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喝多了,丁一品稍好些另外两个都不省人事。他先把李大力扛到钱塘门边的板车场子里,又扛着夏挺回到营房。微凉的晚风吹了一路,本来已经压下的酒意倒冲上来,头晕沉沉的,放下夏挺丁一品也一头栽在床上睡了。
迷迷糊糊的就听有人敲门,“郑小哥,郑小哥在吗?”以为在梦中,但又敲着没完,丁一品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句:“谁呀?”
“是我,夏大人有请,让你尽快去见他!”
丁一品很不情愿的起身,先灌了一肚子开水才打开门,那人还在门边等着,原来是王老虎。自从在演武场揍了他一顿他一直客客气气,还一直求丁一品收他为徒,丁一品当然没同意,理由很简单,“你的年纪给我当师傅都富裕!”。这王老虎功夫虽然一般,但在御前司除了丁一品也就数他了,所以夏震还是把他留在身边。
天色已经大黑,丁一品随着王老虎从侧门走进御前司衙门。下人和护卫都已经休息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月黑风高山石树影和房子连成一片,置身于如此幽暗之中丁一品的酒倒醒了一半。
王老虎还在喋喋不休的问他前几日教的拳法怎么使,丁一品冷哼一声,突然出手一把扣住他脉门用力往前一带。王老虎连忙扎稳了马步用力往回拽,却没想到丁一品手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不见,他身子一晃咕咚坐在地上。
“就你这块头不好好练马步学什么都没用!”
“小哥师傅说的是!”
转到后院才看见点点灯火,那正是夏震的书房。门前两名侍卫强打精神跨刀而立,朝丁一品点点头。丁一品推门走进去,屋里灯光摇曳依然是静悄悄的。夏震穿一身便装端正的坐在书案后,面容隐在幽暗中,看不清。他每次见夏震都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不是因为武功地位,而是此人身上有种捉摸不透的东西,阴晴不定高深莫测。人对自己看不清的东西都会有些恐惧和戒备吧。
“班值侍卫郑斌参见大人!”按平时来说夏震应该说些“都是自家人,快坐”之类的客气话,但他只是平淡的嗯了一声,也没说话。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丁一品能感觉到他的一双眼睛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目光阴冷。丁一品的手不自觉的按住刀柄。
夏震也感觉到了他的戒备,长长的叹了口气,气氛稍稍缓和了些。“你南来也就十余天吧?”丁一品以为他要摊牌了,也没答话只嗯了一声。却没想到又是一阵沉默后他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你下午在御街很是风光啊!”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嘲讽。
“只是巧遇。”丁一品淡淡的回答。
“巧遇!”夏震往后缩了缩,似乎很疲倦的倚在椅背上,“很好,巧遇里往往都隐藏着机遇造化!就看你把握得住把握不住了!还要看你有没有胆量把握!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连串说完,语气平稳似乎在自言自语!猛然坐直身体前倾,微笑的面孔也从阴影里闪现出来,那笑容真挚而诚恳,“泥土掩饰不了美玉,小三,你的机遇来了,韩太师连夜调你去太师府当差。”说着把桌上的一样东西往前推了推。丁一品一看,是一面金灿灿的令牌。
来的太突然了,丁一品本来就不太清醒的大脑如坠梦里,如此简单就能接近到大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荣华富贵和前程他想都没想,如此一来自己探访兄弟们的仇冤就更简单吧。这几日一事连着一事,以及刚刚当差的新鲜感还有和夏百合的接触让他对复仇的渴望暂时淡了些,现在猛然想起来心底一寒,古庙那一夜的惨状猛然在脑海浮现,还有兄弟们一张张血迹斑斑的面孔,似乎都在埋怨自己,让丁一品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夏震倒是忽然换了一个人,小三长兄弟短的,又嘱咐他在太师府当差要注意的事项,还取出一小坛陈年老酒亲自给他满上,“兄弟,大哥一直公务缠身,都没好好陪你喝杯酒!侯门深似海呀,尤其是现在局势危急,以后还不定何时才有机会再聚!你还要连夜赶过去,我们只喝这一杯,算大哥给你接风也是送行!好好干,可别辜负了小妹呀!”还挤了几滴眼泪,挚诚之情感动的丁一品还真有些恍然,以为他就是自己的大哥了!
和谁也来不及道别,夏挺睡得还和死猪一般,拍了他几下也没醒。倒是王老虎始终跟着自己,还一脸的横肉之间挂了些许的离愁别绪。“这师傅也没拜成拳脚也没学几下,说走就走了!”丁一品远来临安身边无亲无故,见他如此心里倒平添了些许伤感,就拍了拍他肩膀,“都在临安城里又没多远,我闲暇了就来教你!你只要多预备好酒就行!”王老虎苦着脸点点头。
丁一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成一个小包裹背在身上,腰刀腰牌都留在床头,剩下的就只是大黄马了。他走到马厩见大黄马早有预感一般已经精神百倍的等着自己。他摸了摸马头,忽然想起什么,对身后的王老虎说:“老虎,求你点事,我今天就不骑马了,拜托你明日抽空帮我送至太师府。”王老虎点头答应,丁一品没再说什么,就出了侧门向御街走去。
此时已至深夜,御街上寂静无人,两旁巍峨的门楼上悬挂的气死风灯在轻柔的夜风里微微摇曳,丁一品的长长的身影也摇摆不定。他过了朝天门走过清河坊后忽然一躬身,嗖的一下蹿上左手的屋顶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丁一品蹿房越脊不一会儿就来到临安府外,是因为刚才夏震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侯门深似海”!也许以后闲暇时光真的不多,干脆趁今夜潜入临安府抓一两个差官逼问一下,是受何人指使。那天见到的几个估计都参与了,当然最好是把白光宗抓了,能问出来最好,问不出来也先喀嚓了,说不定这么一搅和幕后的人也就浮出水面了。
丁一品浮在墙头观察了一番,临安府里静悄悄的。张九成的尸体已经起运回绍兴了,连日劳累,差官们应该都进入了梦乡。他正要翻墙而过,突然从西跨院冒出三个人影,都是一身黑的夜行服,没走正门,而是蹿上屋顶向北而去。丁一品的大脑飞速的运转,刚才还静悄悄的,要是敌人做了案逃走显然不可能。临安府的这群狗再差也不至于一点动静也没有。那就是他们自己人了,这么晚去干吗?他稍稍沉吟就悄悄跟了上去。
那三人中有一人轻功尚可另外两个都一般,勉强蹿房越脊而已,丁一品始终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只见三人不紧不慢的沿着城墙向北,一直到钱塘门附近才停住,伏在屋檐上往下探看着。这不是是李大力的车场吗!丁一品隐隐猜到他们可能是为了下午李大力冲撞白光宗之事而来,听李大力那不屑的口气恐怕双方平时就屡有冲突。不过看三人身形并没有白光宗。
他兜了个小圈到对面墙头往下一看吃了一惊,只见场子里灯光晃动,正中间的一辆板车上坐着个汉子,披一件灰布外衣手拿一只酒碗慢慢饮着,旁边还放了一碟小菜,正是李大力。
只听李大力淡淡的说:“既然来了就现身吧!”声音有些沙哑,原来他已经发现了。过了片刻,对面的三人才从阴影里跃下,呈扇子面站在李大力身后。也不说话,只悄悄抽出兵刃,两剑一刀,在昏暗的灯光里剑光倒少了些寒意。李大力哈哈一笑,小心的放好酒碗,似乎生怕碰洒了酒一般。闪掉外衣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黑漆漆的铁鞭。他也不问,只说了声:“来吧!”铁鞭斜斜的摆了个起势。
那三个人倒很有默契,也没见使眼色打暗号,三个人忽然同时低喝一声,悠长如觅食的猫头鹰凄然的啼叫,听得人心里阵阵发毛。丁一品知道这呼喝声是一种夜晚对敌的技巧,专为扰乱敌人的心智。一般山贼打劫套白狼时经常用,没想到官差也会,还用的这么专业。
在呼喝声中,左右两人各自挥动兵刃,没直接冲上去,反而成弧线向两侧包抄。直到和李大力成一直线才突然折返迅疾的攻上。一刀一剑,一个劈一个刺同时直取李大力要害。
原本稳稳站立的李大力一声暴喝突然迎向了左面,铁鞭横拨,铛的一声金铁交鸣,长剑挡开。铁鞭回撤正好迎上右面,一招“举火烧天”,腰刀被震开数尺。一个漂亮的时间差,屋顶的丁一品都挑起大拇指。而李大力轮起铁鞭左右开弓各攻了一招,又是两声金铁交鸣,两名刺客同时后撤几步,稍作迟疑再次攻上。只是这一个回合两人都知道了李大力臂力实在过人,再也不敢和他硬拼了。三个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