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牵着马,沿着河岸往前走,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血迹,那血迹从岸边一直延伸到太行山的深处。二人跟着血迹往深山行去,走了大约有两里多地,来到一个山洞,但是这里并不是血迹的终点,血迹还在继续往太行山的更深处延伸。那山洞不过五六丈深,但是洞口却足有四丈多宽,在山洞的角落里散落着几堆白骨,其中有两块竟然是人的头盖骨!
此时已是黄昏,光明之门正在一分一秒的走向关闭,黑暗已悄无声息地将它的魔爪伸向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夜幕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贪婪地蚕食着天际的最后一抹余晖。风,隐隐约约夹杂着血腥味和腐臭味,从四面八方袭来,吹进这个空旷的山洞里,来回击打在洞壁上,形成强烈的共鸣,那忽强忽弱的风声如一阵阵厉鬼的狞笑,使人不寒而栗。
一股莫名的恐惧,从杨韵馨的内心深处冉冉升起,一点一滴的凝聚在她的喉咙里,使她感觉到窒息,不知从何时开始,脚下踩着的地方,似乎变软了许多,就像踩在气囊上一样摇摇晃晃。杨韵馨已经有些后悔了,真不该跟刘梦琳到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里来。当然,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拉了拉刘梦琳的衣袖,道:“琳儿,咱们回去算了吧。”刘梦琳一脸不解的看着杨韵馨,道:“杨姐姐,你怎么啦?你不想看看这血迹究竟是谁留下的吗?”杨韵馨道:“我不想看了,咱们回去吧。”刘梦琳笑道:“都已经查到这儿来了,干吗要半途而废呀,你一定是累了吧,那咱们就先在这儿歇一会儿吧,等养足了精神再继续追查。”
刘梦琳扶杨韵馨在洞中坐下,又从行李中取出些干粮递给杨韵馨,两人边吃边聊,有这么个健谈的小妹妹陪着聊天,杨韵馨心中的恐惧渐渐减轻了几分。两人在洞中呆了一刻钟左右,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空已经乌云密布,猛然间眼前一亮,灰暗的天空向大地龇出两排白森森的锯齿,万物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死一般的苍白。紧接着便是一声惊雷,将杨韵馨内心的恐惧再次唤醒。
刘梦琳一跃而起,道:“不好,马上要下雨了,这雨一下下来,地上的血迹就会被冲洗掉,咱们不能再等了。”她牵过马就准备跟着血迹继续追踪,杨韵馨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道:“琳儿……”刘梦琳道:“杨姐姐,你怎么啦?你不愿意继续追查吗?那你就在这儿等我吧,或者你先回去,我过一会儿就回去。”杨韵馨心中一阵纠结,道:“算了吧,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有两个人在一起,好歹也有个照应,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多一个人多一份胆气。
两人走出山洞刚六七步,雨点便伴随着呼啸的山风打了下来,好在她们出门时都带了雨伞。二人一手撑着雨伞,一手牵着马,跟着血迹继续走了一里多地,忽然感觉到前面的血腥味越来越烈。杨韵馨一把拽住刘梦琳,道:“琳儿,你听到什么了没有?”刘梦琳道:“没有啊。”杨韵馨道:“你再仔细听听。”刘梦琳侧耳倾听,透过风雨声,隐约能听到一个女子在低声哭泣,那哭声若有若无,时断时续,透露出三分凄惨,七分诡异!
刘梦琳道:“好像有一个女人在哭。”杨韵馨几乎以哀求的语气道:“算了吧,咱们回去吧,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刘梦琳笑道:“咱们看看是谁在哭吗,说不定人家有需要咱们帮忙的地方呢。”二人转过山坳,见前面是一大片草地,草长及腰。在草地中间,站着一个女子,穿一身白衣,长发披肩,头上没有戴任何首饰,也没有发钗束发,头发是完全散开着的。她是背对着杨、刘二人的,所以看不清她的面部轮廓。
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淅淅沥沥下个没完。那个白衣女子既不打伞,也不找个地方避雨,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头发被雨淋得湿漉漉的,一股一股的粘在了一起,雨水顺着发梢不停的往下滴。一切都静得可怕,只有那身雪白的衣衫在风中飘舞。
头顶的乌云越压越低,仿佛天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这个空旷的世界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座冰冷的墓穴,那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又逐渐弥漫于四周。山坳的转角处正好有块大岩石,下面是空的,雨淋不到那里,杨、刘二人收起雨伞,躲在那块岩石下面。刘梦琳道:“我去把那位姐姐也叫到这里来躲雨。”杨韵馨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心中不禁有些发毛。其实遇到这种情形,但凡是脑筋正常一点的人心里都会发毛,她一把拉住刘梦琳,低声道:“先别忙,看一下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光线一丝一毫的在减弱,杨韵馨心中的恐惧一点一滴的在堆积。只有那白衣女子,始终站在雨中纹丝不动。杨韵馨将刘梦琳紧紧搂在怀里,身体微微的颤抖着,指甲已不知不觉的隔着衣服嵌进了刘梦琳的肉里,越嵌越深……刘梦琳“呀”的一声,道:“姐姐,你别掐我,好疼啊。”杨韵馨连忙松手,在她刚才掐过的地方,轻轻揉了几下,道:“琳儿,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刘梦琳嘻嘻笑道:“没事。”
杨韵馨这么一松手的工夫,刘梦琳已转身奔向了那个白衣女子,杨韵馨不敢跟上去,只好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刘梦琳撑着雨伞,来到白衣女子身后,道:“这位姐姐,刚才是你在哭吗?”那白衣女子依旧一动不动,也不吭声。刘梦琳又道:“下雨了,咱们到那边去躲一下雨吧。”白衣女子还是不动也不吭声。刘梦琳转到她的正面,见她长长的头发垂在前面,遮住了她的整张脸,中间只留下一条很窄的缝隙。刘梦琳伸手撩开她的头发,此时天空尚未全黑,借着微弱的光线,刘梦琳看到一张没有丝毫血色的脸,那是死一般的苍白,比她身上穿的衣服还要白,更为恐怖的是她那双眼睛竟然没有黑眼珠!
刘梦琳瞪大了眼睛,将脸凑上前去,仔细端详了片刻,又伸手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轻轻摸了两下,摸到脸的边缘,用力一撕,将那张脸撕了下来,原来那是一张人皮面具,里面是一个草人。刘梦琳笑道:“原来是个草人,难怪你不怕雨淋,不过这张面具倒是做得挺精致的,如果嘴角上再加点血迹,那就更好玩了,我下次也拿这个去跟别人开玩笑。”说完,将面具揣进了自己怀里。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这个草人身上怎么会有如此重的血腥味呢?只见草人的肚子上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里面包的是些什么,她伸手捏住草人的衣服往外一扯,里面一大捧血淋淋的内脏掉了出来。就在这一刹那,草人张开双臂向她抱了过来!刘梦琳将身一矮,灵巧地躲过了那草人的拥抱,左脚轻轻在地上一蹬,身体已向后跃出一丈有余,她格格笑道:“想抱我,没那么容易。”
突然,杨韵馨叫道:“小心背后。”刘梦琳只觉身后有一股劲风袭来,她回头一看,见一条黑影扑了过来,两只绿油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刘梦琳抬腿向后就是一脚,正踹在那条黑影上,身体借着这一脚的反弹之力,轻飘飘的向右前方又滑出三丈多远。她转身一看,那条黑影原来是一匹高大的野狼,那匹狼足有一只小牛犊那么大,龇着两排利剑一般的牙齿,虎视眈眈的向着她。
刘梦琳摁住腰间佩剑,正准备拔剑,猛听得“砰”的一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草丛中一跃而起,扑向那匹野狼。原来那团东西刚才一直就隐藏在附近的草丛里,刘梦琳竟丝毫也未察觉到。刘梦琳定睛一看,那原来是一个猎户,手持钢叉,向那匹野狼叉去。那野狼的动作十分灵敏,它将头一侧,避开猎户的钢叉,而后侧身卧倒,待猎户扑到它身上时,立即抱住猎户在地上打一个滚子,将猎户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张大血盆大口,朝猎户的咽喉咬去……
眼看那猎户性命不保,刘梦琳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野狼扔了过去,她练过暗器,这一石头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狼嘴里。那野狼正要咬断猎户的咽喉,突然嘴巴被一块石头卡住,它将头一歪,吐出嘴里的石头,但它这么一迟缓,猎人已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抬手一刀,正刺在狼的腹部,那狼一跃而起,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死了。
刘梦琳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猎户,此人虎背熊腰,身形高大,足足八尺有余,但他并不年轻,两鬓已经斑白,看样子至少有了五十岁,左臂上有三道血痕,是刚才与恶狼搏斗时被恶狼抓的。此时,杨韵馨也已跑了过来,其实她刚才看见恶狼偷袭刘梦琳就开始往这边跑,只不过她相距甚远,等她到时,狼已经死了。那猎人恶狠狠的瞪了刘梦琳一眼,道:“你是哪儿来的野丫头,跑到这儿来找死!”杨韵馨怒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识好歹,舍妹刚才救了你的命,你非但不知感恩,还恶语相向。”那猎人怒道:“谁要她救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个女子叫道:“爹。”三人回头一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跑了过来,那女子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仪容秀丽,清雅脱俗。杨韵馨心道:“想不到那么粗俗的一个莽夫,竟能生出这般俊秀的女儿。”那猎人道:“你怎么来了?”那女子道:“我见你天黑还没回家,有些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爹。你受伤了。”那猎人淡淡一笑,柔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那女子取出白布,替父亲包扎好伤口,动作极为熟练。
那猎人扛起死狼,领着女儿朝南行去,临走时又瞪了刘梦琳一眼,道:“多事。”杨、刘二人对视了一眼,刘梦琳伸了伸舌头,一笑置之。此时,雨已经小了许多,但毛毛细雨还在下着,刘梦琳刚才打斗时将伞扔在了一边,杨韵馨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伞下,道:“琳儿,你不生气么?”刘梦琳笑道:“我生的哪门子气啊,我救了他的命,还因为他的态度窝一肚子火,我亏不亏呀,生多了气会伤身子的。”杨韵馨道:“难得你如此豁达。”刘梦琳道:“那当然,这世上的烦恼多半皆由心生,只要眼睛看得开、心里放得下,便可免去许多烦恼。”她顿了顿,又一脸坏笑道:“何况我这趟也没白来,还赚了个面具。”她从怀中取出面具,拿到杨韵馨面前显摆。杨韵馨笑道:“这么个破东西,有什么用,也就你把它当个宝。”其实,杨韵馨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刚才那一幕,如果换作是她来经历,纵然不被当场吓死,恐怕也已经九分断气了。
此时,天色已晚,二人想按原路返回,不料竟在山中迷失了路径,何况她们即使按原路出了太行山,山下的客栈也早就关门了,无奈之下,杨韵馨只好带着刘梦琳在山里转悠。杨韵馨道:“琳儿,今晚咱们恐怕只能找个山洞过夜了。”刘梦琳道:“没关系啊,只要有姐姐在身边,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感觉很快乐。”杨韵馨用满怀母爱的目光看着她,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