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韵馨又在房中默默地来回走了一遍,将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检查了一番,她一直查了约两刻钟左右,突然,她在西间向南开的那扇窗户的插销上,发现了几丝新鲜的刮痕。她叫道:“柴总管,你过来看。”柴正刚走过来,仔细验看了一番,道:“下面的木质还很新鲜,油漆是刚刚被刮掉的。”杨韵馨点点头道:“不错,一定是有人用匕首之类的工具,从外面将插销拨开,进入了房间,所以才留下了这些痕迹。”
杨韵馨道:“焦帮主的尸体验过了吗?”柴正刚道:“已经验过了。”杨韵馨道:“带我去看看。”柴正刚道:“好。”他引着杨韵馨来到偏房,房中躺着焦猛的尸体,他是个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年约四十五六岁。柴正刚道:“他身上有多处伤痕,但均属陈年旧伤,新伤只有一处,就是这里。”他指着焦猛的咽喉道。杨韵馨道:“他是被人一刀割断了喉咙。”柴正刚道:“对。”杨韵馨俯下身子仔细察看那处伤口,伤口极为细薄。杨韵馨道:“这应该是一件锋刃极薄的利器割出来的。”柴正刚道:“不错。”杨韵馨问道:“凶器找到了吗?”柴正刚道:“房中唯一的武器就是墙上挂着的那柄长剑,但它肯定不是凶器。”杨韵馨点点头道:“那是一把极普通的剑,不可能割出这么细的伤口,看来凶器已经被凶手带离现场了。”柴正刚道:“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被带离焦府,我已经派人去把焦府的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搜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杨韵馨道:“焦帮主身上有没有挣扎过的痕迹?”柴正刚道:“没有,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一刀致命,死前没有作任何反抗。”杨韵馨道:“那么,有没有中毒的痕迹呢?”柴正刚道:“也没有。”杨韵馨又将尸体仔细验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中任何毒,她又问道:“焦帮主死时手里握着的那对鸳鸯呢?”柴正刚对身边一个随从道:“去把银鸳鸯取来。”少时,随从呈上银鸳鸯,杨韵馨将它拿在手里端详,见那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银雕,比一般的茶壶略小些,两只鸳鸯一前一后,互相依偎,神态亲昵,身子是连在一起的,做工还算可以,但没有任何异常之处,柴正刚道:“这只是一件用来做装饰的银器,我已反复验看过,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杨韵馨道:“焦府中有没有人见过这件银器?”柴正刚道:“我已问过他们,但所有人都说没见过。”杨韵馨道:“这银鸳鸯会不会是另有所指呢?”柴正刚笑道:“这就不好说了……”
良久,杨韵馨方转身出门,来到走廊上,问兰仲台道:“昨日的那三位客人都还留在焦府上吧?”兰仲台道:“当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有嫌疑,在查明真相之前,谁也不能离开焦府半步。”杨韵馨点了点头,又道:“焦府的家眷都在府上吧。”兰仲台道:“除了焦少爷之外,其余人都寸步未离焦府。”杨韵馨秀眉微蹙,道:“焦雄彪他人呢?”兰仲台道:“不知道,昨夜他一宿未归,今日一早我便打发帮中弟子满大街去找了,至今没有回音。”
正在此时,一名凌云堡弟子跑来禀报:“在东边一个池塘边的石头上,发现一处较新的刀痕。”柴正刚对杨韵馨道:“杨阁主,咱们过去看看吧。”正要动身,一名铁头帮弟子匆匆忙忙跑过来道:“焦少爷找到了。”兰仲台道:“在哪里找到的?”那人看了柴正刚一眼,又看了杨韵馨一眼,道:“在……”兰仲台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照直说。”那人道:“在城中最大的一家妓院丽春院找到的。”兰仲台看了杨韵馨一眼,等她示下,杨韵馨道:“叫他老老实实的回房待着,一会儿有话问他。”那人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杨韵馨、柴正刚等一行人往东来到那池塘边。焦府占地颇广,那池塘与案发现场隔得很远,众人约走了一刻钟方到。池塘并不算大,水也很浅,处在焦府东南角一个相对比较偏僻的位置,离池塘不远处就是东院的客房。在池塘边的一块大青石上,有一处较明显的刀痕,不难看出,这处刀痕是新刮出来的。柴正刚道:“有懂水性的,下去捞捞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有五六条大汉,当即脱了上衣,跳入水中。少时,有人捞上来一把匕首。柴正刚将匕首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良久,又将它递与杨韵馨。杨韵馨接过一看,那是一把很锋利的匕首,刀刃极细极薄。杨韵馨道:“这应该就是作案的凶器了。”柴正刚道:“不错,它的锋刃与焦帮主脖子上的伤口相吻合,应该是凶手怕别人找到凶器,所以将它扔进池塘,扔的时候不小心在石头上蹭了一下,所以留下了那道刀痕。”杨韵馨对池塘里的那几个人道:“你们再仔细找一下,看有没有迷烟管之类的东西。”那五六个人又潜下水,将那小水塘从头到尾仔细搜了一遍,一无所获。
杨韵馨、柴正刚又开始搜查整个焦府,从外宅正厅开始,外宅、内宅、正房、东厢房、西厢房、东跨院、西跨院、耳房、后罩房,最后是厨房以及厨房旁边的冰窖,都没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王文若此时还被关押在西跨院的柴房里。杨韵馨道:“事到如今,把他放了算了。”柴正刚道:“把他放出来,他又要找张妙芹玩命,搞不好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出什么乱子,还是待此事平息之后,再放他不迟。”杨韵馨想想也对,道:“那就让他再多关几日吧。”她又问看守王文若的家丁道:“他被关进来有多久了?”家丁道:“有五天了。”杨韵馨道:“在此期间,张氏夫人有来看过他吗?”家丁摇摇头道:“没有。”杨韵馨又道:“焦帮主呢?”家丁道:“也没有。”杨韵馨道:“他和什么人接触过吗?”家丁道:“除了我们几个轮流看守他,给他送些吃的之外,他没和任何人接触过。”杨韵馨点点头道:“好,你先下去吧。”
杨韵馨对柴正刚道:“柴总管,依你所说,最先发现焦帮主尸体的,是张氏夫人和她身边的四个丫鬟啰?”柴正刚道:“不错。”杨韵馨道:“先把那四个丫鬟唤来,逐一询问。”
少时,第一个丫鬟被带到,跪在大厅中央。那小丫鬟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昨夜经此巨变,早已是惊弓之鸟,一宿未眠。如今见大厅中站满了凶神恶煞的精壮男子,更是吓得六神无主,跪在地上不住的颤抖,睁着一对大眼睛,用充满恐惧的目光打量着众人。杨韵馨指着身边的一把椅子,柔声道:“你别害怕,坐下说吧。”那小丫鬟哪里敢坐,依然跪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兰仲台道:“这位就是宝月阁的杨阁主,名震武林的易水仙妃,她让你坐,你但坐无妨。她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就是了。”兰仲台可以算是焦府的半个主人,焦府的下人个个认得他,小丫鬟见兰仲台如此说,又抬头看了杨韵馨一眼,见她目光甚是柔和,且其中蕴含着无限怜爱,小丫鬟顿觉心头一热,这才坐到了椅子上。
杨韵馨道:“把你昨天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不要漏过任何细节。”小丫鬟点点头道:“是。我们四个都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昨天一整天直到晚上都一直陪伴在夫人身边,寸步未离。每天晚上大约酉时左右,通常老爷都会到夫人房里,与夫人共同用膳,但有时候老爷有别的事情,就不会来了。昨天晚上,听说是府上有客人来了,老爷一直在外厅接待客人,直到戌时左右才回到内宅。夫人一直没有用膳,等到老爷回来,她才在房中摆下酒菜,与老爷一同用膳。老爷回来之后,先脱下外衣,搭在衣架上,然后坐下与夫人对饮。哦,对了,老爷脱衣的时候,从左手衣袖里掉出来一张纸,老爷把它捡起来随手放在了夫人的梳妆台上,夫人问那是什么,老爷说是张欠条。”杨韵馨吃了一惊,道:“什么,在梳妆台上有张欠条?我怎么没看到?是哪个梳妆台?”小丫鬟道:“夫人房里就只有一个梳妆台,就在离床不远的地方。”杨韵馨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兰仲台,兰仲台道:“不错,那一定就是唐掌柜写给焦帮主的那张二千两白银的欠条,昨天我亲眼看见焦帮主将欠条折好后放进左手衣袖。”杨韵馨又对那小丫鬟道:“我们回你夫人的卧室去,你指给我看欠条在哪儿?”小丫鬟应了声“是”。
众人来到张妙芹的卧室,小丫鬟指着西间窗下的梳妆台道:“就是放在这里,咦,怎么不见了!”杨韵馨道:“大家再仔细找找,看是不是被风吹走了。”众人将张妙芹的卧室翻了个底朝天,又把外面的走廊和院子也都通通找了一遍,还是没见到那张欠条的踪影。柴正刚道:“焦帮主的尸体,我们也反复查看过,也不见有什么欠条,怎么它就不翼而飞了呢?”杨韵馨问那丫鬟道:“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小丫鬟道:“昨天晚上我们离开房间时,我还清清楚楚记得,它就摆在这里,回来之后一见出事了,大伙儿一慌乱,就没人顾及它了。”杨韵馨转过头看了看兰仲台,兰仲台道:“案发之后,这院子就被铁头帮弟子封锁了,不可能再有人进出。”
杨韵馨对那小丫鬟道:“你接着往下说吧。”小丫鬟道:“是。老爷脱了外衣后,便坐下与夫人对饮,当时桌上摆了四个菜一个汤和一满壶上等佳酿,老爷坐在东边,夫人坐在西边,我们四个站在一旁伺候着,老爷回来时已喝得有五六分醉了,夫人又劝老爷喝了三小盏酒,自己也陪了两小盏,夫人还想再劝,但老爷说:‘夫人,我在外面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今天是着实不能再饮了。’夫人见老爷这么说,也就不再劝了。他们大约吃了有一刻多钟吧,突然从西跨院的方向,传来一阵叫嚷打斗之声,老爷想出去看看,可一站起来身子就有些晃悠,夫人忙将他按回座位上,说:‘老爷,你累了,就坐在房中歇歇吧,待妾身替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妾身去去就回。’于是领着我们四个朝西跨院来,顺手带上了房门。哦,对了,夫人刚跨出房门时,又从左手手腕上取下一只玉镯子,说怕把它弄碎了,还是放回屋里好,她让我们四个在门外等着,自己转身回屋,把玉镯放在了梳妆台上。”说到此处,她走到梳妆台边,拿起一只镯子,道:“就是这只镯子。”杨韵馨将镯子拿在手中端详,见其晶莹剔透,果然是好货,也难怪张妙芹会看得那么重,但这镯子除了质量上乘之外,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小丫鬟接着道:“夫人走出房门,向老爷道了别,当时老爷还笑着向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夫人就把房门带上了。”杨韵馨突然插口道:“你们离开的时候,门窗都是关着的吗?”小丫鬟道:“是的,窗户都是从里面插上了的,门只是随手带上,没有锁。”
杨韵馨点点头道:“好,你继续往下说,”小丫鬟道:“我们来到西跨院,见那位姓王的公子,正在和一群家丁打斗,他一见到夫人来了,就像发了疯似的,冲开人群,朝夫人扑了过来。夫人吓得转身就跑,可没跑出两步,就被王公子一把揪住,摁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掐住夫人的脖子,夫人被掐得两眼翻白,她拼命地挣扎,使劲踢打着王公子,不过没有用。当时我们四个都吓坏了,赶紧过来拉扯王公子,王公子的力气也真大,把我们四个都甩得老远。家丁们也跑过来帮忙,但王公子不管别人怎么拉扯他,他就是不松手。大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拉开,好容易把他摁在地上制住,本想拿根绳子来把他捆住,但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来了那么大的力气,七八个人都没摁住他,被他掀翻了,于是大家又围住他和他打斗,刚将他制住又被他挣脱了,如此一连四五次,将近闹了两刻钟左右吧,大家才将他捆起来送回柴房。夫人一直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喘粗气,不住的咳嗽,我们四个就站在一旁,轻轻地拍打她的脊背。直到事情平息以后,夫人才喘过气来,站起身领着我们回卧室。我们来到卧室外面,见房里一片漆黑,夫人说:‘不会是出事了吧?’我们推开房门一看,见蜡烛已经烧完了,我们点燃一支新蜡烛,见老爷双膝跪在床前,身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右手紧紧地握着那对银鸳鸯,血从床上一直流到了地上,夫人赶紧上前抱住老爷的手臂,一边使劲摇晃,一边喊:‘老爷,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可是老爷连哼都不哼一声,夫人一探老爷的鼻息,当即吓了一跳,原来老爷已经断气了。对了,当时我们五个人都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味,那不像是酒菜的香味,也不像是夫人用的脂粉香。夫人连忙打发我们出去叫人来,不一会儿,我们叫来了七八个家丁。”杨韵馨道:“你们离开了多久?”小丫鬟道:“不到一个字(古代的时间单位,一个字约等于5分钟)的工夫。我们回来之后,夫人让我们把门窗都打开透透气,她说有点头晕,其实当时我们也都有点头晕。”杨韵馨道:“你们开窗时,有没有发现其中有一扇窗户是没有被插上的?”小丫鬟道:“当时大家都非常慌乱,没有注意这些小事。我们大伙儿一商量,先把夫人送到西院的客房,然后去请少爷来主事,可是到处都不见少爷的踪影,我们又派人到兰府去请兰副帮主,可是兰副帮主喝醉了酒。大家如一群没头的苍蝇,一直乱到今天清晨,柴总管和兰副帮主才先后来到府上。”
听完她的叙述,杨韵馨思索了片刻,又问道:“你家夫人被送到客房之后,一直都没出来吗?”小丫鬟道:“是的,夫人一直呆在客房里,到现在还未出房门半步。”杨韵馨道:“还记得三天前那件事吗?”小丫鬟道:“记得,当时夫人独自一人在房中刺绣,有刺客行刺夫人,但没有成功。”杨韵馨道:“当时谁第一个冲进夫人的卧室?”小丫鬟道:“是李福。”杨韵馨点点头道:“好,你先下去吧。”杨韵馨又逐一询问了另外三名丫鬟,她们的回答也大致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