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商议已定,便一路出城直奔船坞。然而到了船坞,里面只有船只,并无艄公。打听良久,才央人请来一位老艄公。可当那老艄公一听两人要去墨水城时,竟扭头就走。慕容小环连忙将他拦住,指责道:“你这老人家好没道理,明明答应了的,为何又不肯去了?”
老艄公说道:“刚才阿四说你们只去十里外的乌家桥,我这才过来的,但你们实要去墨水城,我却不敢去白白送命。”
原来慕容小环刚才见到一个老头在河边钓鱼,问他话也爱理不理,后来送了他一两银子,他才有问有答。那老头说艄公们因为没有生意,都转行干别的营生去了,只剩得一位老艄公偶尔还跑跑短程。
慕容小环央他去请那老艄公来,老头却又问他们要了三两银子才肯去叫他。想必,那老头受了他们银子,怕老艄公不肯来,便故意编谎话将他哄了来。
慕容小环心知老艄公乃是无辜被骗之人,但她此时要沿江去剿水贼,哪里肯放他走,便圆瞪杏眼,柳眉倒竖地喝道:“你既受了我的银子,如何却又反悔?若你实在不愿去,那就将银子还我,我自找别人去!”
老艄公吃了一惊,叫屈道:“姑娘说甚么话,我哪里受过你银子?”
慕容小环想,我知道你没受过我银子,但此时却不容你分辨,便怒斥道:“方才在此钓鱼之人,他一共受了我四两银子,说道去请他哥哥来为我们开船。你们既是一家,他受了岂不是等于你受了?既然受了,要么开船,要么还银子。否则,我就将你扭送到官府里去,告你一个诈人钱财,看是如何?”
老艄公是个老实人,哪里知道慕容小环言语中有一半是编出来唬他的,心里只暗骂那该死的阿四,自己受了银子跑得没影了,却害得自己如今骑虎难下:要还银子,一时之间哪里拿得出那许多,要是不还银子,人家就要拿自己去官府里治罪,到时有口难辩,岂非白吃官司?
权衡再三,只得央告道:“客官,方才那人并非老汉兄弟,乃是此处有名的无赖之人,名叫阿四,你们的银子定是被他骗了去。但你们现在一口认定他是老汉兄弟,老汉自知多说无益,客官必不肯信。那这样可好?老汉可以带你们前去墨水城,但是你们得依我一个条件,若是依得,老汉便去,若是依不得,纵使说破了嘴,老汉只是不去!”
慕容小环见事有转机,忙问道:“是什么条件?”
老艄公道:“两位若一定要去,可跟我去换了渔民的衣服,随我一同开一条渔船去,沿途只扮作撒网捕鱼。若途中遇到水贼,我就将你们两个认作是自己的儿子和媳妇。这倒不是老汉想占你们的便宜,只是为了瞒过那水贼,使他们不致生疑。如此方可行得,不知两位肯依得老汉否?”
慕容小环心想,也只能如此,便点头依允。两人一起去老汉家中换了破旧衣服,果然只开了一条渔船去。
那老艄公是极有经验之人,对河道哪里安全,哪里可能有水贼出没,全都了然于心。故而大部分时间都是快速行驶,只在危险路段,才撒下网去装作捕鱼,待过了那路段,便重新放起风帆全速行驶。
由于一路驶来遇到的都是些虾兵蟹将,且都只当他们是真正的渔夫,没甚油水,全都懒得过来查看,直接放他们过去了。慕容小环有意要抓条“大鱼”,好震慑这些小虾小蟹,使他们不敢再为非作歹,便也一直不曾出手。
不过,这样行船虽然相对安全,速度却是慢了许多,看看天色已暗,也才行了五十余里水路。
老艄公对两人道:“夜间水贼巡查更紧,再装捕鱼于理不通,定要引起他们的怀疑。但是两岸俱是悬崖峭壁,无法停靠。幸好那边有块礁石,露出水面的地方有两间屋子大小,咱们正好可以将船傍到那里,上去将就一晚,明日再行如何?”
慕容小环前世也未曾去过小岛礁,有些好奇,便欣然同意。
老艄公见安如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以为他心有顾虑,便笑道:“那礁石老汉平常路过偶尔也会去歇上一歇,碰到汛期时是淹没在水下的,上面建不得房子也住不得人,故而水贼不会在上面建立巢穴。公子尽可放心,我们只是暂歇一晚,明日再过得两个难走之处,不须三个时辰便可抵达墨水城了。”
安如是倒并非是在担心遇到水贼,他既然知道慕容小环此次是为剿匪而来,那么心里也正巴不得碰上几个不长眼的,好将他们逮住了送交官府治罪。他刚才之所以皱眉,是担心住在恁小的一个岛礁上,无遮无挡,夜里风寒露重,生怕慕容小环一个女孩儿家,身体单薄受它不住。
但此刻见到慕容小环一幅兴致勃勃好似是去游玩一般,也不便多说什么,便只在心里暗暗盘算:万一等会真的风凉,自己包中的衣物还可拿出来替她御寒。
老艄公见两人俱无异议,便直接往那小岛礁驶去,大约半盏茶功夫,已经抵近。看看周围,没有别船,老艄公一边将绳缆绑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边冲安如是笑道:“公子,我方才怎么说来着,我道这里没有水贼,这回相信了么?”
可他话音刚落,便从岛礁的一块岩石后探出一个头来,问道:“来的莫非是老张头么?”
老艄公正是姓张,闻得有人问是不是老张头,只当是熟人,哈哈笑道:“正是老汉,你是哪一位?”
那人却不耐道:“你这厮开甚么玩笑?俺们都快饿扁了你还在那里磨蹭,快将好酒好菜尽都搬上来!”
老艄公一听言语不对,心说不好了,那上面住的八成就是水贼。便一声不吭地想将绳缆解下来,然后将船悄悄开了走。
不料,另一人在岩石后面骂道:“你这鸟人,明明知道老张头做事磨蹭,还不快去帮一把手!”
方才那人没法,只得从岩石后走出来,发现老艄公似在解缆绳,便忙问道:“我说老张头,你在那里解缆绳做什么?”
老艄公一声不吭,他此时已经将缆绳解开,正欲拿起竹篙将船撑离。那人一瞧不对劲,忙扑过来将竹篙另一头抓住,大声叫嚷道:“二哥三哥快来,这不是老张头!”
话音刚落,岩石背后立马跳出两个大汉,俱都拿着明晃晃的大砍刀,其中一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老子在这里守了两天两夜,本来想弄条大鱼,却不料先送了三只小虾米来做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