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杨韵馨要往历城去,蒋晓菲也要随行,杨韵馨道:“吕公子既是为你而伤,你且留下来小心照看他,我两三日后便回。”说罢,单骑向东而去。
蒋晓菲回过头,见陈、吕二人都在盯着她,不禁香腮微红,道:“我一直不愿对你们说我的身份,只因我是个丫鬟,说出来怕你们瞧不起。”吕绍雄笑道:“蒋姑娘说哪里话,我等都是江湖儿女,哪有这许多门第之见。”陈宁羽道:“原来你是易水仙妃的丫鬟,难怪身手这般了得。”吕绍雄道:“杨女侠在江湖上很有名吗?”陈宁羽道:“岂止是有名,她十六岁成名于江湖,被誉为当今武林第一美女,自出道至今,从未败过。一招压五霸,三剑定燕关,七日之内连克太行十三寨悍匪,十八岁于易水之畔创立宝月阁,为幽并二州武林之首。”
吕绍雄叹道:“似杨女侠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将来不知要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蒋晓菲道:“我家小姐曾有言,愿今生所嫁之人三事兼全:第一、要是名震江湖的大侠;第二、要容貌俊秀,仪表不俗;第三、武功要在她之上。”陈宁羽笑道:“普天之下,这三条兼全者恐怕只有一人。”吕绍雄问道:“谁?”蒋晓菲道:“中原四大名剑之首冠峰剑周振华。”吕绍雄又问:“中原四大名剑是什么人?”陈宁羽道:“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侠士中四个极厉害的人物。”
吕绍雄笑道:“小弟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对江湖上的事一无所知,今日横竖无事,仁兄且说给我听听。”陈宁羽道:“此四人分别是冠峰剑周振华、凤翔剑张轨、松雷剑贺庭强、雁行剑韩肃余。这冠峰剑周振华字衡英,乃是荆州襄阳人氏,二十岁时被举为孝廉。此人出身大户,家资巨万,生性豁达,仗义疏财,自幼迷恋武学,不惜重金多方聘请名师教导,终得武学名家羽化绝尘叟夏骏章真传,学得‘冠峰剑法’和‘行云万里箫’两大绝学,剑法和内功都已登峰造极。由于周振华生性放荡不羁,所以他至今不愿入仕。排名第二的凤翔剑客张轨,字士彦,乃是凉州定安人氏,此人是十字惊鸿剑皇甫谧的嫡传弟子,自幼袭得祖上之爵,现今居洛阳,官拜太子舍人。”
吕绍雄道:“这个人我倒是认得,他是我儿时的伙伴。我儿时居于女几山脚下,他跟随他师父居女几山读书习剑,我时常找他玩耍,他长我十岁,如亲兄弟般待我,后来我家因故迁往青州,他也艺成下山,往洛阳去了。此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算来已有十年了,不想他如今已成了与周振华齐名的剑侠。”
陈宁羽接着又道:“排名第三的松雷剑贺庭强,是天下第一大派昆仑派的第十六代弟子,也是昆仑派‘庭’字辈弟子中最了得的一人。徐州东海王司马越求贤若渴,广招天下贤士,贺庭强应招入幕,为东海王门客。排名第四的雁行剑客韩肃余便是易水仙妃的师弟。”蒋晓菲道:“他比我家小姐晚入门三年,武学悟性也远不及我家小姐,因此他的武功还不及小姐的七成,但凭他的武功,也可以跻身四大名剑之列了。”
陈宁羽道:“这四人排名的次序既是按他们出道的先后,也是按他们武功的高低,真正武功能在杨女侠之上的,仅周振华一人而已。”
吕绍雄笑道:“我看这周振华和杨女侠倒真可称得上是天作之合。”陈宁羽道:“岂止你这样认为,几乎整个武林都这样认为。”蒋晓菲道:“不,据我所知,至少有一个人就不这么认为。”吕绍雄奇道:“谁?”蒋晓菲道:“就是号称天下第一侠女的柳叶魔君戴丽华。”吕绍雄道:“戴丽华又是什么人?”蒋晓菲道:“她是雍州冯翊武学世家碧涛城的大小姐,冯翊戴家在武林中的名望仅次于颍川集瑾山庄,有一门家传绝学,唤作‘百叶刀法’。这门武功很不好练,一般人不下二三十年苦工夫难以练成,但这戴丽华竟在十七岁时就已精通了‘百叶刀法’,实乃罕见的武学奇才,如今她的武功已胜过其父六臂金刀戴志均。听说她曾有言:‘今生非周振华不嫁’,她十三岁成名于江湖,艳名虽不及我家小姐,侠名却远在我家小姐之上。只是她平素里出手极狠,嫉恶如仇,对坏人决不手软。比如说昨日之事,樊炳彪是撞在我家小姐手里,才捡了一条命,倘若碰到的是戴丽华,只怕金鹏帮上下几百人已被杀尽了。”吕绍雄伸了伸舌头道:“这未免太狠了吧!除了这几位之外,武林中还有什么能人异士?”
陈宁羽续道:“年轻一辈的侠士中,武功算得一流的就是这几位了,老一辈武林名宿中也有几位十分了得的前辈高人,如我们适才提到的周振华的师父——羽化绝尘叟夏骏章;还有一位前辈,估计武功与夏前辈不相伯仲,就是昆仑派掌门人秋暝子路博欣;比这两位前辈略逊一筹的又有当今武林盟主、凌云堡堡主宋峻宋公严,以及戴丽华的父亲碧涛城主戴志均。”
吕绍雄道:“这就奇了,既然宋堡主的武功逊色于夏、路两位前辈,何以能够当上武林盟主,位居两位前辈之上呢?”陈宁羽笑道:“武林盟主并非凭武功争来的,而是靠诸多武林人士共同推举得来,且当今武林联盟只是个松散的组织,武林盟主也不过是个荣誉头衔,并无多少实权,主要职责是调解武林中各大门派、世家之间的纷争,有时也号召天下武林人士共同讨伐江湖败类,仅此而已。”
吕绍雄道:“原来如此。那这新老两辈武林名侠相比,武功又谁强谁弱呢?”陈宁羽道:“夏前辈虽说是周大侠的授业恩师,但如今,只怕周大侠已经青胜于蓝了。”
吕绍雄道:“如此说来,这冠峰剑客周振华的武功岂非天下第一了。”蒋晓菲道:“那倒未必。”陈宁羽道:“若论武功天下第一,恐怕要数杨女侠的师父冷面神媪马瑞风了,这位前辈纵横江湖四十余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平生只收了杨女侠和雁行剑客韩肃余两个弟子。据江湖传言,这马前辈的内功深不可测,能伤人于百步之外。”蒋晓菲道:“马前辈生性孤僻,不愿结识生人,虽说常来宝月阁,但宝月阁上下数千人见过她真面目的,除小姐外,只我一人。”
陈宁羽又道:“我还听人说起过,早些年在江南武林,出过一位武功极了得的人物,此人隐居于荆西孤魂山玄骨洞中,自号‘孤魂剑客’,三十六路孤魂剑法所向披靡,但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近十几年来也不见有人提起他,不知此人是否尚在人世。”
蒋晓菲道:“江南武林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这些年我跟随小姐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却从未听人说起过此人的名号。”陈宁羽道:“这位前辈生性怪癖,喜怒无常,平生极少涉足中原,再加上近十几年来一直未在江湖上露面,蒋姑娘行走江湖才三四年,没听说过他的名号也是情理之中,陈某也是小时候偶尔听到几位长辈提起过他,据说此人不仅剑术高明,而且医术、易容术也冠绝于江南。”蒋晓菲道:“有机会,我倒真想见见这位怪才。”
陈宁羽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贤弟,你有伤在身,不宜多说话,还是躺下好好休息吧。”说罢,转身出去了。
蒋晓菲扶吕绍雄躺下,这一日,她端茶送水,服侍得无微不至,吕绍雄心想:“我将来的妻子,若是有她一半体贴,我也不枉此生呀!”转念又一想:“蒋姑娘冰清玉洁,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可这般亵渎她呢,真该死。”
次日,吕绍雄尚在睡梦中,只听得有人叫道:“吕大哥,醒醒。”那声音甜蜜柔和,吕绍雄睁眼一瞧,见是蒋晓菲。蒋晓菲笑道:“吕大哥,不早了,睡得太久了于你身体无益,早饭我放在你桌上了,快些起来吧。”说罢转身出去了。
少顷,陈宁羽入内,见左右无人,对吕绍雄道:“贤弟,愚兄有一事要与你相商。”吕绍雄道:“仁兄请讲。”陈宁羽道:“不知贤弟家中可有妻室?”吕绍雄道:“没有。”陈宁羽压低声音道:“愚兄给你做个媒,你看蒋姑娘怎么样?”吕绍雄登时涨得满脸通红,道:“仁兄玩笑了。”陈宁羽只道他嫌蒋晓菲出身低微,便道:“论才论貌,蒋姑娘并不输于你呀。”吕绍雄道:“蒋姑娘天生丽质,更兼武功胜我十倍,仁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恨小弟无此福份,休辱没了蒋姑娘。”陈宁羽笑道:“傻小子,难道你看不出蒋姑娘有意于你吗?你老实与我说,你喜不喜欢她?”吕绍雄点了点头,陈宁羽道:“这就是了,待明日仙妃回来,我便出面向她提亲。至于说你武功不好嘛,以后可以慢慢学嘛,谁还从娘胎里出来就是武林高手不成?”一席话说得吕绍雄又羞又喜,如梦如醉,道:“诚如此,多谢仁兄玉成,小弟永感大德。”
且说杨韵馨往历城来,金鹏帮上下五百余人于历城西门外左右排开,列队迎接,见杨韵馨马到跟前,皆磕头礼拜,杨韵馨带住缰绳,道:“都是江湖儿女,何须如此多礼,请起。”众人这才敢站起身来。杨韵馨在马上一抱腕,道:“众位兄弟,幸会。”众人见她武功如此了得,又是雄踞一方的武林霸主,却丝毫不托大,与大家皆以兄弟相称,越发对她钦佩感激。袁霸成忙上前来给她牵马,杨韵馨嫣然一笑,道:“袁副帮主礼太重了。”她翻身下马,自己左手拉着缰绳,步行入历城。
众人将杨韵馨迎至金鹏帮总舵,设宴款待,杨韵馨道:“先不忙着吃,我且问你们,昨日嘱咐你们的事做得怎么样了?”众人忙道:“都已办妥。”杨韵馨将金鹏帮账册一一查阅,又在历城中住了两日,多方寻视,见果然太平无事,便要离去。樊炳彪道:“历城有许多名胜古迹,仙妃难得来一趟,我们陪你去游玩几日如何?”杨韵馨道:“樊帮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还有事,不能久留。不过,临走之前,我想到贵帮的龚老帮主坟前去祭扫一番。”樊炳彪道:“好,我马上去安排。”
次日一早,众人带着香烛、供品,陪同杨韵馨来至龚老帮主坟前,杨韵馨上香叩拜毕,对着墓碑叹道:“三年前,韵馨曾多蒙龚前辈指点教诲,不想这一转眼间,你我已是阴阳永隔了。”她站起身,回过头问樊炳彪道:“龚前辈是什么时候过世的?”樊炳彪道:“去年十月初八。”杨韵馨道:“死因?”樊炳彪道:“醉酒之后,落水而死。”杨韵馨道:“哦。三年前,龚前辈曾对我说:有一件机密大事想请我帮忙,当时我答应了,后来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他究竟是什么事。不知龚前辈过世时可留下什么遗言没有?”樊炳彪摇摇头道:“师父死得突然,没留下任何遗言。不过……”杨韵馨道:“不过什么?但说无妨。”樊炳彪道:“我们在整理师父遗物时,发现了一只由精钢打造而成的小盒子,刀斧都剁不开,当时我正忙着料理师父的丧事,也无暇顾及它,本想等以后有空再找个好一点的锁匠把它打开,不料三天之后那只盒子竟不翼而飞了。”杨韵馨惊道:“有这等怪事?”
众人将杨韵馨送至西城门外,杨韵馨一抱腕,道:“众位兄弟请留步,我就此告辞了。”又对樊、袁二人道:“强中更有强中手,望你们今后好自为之,倘若我也自恃武功高强,欺凌你们金鹏帮,你们又作何感想?”众人垂首聆听。杨韵馨见众人已诚心悔过,便策马扬鞭,往西而去。
黄昏时分,杨韵馨回到蒋晓菲等借宿的人家。此时吕绍雄的伤已好了大半,杨韵馨将历城之事简述了一遍。陈宁羽道:“历城百姓,当永感仙妃大德,不知仙妃现今欲往何处去?”
杨韵馨道:“我有些许小事,要往江南去一趟,前日在安平为琐事缠身,遂命菲儿先行,不想她正巧遇上二位公子遭歹人暗算,便出手救了二位,其后菲儿也中招,所幸我来得还不算晚。”陈宁羽道:“陈某有一事,要与仙妃相商。”杨韵馨道:“请讲。”陈宁羽道:“我这位贤弟出身名门,且仪表堂堂,与蒋姑娘乃天作之合,陈某给他二人做个媒,还望仙妃成全。”
杨韵馨回头看了蒋晓菲一眼,只见她羞得满脸通红,低头不语,杨韵馨抿嘴一笑道:“菲儿,你以为呢?”蒋晓菲忙道:“小姐,休要拿我取笑。”杨韵馨又对陈宁羽道:“好,我给集瑾山庄这个面子,但我有个条件。”陈宁羽道:“仙妃请讲。”杨韵馨道:“吕公子若能接得了菲儿十招,我便准了这门亲事。”吕绍雄一听,心中凉了半截,心想:“莫说是我,便是我爹也未必能接得了她十招,”
陈宁羽满以为杨韵馨会一口答应,谁知如今却被她弄得下不了台,他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仙妃又何苦强人所难呢?”杨韵馨正色道:“并非是我有意刁难,菲儿与我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为她择夫自然马虎不得,吕公子若连她十招都接不住,又有什么资格当她的夫君。”杨韵馨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与吕绍雄道:“吕公子,我不难为你,菲儿的武功皆是我所授,其精髓尽在于这本剑谱上,你拿去细细琢磨,我在宝月阁等你一年,你若有把握就来提亲,一年之后我便要替她另择夫婿了,你休误了她终身。”
吕绍雄恭恭敬敬接过剑谱道:“好,待我往长安办完事后,便去宝月阁提亲,决不辜负你们的一片厚望。”杨韵馨以赞许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好,有骨气。”
次日,四人作别,杨、蒋二人往南去,陈、吕二人向西行,陈宁羽在马上向杨韵馨一抱腕,道:“仙妃,明年三月十一便是三年一度的品剑大会了,到时还望仙妃赏脸。”杨韵馨道:“好,明年品剑大会我一定参加。”陈宁羽道:“陈某在集瑾山庄恭候大驾,后会有期。”杨韵馨也一抱腕,道:“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