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行
一
是该出去走走啦
江湖这么大,我要做大侠!
你要做大侠,那谁来养猪啊?父亲一脸意外和失落。在他的想象中,我应该是一个本分而有自知之明的人,当我说出要做大侠这想法后,他立马判定我是要疯了!
我想我也真是要疯了,像《拍案三枪》《持匕》《死人钉至》这些平庸而拙劣的武功套路居然被捧为经典并广为流传,这真快把我给逼疯了!武术是飘逸灵动的,拿这些拙劣的套路来糊弄江湖儿女,这还算得上是大侠,算得上是功夫么?
本来我也就发发牢骚罢了,但前几天,村里要上供一批猪肉到王家沟,请顺风镖局的李大侠来护镖。李大侠在开洲一带赫赫有名,据说是北影门的关门弟子,一套北影剑法,曾让无数英雄遗恨剑下。
那天护镖,由我、小石头、马大宝三人带路。一路上顺风顺水,没能让李大侠有展露功夫的机会,这让他颇感失落。一回到村里,李大侠技痒难耐,非得要找些人来领教领教他的高招。见我们几人年轻体壮,便让我们一起上。为了不让大侠扫兴,我们便硬着头皮上了。
本以为我们几人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伤不了李大侠一根汗毛的,谁知刚一交手,李大侠就落了下风,他奋力使出了北影剑法,剑影闪烁,小石头与马大宝吓得不敢上前。但在我看来却觉得稀松平常,漏洞百出,捡起一根捣屎棍当剑一样捅了过去,李大侠始料未及,被捅翻倒地。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李大侠更是挂不住脸骂骂咧咧着说,村里有这样的高手还请我来做什么!
心知闯祸,我立马上去赔罪,他却劈头盖脸将我一顿臭骂,在小石头手上拿了镖银,顺手扛了一块猪肉走了,这惊得我目瞪口呆,大侠就这本事,就这素质么!
这件事让我感触良多,我是知道真正的大侠的,就算没见过,也早有耳闻过!像南侠周采星,人称轻功卓越,飞起来是可以采到星星的!像漠北徐侠克,据说,力敌千军,无人能克。而北影门在江湖上举足轻重,教导出来的弟子竟这般模样,这让我好生失望!这种货色也能成为大侠,简直是对大侠这个名称的侮辱!
张大侠的枪法,冯大侠的死人钉,吴大侠的持匕,就这水准,如果江湖儿女踊跃研习的话,整个江湖也就跨了!不行,江湖这么大,我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我找来马大宝,小石头两人,告诉他俩我想出去闯荡江湖。两人一听无比兴奋,叫我放心的去吧!我当时就傻眼了,你们俩不一起去吗?马大宝说他放不下隔壁的二妞;小石头说他要跟父亲学雕刻艺术!
隔壁的二妞一脸麻豆,她曾告诉我她喜欢我,但被我直接地拒绝了。而小石头所谓的雕刻艺术,不过是在墓碑上刻上死人的名字罢了!那年,他父亲找过我,说我很有搞艺术的天赋,但我笑了笑,心想刻个碑也能叫艺术么?
二.
我打定主意,必须离开家去闯荡江湖。父亲强烈反对,母亲泪眼婆娑,她说你干嘛非得去江湖,在村里就不能成为大侠了吗?我当时无奈一笑,村里最大的地方就是养猪场,那里全都是猪,拳脚无法施展。而整个村里没有一把像样的兵器,唯一一把铁剑是供在祠堂里的,还只能让村长祭祀时候用!
我执意要走,父亲气愤不过,他威胁我:你走可以,除了家谱给你带着,我不会给你半点盘缠!
我想我已经长大了,而江湖多豪杰,我不至于饿死街头,便并不在乎他的威胁。临走的时候,母亲说江湖险恶,让我将家里的菜刀带上,我淡淡一笑,菜刀是用来切菜的,大侠怎能用菜刀呢?父亲却沉吟道:菜刀怎么了,还有使火钳、剪刀的呢!
我淡淡一笑,我要做大侠,使剑的大侠!
父亲将家谱递给了我,并告诫我走到哪里都不要忘了自己姓什么。我淡淡一笑,转过头潇洒地走了。母亲泣不成声,父亲忍不住啰嗦:遇到困难,看看家谱你就能挺过……
离别是伤感而愁怅的,我没回头,心里埋怨着,从小玩到大的马大宝和小石头居然没来送我!
我叫张山,申张正义的张,稳坐江山的山!从今天起,我要让我的名字响彻江湖!
救命,救命啊?
刚出城,我就碰到了扬名立万的机会!我踏着步,快速奔了过去。
一面目狰狞的汉子,正调戏着一名年轻的女子!我一见,立马喝止:放开那女孩,让……!
汉子回过头一脸不屑:让你来?
我呸,我是单纯的大侠,我只想救人,让她不受伤害!
汉子轻蔑一笑,就你还想英雄救美,你知道我是谁吗,说着抽出了一柄金光闪闪的刀。
初入江湖,我还真不知道这家伙是谁,我立马打起精神防备。
年轻女子转过头来,模样娇柔俏美,眼色颇为妩媚:大侠,救我!
我全身一酥,心想无论如何也得救下她来
汉子提着刀,向我冲来,这是我入江湖的第一战,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忙拾起地上的一根废柴!
汉子一怔:你不用剑吗?
我一时尴尬,只得硬着头皮:对付你绰绰有余!
女子一听,无限惊喜
刚和汉子交上手,几条剑光闪射过来,炫得我头晕。我心知不好中了埋伏,忙睁开眼,却见从树林中走出了几个捕快,我立马放下心来,准备上前说明情况。为首的一名捕快却开口:你们竟然纠结斗殴!亮出你们的兵器来!
我立马配合举起手中的废柴,捕快一见板起脸:让你亮兵器!
我颇为尴尬:这就是我的兵器!
众人不由大笑起来,这让我颇为意外!
捕快强忍笑意:那你的兵器在衙门登记了吗?
我大惊:这还需要登记啊!
捕快板着脸:这是当然,没有登记是不能携带兵器的,根据规定,你得罚款银子五钱!
我顿时郁闷无比:我没带兵器,这是我在地上捡的!
捕快:别想抵籁,我们可是亲眼所见
我无奈:我没携带兵器,刚才我是在行侠仗义!
我转过头向女子示意,让她帮我作作证明,但女子并不搭理
捕快:行侠仗义?好,你先把行侠证,拿出来看看!
行侠证是什么玩意?顿时我就懵了,众人又忍不住一笑
行侠证,就是行侠仗义的准许证,只有持证的人才可以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汉子见我发懵,嘲笑着给我解释道
****,这是什么世道,行侠仗义,还得拿到证了才行!我郁闷非常,女子见我愁眉苦脸,便向我走来试探着问我能不能交上罚款!
我光溜溜的出门,哪有银子啊!女子一听,脸上无比失落。她转过头,对着捕快郁闷道:我插,这次钓鱼执法,竟碰上了这样一个货色!
三
我完全没料到,江湖竟是这样一个状况。
不过也好,至少让我知道,行走江湖,行侠证很有必要!我准备好了一切材料,到衙门申办。捕头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一说自己姓张,捕头便尊称我为张大侠,他很有眼光,我想这就是捕快与捕头的差别了!
他和我叙了会儿话,便将一柄宝剑递给我,说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我欣喜不已,接过剑来。捕头手握着行侠证,向我挤都着眼。我问他眼睛是不是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压低嗓子说给八两银子就行了!
我这才会意,说自己没钱,他一听就不高兴了!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张山,他伸手便给了我一耳光,他说你耍我啊,叫张三,你怎么不叫李四呢?
打我倒无所谓,但让我叫李四,他这是对我家族的侮辱,我跳起来,准备和他干架,瞬间却被十几个捕快围了起来。我想民不跟官斗,大侠有时得忍辱负重!
没有行侠证,我瞬间便流落于街头,这时我才发现还有比行侠证更重要的,那就是钱!
我身无分文,游荡在街上,想碰到一个豪爽的大侠,能请我喝杯酒,哪怕是啃一个馒头。但我徘徊了两天,都没遇见一个。
整个街头,一个乞丐都没有,不是百姓富足了,而是世风日下,没人肯施舍,乞丐也就没有了。我是大侠,我应该去野外找些吃的,抓一只野鸡或野兔,但我追了几里地愣没抓住。我想干脆吃一些野菜得了,但挖野菜得有工具,顿时我就后悔了:出门的时候该带上菜刀,哪怕带个火钳也是极好的!
野外露气重,我开始埋怨起父亲来,他怎么就不给我一点盘缠呢?害我现在风餐露宿。于是我赌气地将家谱拿出来铺在地上当地毯,一打开,发现里边有几张柔软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银票!顿时我傻眼了,这才想起父亲一直都对我很好!
我要成为大侠,我绝不能让他二老失望!
四
京城是大侠最容易成名的地方,在南方闯了半年,没见到一个真正的大侠,我打算到京城去闯荡闯荡。
我开始钻研武学,一边走,一边冥思苦想,就着树枝琢磨剑法,一年后,一套犀利卓绝的剑法了然于胸。我知道这剑法是举世无双的,因为它精妙无比,毫无破绽!就算周大侠与徐侠客恐怕也很难创造出来。
但要练就这套剑法,那可就难了,我根基太浅,内力薄弱,除非花上二十年的功夫!我要做大侠,我得先想想其他办法!
我常听人说,若得高人指点或打通任督二脉,武功就可以精进许多。要是有人肯传你些功力,那更能一步登天了。
京城卧虎藏龙,武林盟又设在此处,我这套剑法一定能得到赏识,那我离成为大侠也就不远了。
最近武林兴盛,一大帮门派应运而生,新崛起的光谊门和华剑派,竟然与北影门平起平坐!听武林人说,光谊门和华剑派广招弟子,旨在培养出一大批大侠!谁要是能得他们赏识,他就能很快名扬江湖,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来到华剑派门外,立刻便被挡了出来。他们告诉我,他们只收已成名的高手。于是我拿出我琢磨出来的剑谱,希望得到赏识。他们瞄了近半个时辰,得知剑谱是我创作的之后便不屑一顾。我大惊,拍了拍灰尘,转身来到光谊门。
光谊门倒是很随和,我一去便同众人被收编为光谊门的新弟子了,带头师傅领着我们说要去找北影门切磋切磋。
我们穿过半个京城,一路高喊光谊门的口号,声势震天,吓得京城的百姓闭着门不敢出来,我们就这样径直来到北影门门外。北影门的弟子也气势汹汹,一字排开和我们叫上阵来。
光谊门对阵北影门,这应该是一场恶战,我做好准备,打算长长见识学习一点真本事,但两方就一直在那儿叫嚣争吵着,并不交手。我突然恍然大悟,他们根本就不是来切磋,而是制造声势,双方约定好了的炒作,难怪两门派名声显赫!
我把剑谱递给带头师傅,让他帮忙参祥,他看了近半个时辰,认真地问我从哪得来的,我说是我自己创作的,他顿时大怒,他说,这他妈也能叫剑谱!
我彻底懵了,这么精妙绝伦的剑谱,竟被如此看轻!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不行我得去武林盟试试!
武林盟倒喜欢给人指点的,但他们不招徒弟,只招歌功颂德的下人和奴隶!
做奴隶还算大侠么?我笑了笑,没有办法只好说是赠送绝世剑谱,才和盟主见上了面。他捧着我的剑谱,仔细端祥了很久,不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一脸困惑地问我剑谱是从哪得来的!
我说剑谱是我自创的,他打量了一下我,淡淡一笑,将剑谱扔给了我!我的心立马坠落。他说你没拜师学过武吧,我点了点头。他轻轻一笑,让他管家送客!
从武林盟出来,街上大雨滂沱,我独自一人在大街上走着,任雨水从面颊滑落。我想可能是我错了,我拿出剑谱仔细的看了看,但剑谱依旧精妙卓绝,顿时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突然星光一闪,我感觉自己飞起来了。
五
我确实是飞起来了,一大片的屋顶从我脚下掠过,突然我感觉脖子一凉,像是被野兽给咬中,然后眼前一黑便晕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山洞门口,而我手上的剑谱,已然不见,一串奇怪的笑声从山洞里传来,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准备逃走,一个人影却突然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两眼深陷,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煞是怕人,他拿着我的剑谱质问我剑谱是哪来的!
我大惊,说不出话来。他眼睛直视着我,像两柄剑,我突然冒起一个念头,他就是轻功卓越的周采星!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张口过来!他是要吸我的血了!他竟然是吸血的!
我挣扎着,背上的家谱跌落,周采星一见,立马接过,他展开一看,眼泪立马从他脸颊滑过,他说你是张家山的吧。我震惊了,我突然想起,我知道周采星,是缘于村里的传说,而这个传说也是父亲告诉我的。
周采星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他把家谱还给了我,到山洞里去了,但他拿着我的剑谱并没有还我!
我转头想走,却立马跪了下来,我想成为大侠,我乞求他给我指点武功!
但他却一个劲地赶我回家,赶我走
我跪了三天三夜,他终于不再赶我走了
我欣喜地向洞内跑去,才发现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告诉我,他与徐侠客为争天下第一决斗,各自身受重伤,又被华剑派,光谊门,武林盟,北影派等贼人暗算,徐侠客不幸当场身亡,而自己仰仗着轻功,借着人血疗伤,才勉强逃到这里,很快他们就会追来此地。这剑谱精妙无比,千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他说着话,突然发疯似的抓起剑谱,塞到嘴里,刚咽了下去,便断了气!
可笑啊,悲哀啊,他怎会想到,这群大侠根本就看不上这剑谱。
大侠啊大侠,江湖啊江湖!
六
我叫张山,张家山的张,张家山的山!
我想我该回家了,家里的猪长大了吧,马大宝和二妞成亲了吗?小石头应该已经成为了艺术家了吧,回去后一定要让他给周采星雕一个墓碑!见到我回家,母亲肯定会哭吧,而对于父亲,我有很多话想说!
就在此刻,我突然很想回家了!
我踏出洞口,却见一大批大侠围了过来。其中有很多大侠,是众所周知的!
见我出来,他们立马将我扣留。发现周采星已死,他们便仔细搜起我的身来,他们搜出了我的家谱,家谱古色古香,他们一个个眼睛红了,都发起光来。
我想我再也回不到家了……
父亲,母亲,请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