书城武侠走镖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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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眼力

一个人让另一个人说一句话,不说或者说错,就打断一根骨头。

这通常是在牢狱或暗室内,在打手正在动用私刑的时侯,才会做出的要挟。那时被询问的人要么身受重伤、要么四肢被制,毫无反抗的力气。所以动刑者才能面带诡异笑容,做出一个又一个威胁。

月色下的荒野,已经被夜行人当作了自己的用刑室,而眼前那个身形笔直毫无惧色的成实,在夜行人眼中,只是一个毫无反抗力气的情报来源罢了。

夜行人方才曾有过悠闲的姿态,但当他想要快些解决事情的时候,他的话变的直接:“碧血丹在不在你身上?”

成实通常是个不多话的人,但当他想要说话的时候,他也可以变的很罗嗦:“你问镖物在不在成某身上……却不问在哪里。阁下似乎精通刑讯?”

如果成实眼睛好一些,他就能发现夜行人露在外头的眉头。已经不悦地皱起:“你说了第一句废话。”

“咔”

夜行人的身体出现在了另一个位置时,骨头断裂的声音才堪堪响起。有些寒意的秋夜中,成实的额头上忽然逼出颗颗汗粒,一颗颗砸落脚下。他的右手小指指骨,就在夜行人身形转换的片刻,被一股巧劲扭得错了位。

腕骨骨折的感觉,再加上小指指骨错位,两种不同的剧痛叠加的折磨,让成实的眼前一白,在这片白色占领视野的那一刻,仿佛什么事情都已忘记,连身份姓名暂时想不起来了。幸好他的眼睛很快恢复了视力,虽然依然看不清夜幕,却总算让天上那轮明月回到了视野中。

艰难地剧咳了一声,大脑与身体慢慢恢复了感觉,成实知道自己的思维经受住了剧烈痛苦的冲击,这第一轮已经熬了过去。

“第二次马上就开始,碧血丹在不在那个姓李的老镖师身上?”夜行人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往往代表着嗔怒的毒芽已开始缓缓生长。

“看来阁下也知道,咳咳……成某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

兴许是因为多少得到了一点有用的情报,夜行人并没有再动手,而是紧逼一步道:“如果你定要充英雄好汉,宁死不愿说出碧血丹下落,那也无妨。我将这一套刑法用在李镖师身上,也能找些乐子。”

成实极少动容的脸上又露出了轻笑:“你等不及的。”

“什么?”

“成某虽是个粗人,也从李老镖头处学过‘当众抢镖,必有急故’的说法。虽不知道阁下究竟有多急,不过今晚咳咳……咳咳……今晚种种,让成某深信,阁下方才所说的‘乐子’,想必不会有了。”

“哼!”

“咔”

似乎是从咽喉中磨出一声低吼,夜行人急怒的双瞳随着他极快的身法,在夜空中留下两道寒光。寒光扫过成实的身子,他身上的骨头又伤了一根。这次是右肩骨脱臼。

“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

这位内敛而坚毅的趟子手,此刻终于放声大笑起来。同一只手臂多次被折磨,这般痛苦再让他抿嘴不开,已经太过为难这位硬汉。成实只能用这样的笑,来卸下些许剧痛。

夜行人口中亦发出刻意的冷笑:“嘿嘿,你这又是何苦呢?嘿嘿嘿。”

笑容,本是凡人表达喜乐之表情,此时此刻,护镖与劫镖的双方,却用笑容释放着痛苦与恶意。

并未有过多久,两种笑声都不再响起。只有成实剧烈的粗喘,还在诉说这一夜的不平静。

“成镖师真有点儿我佩服了。”似乎成实的狂笑让夜行人找回了冷静。他恭维到:“初时我只以为成镖师只是对常威镖局忠心耿耿,想不到却是个粗中有细之人。”

右手抽搐着,连带着将成实的话音也失去了稳定:“成某有幸……身职常威镖局趟子手路头,咳……并非镖师。”

“那几根骨头断了是什么感觉,我这个动手的人最清楚。哼哼,这些年落在我手上的人不算少,有几个名噪一方的镖师,都做不到成路头这般,身受如此逼供之苦,还在一心窥探我的来意和背景。”

成实没有回答,短短几回合的交锋之中,他深觉这夜行人行事高傲,绝不会无缘无故变硬为软。

果然那人口气一变:“我不论是折磨你,还是提到李镖头,你都是一副有恃无恐之状。这理由想必就是:碧血丹不在你二人手中吧。”

“原来阁下也有一对好招子。”成实面无表情地夸了一句,背在身后的左手却将石块攥得紧了。

成实眼中,从来没有过有所谓“不详之兆”,一场交锋中的险恶局面,到底“会发生”亦或“不会发生”,只要考虑到,成实都能肯定地下结论。听着夜行人口气突然的变化,成实陡然发现,最不利的险恶局面还是发生了。

“哼哼,看来碧血丹果然在那个驾车的小伙子身上。”夜行人颇显得意,一半是为猜出了碧血丹的下落,另一半则是因为他自己尚不能肯定这个猜测,于是故作得志状来试探成实。

若成实有惊慌表现,那便是猜对,他定会速回一夜铺对付王小明;若成实面露不屑之色,那便是猜错,还需再用其他办法来刺探。

但夜行人没有等到任何表情,忍住剧痛的成实,根本不会露出任何的情感。

不过他还是说出了夜行人想听的话:“看来阁下并非在一夜铺守株待兔,而是在我等出了风来镇时就一路跟着了。小明路上看到的那个探头,多半就是你了。”

夜行人松了口气,虽然对方没有慌乱,但显然也放弃了“布迷踪阵”的想法,成实这样的答案,无疑是告诉他“碧血丹真正的下落,的确就在王小明身上”。

这时成实又继续道:“阁下并未否认,看来似乎是认识我们镖局的陆镖头了。”

夜行人微微摇头:“我是真有些佩服成路头你了。这一路上,你们在明,我在暗,怎么最后护探底牌之时,却落得个五五开。虽然你直到此刻,还在想着刺探我身后究竟是谁,不过想必你心里早就想出答案了吧?”

“十有八九。”成实有一说一道。

“即便猜到了我的来路,可你觉得自己还有命去追查么?”

“不知道。”依然实话实说。

这个一只手几乎废掉的男人,此刻依然笔直地站立着,面对着眼前看不清、打不过的对手,淡淡陈述到:“镖客护镖殒命,犹如军人马革裹尸,乃是天职所在。成某有没有这条命去查,尚不知道,但只要还有口气,便该尽职。”

话罢,成实微微抬起头,对着空中那一点微亮,无声告到:梅大哥,即便武功不济,不过趟子手最要紧的眼力,成实总算没有输给他,总算对得起“常威”二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