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下来,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临安城。临安府衙的西跨院是衙役和差官的住所,最里面的一间灯光尤为昏暗,“江南八义”一个不少,连受伤的赵厅也用纱布夹板吊着胳膊靠在床头。桌上没有茶水也没有酒肉,八个人都一言不发的闷坐着。
白耀祖忽然问道:“大哥,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白光宗疲倦的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但愿吧,我也没印象,只是从那气势上判断!那股杀气和当天那大汉太像了。”
展堂接了一句:“是啊,我都没敢动,那小子明明是看着老大,但我感觉就像在盯着我一般。太扎手了,惹上总不好!”
一直躺着的赵厅冷哼一声:“别涨他人的志气!什么杀气?又没动手。我就是一时大意了!”
“呸!”白光宗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你要是能看出来还他妈敢动手!当时那俩人是谁追的?”
“九尾鼠”姜栋答应了一声:“我和李梁,当时从马棚里突然蹿出来一匹马,太快了,把墙撞塌了一块。也该着他跑,那破墙是土坯的,年久失修,一倒都是尘土。外面埋伏的‘虾米’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冲了出去。也没觉得多厉害,还道是马好。我们带几个弓箭手追出去射了一通,后来还真追到一个落马的,已经死了,这才发现是两个人。”
白光宗眼神犀利的盯视着他:“有大内的人看到吗?”
“放心吧老大,当时就带了两三个弓箭手,我看实在追不上了就给……”李梁伸手做了个挥刀的动作。
白光宗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稍稍振作,“都是北方佬!太他妈巧了也!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为妙,就算那小子不是漏网之鱼梁子已经结下了,不解决掉就像在身边放根钉子。”
白耀祖低声提醒:“对方可有御前司的靠山!”
白光宗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明天去找了吴胖子再说,都散了吧。”又自言自语的来了句:“错不了,一定是!”
躺在床上的赵厅忽然说:“等等,还有件事。贾六说遇见那北方佬之后还见到一群人,说话甚是张狂,什么不怕官府呀奸臣秦桧的。这可是谋反啊!领头的好像是叫郭复!”
在场的好几人都扑哧一笑,白光宗也是,“哦,原来是他!郭大官人!他自称是前周朝郭皇帝的族亲后人,一心想光复他大周朝。不过谋反就谋反吧,咱也惹不起,那是江湖上有了名的财主,钱有得是,出手也大方!动了他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断了财路!还不都跟咱拼命!”
天色暗下来之后就有一张张纸条从韩太师府悄无声息地传出来,摆到了朝中几位重臣的桌案上。礼部侍郎史弥远正在内院的花厅里悠闲地欣赏小妾的弹唱,那小妾是从扬州买来的,生得好一副小蛮腰,能歌善舞。今天刚到还未曾圆房。
史大人端起茶杯缓缓挪到嘴边时,那小妾正甩了婀娜的腰身回头抛了个媚眼,又踩着莲花步款款走来,水袖在面前挽了个层层云朵,一双粉嫩的小手从云层深处伸出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抚。他立即被摄了魂魄一般如痴如醉。好一会儿,只感觉手背一凉才发现竟然是一滴口水落在手上,连忙尴尬地喝了口茶。
此时贴身的随从悄悄走进来把一张纸条递在他面前。他只扫了一眼就啪得一拍桌子站起身:“疯了!疯了!这老贼!”倒背了手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着,“有以国毙……”猛然停住,冷冷哼了一声,“备轿,去钱府。”匆忙的走了两步又忽然看到旁边战战兢兢的小妾,连忙换了一副怜爱的笑脸,伸手在她腰间摸了一把,“好好等着我,我去去就来。来人,送……”一时想不起是第几个夫人了,还是那随从机警,低声提醒:“十八!”“哦,送十八夫人回房休息!”
参政知事钱象祖钱大人的府邸正沉浸在一片幽暗之中,装饰雅致的书房内,钱大人面无表情地把玩着一块古玉。史弥远把那张纸条递给他,他只扫了一眼注意力就重回那块古玉上,很明显他已经知道了。开禧元年他因为反对北伐而被韩侂胄夺了官爵赶出临安,这次官复原职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了。
史弥远不满地冷哼了一声,钱象祖似乎才想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哎,我早就说过,北伐是冒险之举。”
“但现在已经不是冒险了,而是十分危急!”史弥远语气焦急地说,但见钱象祖还是无动于衷,他举了一半的茶杯用力地放回桌上。“钱大人,小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弄回来可不是让你来装泥菩萨的!”
钱象祖不慌不忙的把古玉放回书架的空格子内,回身淡然一笑:“那史大人的意思呢?”
史弥远虽然帮着他官复原职但以前却没有深交,只是朝中实在找不出几个可以连手的才想起这个和韩侂胄有仇的人。看他明显是在试探不免有些犹豫,但事已至此还是一咬牙:“为了救国于危难救民于水火,只有搬掉他!”
钱象祖微微点了点头,莫测高深的沉吟着,良久才咳嗽了一声:“史大人啊!要想搬掉他只凭你我可远远不够!”
史弥远终于松了口气,这句话算是把二人划到一条线上了。他连忙拱手:“那怎么办?还望钱兄指点。”
钱象祖神秘的一笑,指了指南面皇宫的位置:“要想成大事还得靠那里!”史弥远略一沉吟,会意的点了点头。
夜已经很深了史弥远才匆匆回府,心情大好再加上在钱府喝了几杯浓茶精神格外健旺,进了府门衣服没换就急急的来到十八夫人的卧房。可远远的就看见卧房已经熄灯了,心里就有些不悦,明明说了让等候的,看来还需调教。
好在房门并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可刚走进去就被什么重重地拌了一脚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气恼地骂了两句,连喊了几声夫人却没人理会。心知有异连忙喊了守在门边的随从点上灯,才发现横在门边的竟然是房里伺候的小丫鬟!身上并没血迹还有鼻息看来只是被击晕了。
史弥远连叫不好匆匆跑向内房,撩开床帘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刚刚过门不到一日的十八夫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两腿之间雪白的被子上明晃晃如雪中落红般的几点血迹直刺眼里!他也顾不上夫人的死活,怒吼道:“谁!竟敢如此欺我!谁!”再仔细一看,只见十八夫人粉嫩的大腿上写了几个字,“刘小林到此一游”!“刘小林!”回头问呆呆地站在门口的随从,“刘小林是谁?”随从茫然地摇了摇头。“好个刘小林!你做就做了竟然还留名于此!欺人太甚!立即给我报临安府,就说我……我家中祖传的珍宝失窃,贼人留名刘小林!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
和史大人这大喜大悲不同,韩侂胄的怒火始终没消,晚饭也没吃,而且越想越生气,就连夜下令夺了方信儒三官,不但把启用他时封赏的官职都取消了,甚至连之前的县丞都去了。这位面对金国丞相完颜宗浩不卑不亢地说“前日兴兵复仇为社稷,今日屈己求和为生灵”,身处险境始终寸土不让据理力争,面对金人杀头的威胁大义凛然地说“留于此死,辱命亦死,不若死于此”(留在这是死,有辱使命也是死,还不如死在这)的出色的外交使节被贬到岭南。直到后来的宋使王柟出使金国,每每遇到金国官员总会很尊敬的问:“方信儒可好?”这才听到他的事迹回朝后为他表功,宋宁宗才下诏表彰了他。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