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不要,不要……”浅陌睡得很不安稳,额头上沁出了许多汗珠,睡梦里还一直在唤着“紫苏”。千城听到浅陌的叫声,转身,浅陌正好从美人榻上惊坐起来。
“你醒了?”千城在案几旁轻轻坐下。
浅陌用手背擦擦额上的汗:“我这是怎么了?”
“酒醉。”
浅陌一手抬着额头,然后又放下,目光扫过千城,察看她身旁的窗子外的天色。
残阳如丹,渲染了整个云空的火红。水面上飘浮着天上如火的云霞,远山也变得朦胧起来。
“天色不早了,我回客栈了。”千城抿了一口茶,拿起空辰剑向画舫外走去。
“那我明天去找你。”浅陌也知道天色将晚,便不再挽留。
画舫靠岸,看着千城越走越远,浅陌解开绳索,让画舫飘浮在江面上。
浅陌看着千城离开的方向,神色复杂。他今天喝醉了,是真的喝醉了。刚刚看着千城抚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她,他竟然又看到她的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一颦一笑,他都不曾忘记。他把她的一品一物,收得好好的,时不时地擦拭,不会它们沾上一丁点尘埃。
她所有的东西,都被放在那个衣柜里,除了这把琴。浅陌走到美人榻旁,看向那琴架。琴架上的琴,四大名琴之一的绿漪,这是她,最爱的那一把琴。
“浅陌,明天你就要走了,让我为你抚一曲如何?”仿如又回到了那一天,他在床边收拾行李,紫苏拉住了他的袖子,用征求的目光望着他。
他立即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双手抓住她的手臂:“好久没听你抚琴了,不如紫苏你抚琴,我写诗,如何?”
“就听浅陌的。”紫苏盈盈一笑,浅陌伸回双手,含笑地看着她从柜子上取下绿漪,放在桌上用青葱般的十指,轻柔地弹奏起来。
浅陌微微一笑,铺开宣纸,笔尖蘸墨,稍稍沉思一会,挥毫泼墨:
轻灵雁羽,落叶消声,花香满溢迷庐。抚琴听音之地,鸟飞茅屋。春机正胜日暖,却伤心暮光将余。夜欲冷,月空明,只道柳依风徐。
将写诗的宣纸拿开,浅陌回头望一眼,将弹琴女子的轮廓,一点一点地用笔墨描绘在宣纸之上。紫苏唇角的笑,眼中的伤,都融入了水墨画卷里。
许是画得入神了,竟不知何时琴声已停止。紫苏走向他的身边,执起放在一旁写了诗的宣纸,轻念了出来:“轻灵雁羽,落叶悄声……”念完后,她歪头浅笑,“作得真好。”
“咦,这是?”紫苏看到浅陌正专心地绘制着一幅画,还未画完,却也能看出,画中一女子抚琴,安静柔和,面容姣好,这可不是她吗?
“浅陌,这是我吗?”
浅陌微笑,点头不语,又在画上添了几笔,方才放下毛笔。他抱住了紫苏,抚着她柔顺的秀发:“紫苏,相信我,我一定很快回来陪你的。”
“嗯,我会等你。”紫苏靠在肩上闭上了双眸。
浅陌成回忆中醒来,回忆终究是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现在在哪里?可是安好?
而今日,他遇见了千城,这个浑身包裹着疏离之气的女孩。她的眉目如画,和他的紫苏颇为相似。所以看到她抚琴,醉意让他还以为紫苏回来了,可她不是她。
他发现自己挺喜欢千城的,不是爱,他心中认为,是因为那三分相似,以及他对她的一种欣赏。
千城走出小巷,行走在街上。
对于浅陌如何知道她的身份和来历,以及她的目的,她仍然是疑惑。那日师尊说过天下知晓空辰剑者不超过一手之数,这个浅陌居然知道,还有云烟石,确实是太奇怪了。找个时间,一定好好打听一下此人。
奇怪的是,她与浅陌这一天相处,总觉得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风流和潇洒。她潜意识地觉得这个人并不简单,太过诡异。可不知怎的,又觉得他似乎让她有种亲切之感。难道他是……
应该不会是的,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呢,一定是想多了。千城捶捶脑袋,回到了福来客栈。她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饭菜便上楼了。
换下了衣服。千城爬上了屋顶,坐在屋顶上观望琴川的夜景。快要入秋了,晚风习习,有着些许凉意。千城身穿月白色兰纹袖素衣,清澈如水的月色在她身上渡了一层柔和的光,如落下凡尘的谪仙,看起来朦胧而飘渺。
琴川的大街小巷,每个灯笼都点起亮光。吆喝声依旧不断,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不得不说,琴川也是很繁荣的。
在这美好的夜景中,千城想起了远方的一个人。初云师兄,他,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知道,我在想他吗?对于叶初云,她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介于友谊和爱之间,她搞不清楚究竟是友谊还是爱慕。
她还记得,她从小是一个被家族所排斥的孤女。出生没多久,父母双亡,更因为与生俱来的疏离之气,所有人都辱骂她,不肯接近她。让她一直很自卑。直到十岁那年,师尊来到她身边,蹲下来,牵起她的手说:
“千城,跟我走吧。从今以后你是我玄尊的徒弟,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于是她就跟师尊走了。在倚天阁,他见到了一个少年。欣长挺拔的身姿,也带着一分稚气的面孔。他微笑着,温和的拉着她的手:“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小师妹,我叫叶初云,是你的师兄哦。”
初云师兄教她练剑,教她一些自身体会的修练知识和心法。这七年来,一直像一样照顾着她。她很喜欢这位大师兄,他对自己真的很好。
远在天寒的叶初云,也是打开了窗户,看着某个方向,微微皱眉。他看见,从远方,一点闪烁的亮光朝他而来。他伸出了手指接住了那光点,是一只灵蝶。
“千城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听到了千城温柔的声音:“师兄,我现在很好,已经到了琴川了哦!”
“嗯,师兄知道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万事小心知道吗?”他儒雅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知道了。”在月光下的千城,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