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新科进士,李应庚原本可以衣锦还乡,一路风光,但游子思念,归心似箭;再者,这李进士乃是至纯至孝之人,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慈母病重,妻弱子幼,他又哪里有什么心思招摇行路,只恨不得肋生双翅,即可回到母亲和妻儿的身边。故此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中。
待到家中,因战乱而逃难的族人也尽皆回来。原来,这李应庚与告变有功的御史李浚乃是同族。当日李浚冒险进京,遣散族人,其中就包括李应庚的家人,只是当时李应庚已经提前赴京,准备复习考试,故此避过了这一番磨难。
族中已经接到李应庚高中的喜讯,再加上李御史告变有功,恩旨加赏,此刻的李氏一族具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李应庚刚到家门口,却见一名大夫正在他叔父的陪伴下走出来。他上前拜过,叔父大喜道:“长生如何回来这么早?”
“惊闻母亲病重,侄儿思亲心切,禀了恩师,特恩准侄儿先回家中省亲。”
“好!好!”叔父高兴道:“长生先来拜见刘御医。”
刘御医?李应庚心中一阵疑惑,瞬间明白过来,不待叔父解释,急忙上前见礼。
原来,那御史李浚回到家中,聚拢族人,得知李母病重,本想请刘御医帮忙,但念及御医身份多有不便,也就作罢。只是多方资助,从地方延请良医。后来李应庚得中进士的喜讯传来,他思量着进士已是天子门生,于情于礼,均可通融一二,方才请了刘御医前来诊视。
刘御医欣然答应,只是他要回京复命,时间有限,便定在今日前来诊视,明日启程回京。不想今日刚好李应庚到家,双方便在家门口遇见了。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是一瞬间就可以明白的。彼此叙了礼,刘御医知道李应庚思乡心切,便主动告辞。
叔父和李应庚聊了几句,简单说明了这些事情,便让他赶紧进屋,和家人团聚。
母子相见,自是欢喜;妻子虽然身体虚弱,但见夫君高中进士归来,也是喜极而泣。旁边前来照应的几位同族婶婶和嫂嫂,也一一上前见礼。
众人叙了些话,那位抱着孩子的嫂嫂便道:“大家莫要自顾叙话,这里还有个小相公呢。李相公博学多才,还是赶紧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李应庚这才注意到这个孩子;书信中只说妻子即将临产,却不想回来后发现孩子已经出世,只是还不知是男是女。他闻言上前一看,可不就是添了个公子么。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李氏有后,李进士心中自是欢喜不已,逗了几下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问了生辰,竟是三月二十八,正是他放榜得中的那一天。
李应庚略一沉吟:“这孩子既然在我中榜的那一天出生,希望他将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高中状元,就叫他之郎吧!”
郎,乃是对男子的一种尊称,也常用于官名,比如侍郎。之郎,就是希望他将来功成名就,尊荣显达。
“之郎……之郎,来,之郎让娘亲抱抱。”妻子开心地上前接过孩子,一边逗着孩子,一边说道:“之郎这孩子,可懂事了,从来不闹人呢。”
李之郎笑着嗯了一声,其实在他心里,婴儿又懂得什么。妻子仿佛看出了他的不以为然,继续说道:“孩子真的很懂事,平时也不哭闹。最让人惊奇的是,这孩子在晚上有事的时候,会提前拉我的手臂,将我弄醒;还有,上次不小心将手帕丢在地上,他居然知道爬过去捡起来,还伸着小手递给我呢!”
“哦,真有如此奇异?”李应庚兴致盎然地问道。得到妻子的肯定答复,李应庚又惊又喜,沉思片刻,便努力压着自己的喜意,淡然道:“夜间之事,或许只是孩子潜意使然;捡手帕,也不够是孩子好奇罢了。再者,就算孩子天资聪颖,其后若不努力,也会泯然众人。此事以后休提,免得将来孩子知道了,骄满自夸。”
众人闻言,也都称善,直夸李应庚沉稳有度,教子有方……妻子贤淑,也是暗暗谨记良言。其实,他们又哪里明白新科进士是因为忌讳方才不能他们说的。
异象,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传播的。
过了些时日,母亲身体略有好转,便催促新科进士赴京应差,皆被李应庚借口拒绝;再几日,御史李浚打算回京,也前来邀其同行。李应庚踌躇一番,说道:“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现今母亲身体虚弱,侄儿实不敢远离,还请族叔见谅。”
那李浚思量许久,缓缓道:“你既已有此打算,我也不强求。虽然少了几年履历,但慈孝之名,也有助于你的仕途,你且在家安心赡养你母亲即可,其他事情,我自会替你留意。”
“多谢族叔!”李应庚长揖一礼,又道:“侍奉母亲,实乃至情至孝之道,侄儿不敢妄图虚名。”
李浚笑道:“呵呵,身体力行,方能实至名归!你也无须多想。”
两人又叙了一阵,就此话别。
转眼间寒暑交替,已经宣德三年三月二十八日。
武定州新科进士李应庚的家中,此时正在进行李之郎抓周仪式。除了李家众人外,李氏一族的其他族人也都前来观看;而李之郎的抓周仪式,更是由武定州知县大人亲自主持
一年来,李之郎的成长让李家上下倍感欣喜;出生六个月就已经咿呀学语,十个月就已经会简单说话了,甚至还能念几句唐诗、三字经之类的,让李应庚惊喜不已。知县大人甚至交代下属,在修撰地方志的时候,一定要写上这样的言语:“李之郎,宣德三年丁未科进士李应庚之子。李应庚得中进士,归家省亲,得知其子生于放榜之日,故名之郎。郎六月咿呀,十月能语,能诵诗文,世人俱奇,皆称神童。”
此刻,李小神童正坐在铺了红绸的竹床之上,不哭不闹,只是怔怔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在别人眼里看来,这家伙似有一番思考人生的韵味。
因为人多的缘故,竹床已经抬到院中,众人围在四周。正屋门前摆着四把椅子,知州、知县、李母、李应庚四人端坐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