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的气氛一时有点紧张。
文圣?武圣?在座有些人是头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有些人知道这两人是朝廷中的栋梁,但只是闻其名不见其人。
听二当家说这两人可能都在这个小镇上,大家自然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二当家停顿一会,露在黑巾外的眼睛如鹰隼般扫视众人,缓缓道:“我很想弄清一个问题,是谁把我们最新拟订的绝密计划透露了出去,以致这里现已成为众矢之的?”
被他的眼神扫过,教众们纷纷感觉一股寒意袭来,有的不由紧了紧衣领。
二当家道:“那个出卖我们的人也许不在这里。即使他在,并自己站了出来,我今天也不会难为于他,因为我相信,他既勇于做出如此壮举,则必遭谴,必遭烈焰之火焚烧!”说到后半句时咬牙切齿,二目喷火,面目狰狞,仿佛现出原形的魔鬼,在恶毒地诅咒。
一片肃杀中,二当家目光渐转柔和,悠悠道:“如此一来,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便要审慎而行了,我们不可盲动,我们要依势而动,要适当地调整计划……下一步的工作,我们将再做商议,三日内会将最新的计划传达给大家。”
季天葵走上台,与大当家耳语几句,对众人道:“‘他老人家’因工作繁忙不能前来与大伙见面,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大当家给大伙讲了八个字,那个共图大业,好,好什么来着……”
“好自为之!”大当家自己进行了必要的有益的补充。
“对对,共图大业,好自为之!现在散会!不!都别动!让两位当家的先走……”
稀稀拉拉的掌声里,两位黑衣黑巾的当家率先退回主席台后的内室。
教众退场。有人窃窃私语:“敢情我从外乡辛辛苦苦地来就看了个发展教众……”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孟眼又失眠了。
她忘了这是第几次失眠,自从那日白月楼头邂逅白衣书生,她便开始了频繁的失眠。
这就是爱吗?孟眼说不清。后人根据孟眼此时的复杂心情写了首歌,其中有一句:“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那日之后,孟眼打乱了与马思春会诗的周期,时常往白月楼跑。
她很想能与马思春同往,而现状却让她感到有些悲凉:马思春与她的有才哥成婚了,俩人忙着度蜜月去了。
俩人最终还是凑到一起去了,尽管马小姐曾经那么瞧不上这位才郎,还曾经爱过那个书生……
孟眼独自去过白月楼三次,每次都扑了空。
第三次她感觉在老地方又看到了他的背影,还是一人坐着,她不由得欢喜非常,怀里象揣了只兔子。她悄悄走到他的身边,盈盈一坐,才发现认错人了。
当然那位公子十分欢迎她的到来,他强烈恳求她能陪他坐一会。他自我介绍说他叫魏楚协,落第秀才,刚刚失了恋,以前与女友相好时经常来此谈情说爱,现在只剩他自己,还在把曾经缅怀。
他说这次美丽的误会是命运安排的缘分,而孟眼是上天赐予他的贵重的礼物。
诗意的谈吐,忧伤的目光,痴痴的神情……孟眼并不觉得他唐突无礼,而且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
那天两人谈了好久,直至日薄西山。
魏楚协约她明日再见,孟眼面蕴笑容,含羞不语。
当晚,孟眼又失眠了,她迷离的脑海中除了白衣书生,又模模糊糊多了个魏楚协。
我这么做是不是对不起你?她在心里对白衣书生说……
我老去找你,你也不来,我以为他是你,你们都是一身白衣,他说这是老天安排的缘分,还说,还说他喜欢我……唉,你呀你,那次接下你的扇,人家便把一半交给了你,只是你不珍惜……唉,你呀你,这多可惜,明天,他约我见面,我想我也许不会拒绝,可是,我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只是,明天你会来吗,你会来吗……
“我一定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回旋在她的耳旁,又在拨弄她的心弦。
她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就看见了他颀长的身影和那双杏眼……
他轻摇羽扇,嘴角浮现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笑意。
她在一瞬间感到好矛盾,她有一种幸福的烦恼,或是烦恼的幸福,她好想扑进他的怀抱,只是她不能断定他是虚幻还是现实,而那个痴情忧伤的魏楚协,才是真正现实的……
但,她决定试一试,如飞蛾扑火般执着,她张开双臂,带着对爱情绚丽的憧憬与令她心碎的渴望,投向他同样张开的怀抱……
她感受着他的温暖,他的力量,他的气息,她软软地在他怀里,急促地呼吸,她不想睁眼,她担心这个真切的梦在此时醒来……
她听见他几乎可以融化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哦,对不起,上次我弄错了,我给了你一张空白的纸条,真正应该给你的是这一张……”
他把一张展开的纸条,呈现在她的眼前。
孟眼不想睁眼,她感受着他的温暖,他的力量,他的气息……为了这份情拥,她不愿去想任何人,不愿去做任何事。
“怎么?你不看?”他微笑:“那么好,我读给你听吧……”
然后,她就听到了这句话:“孟忠在紫藤炼狱,一年后自会回来。”
她打了个激灵,随后醒来。
冷月把院中花树的婆娑之影映在窗纸上,书生已不见,他的话却无比清晰地留在耳边:
“孟忠在紫藤炼狱,一年后自会回来……”
“紫藤炼狱”是个什么地方,她不知道,说实话,孟忠去了何处,在做什么,她也不是很担心,她梦醒时分唯一真正关心的只是一个问题:他明天真的会出现在白月楼吗……
“眼儿,你睡着了吗?”窗外一个轻幽的女人声音。
孟眼一惊,猛然看见窗上映着一个头发蓬乱的人影,好象是桃仙。
她披衣出来,桃仙正坐在影壁下的小石凳上向她招手。她走过去,坐在嫂子身边。
“嫂子你还没睡呀?”孟眼压低声音。
桃仙在月光下彰显憔悴,她看着小姑子,突然笑了:“你在想什么,我知道。”
孟眼道:“嫂子,你说什么啊?”
桃仙笑得很灿烂:“眼儿,你爱上一个人,可是,他又虚无缥缈,你正在犹豫,又对自己的犹豫感觉歉疚,对吗?”
孟眼心说服了,你不愧是香怨楼毕业的,这么有经验,这么自信……嘴上却说:“嫂子,你,你说什么呀……”低下头去。
桃仙拉着她的手,笑道:“好了,别瞒我了,你也知道嫂子我的身世,我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感情上的事不了解?依我看哪,既然爱,就大胆地扑上去,向他表白!依我的经验,没有任何一个男人面对女人的主动追求会无动于衷,男人,是世界上最容易上钩的鱼……”
孟眼不禁微笑,头却垂得更深。许久,她听见桃仙幽幽一叹。
“嫂子因何叹息?”
桃仙望月,月清冷,阵风吹过,花树便在影壁摇曳。
孟眼轻轻抚摩着她的手背,轻轻说:“你在想我二哥。”
桃仙望着小姑子,努力做出一个笑容:“不想还是被你察觉了……忠儿失踪这些时日,着实让我为他担心……不知此刻,他是否睡得安稳,他是否记得我们一家人……”
孟眼回望着她:“二哥豪爽义气,虽率直却不乏圆滑,应无事。只可怜我大哥,对嫂子心思并不知情……”
桃仙放开她的手,轻哼一声:“你大哥当初将我蒙骗,娶进家门,这一年来我为这个家缝新的补旧的熬稀的煮干的外带养老的,除了没为你们孟家生个小茶壶嘴嘴,我哪点做得差了?你大哥不求上进奸懒馋滑自不必言,单说这赌钱一条,便已足够我休他三回了!你看他,家里家里窝囊废,外头外头拿不起来,整个是狗肉上不了大席,烂泥扶不上墙……真真气死我了!”
“嘘,小声点,嫂子,你嫁过来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你的委屈妹妹我也明了,可是,这‘妇道’二字,我们是万万违背不得的……”
桃仙不说话,只呆呆地望着孟忠的那间东屋,点点星光下,她的眼中闪动着莹莹泪光。
许久,桃仙象在自语般轻缓地说道:“有一天,你们都不在家,忠儿在我耳边说着甜蜜的话,我一下就被他逗笑了,就被他拥在怀里了……他是这么说的,我永远都忘不了……
“命运之神在向我招手,他为我按下云头,他说:去吧,去追逐你心中的绿洲。我到了,你正在相思桥头,天上有个粉红的日头……我抱你奔向幸福的尽头,放你在床头,你在我下头,我在你上头,你拧起欢乐的小眉头……”
脸上笑容伴着泪水,独自悠然神往。
孟眼一声长叹,不禁也为之神往起来。
“嫂子,我方才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个白衣书生,他对我说了句奇怪的话,他说我二哥在‘紫藤炼狱’,还说什么一年之后自会回来……”
桃仙的眼睛突然放射出异彩,她抓住孟眼的双手,声音略带颤抖:“白衣书生?是不是还拿着一把扇子?”
“是啊,嫂子你如何知道?”
“几天之前我也曾梦到这么一位书生模样的人,穿白衣,摇着扇子,他当时对我说,我今天打麻将会赢三两银子……你猜,那天我赢了多少?”
孟眼恍惚摇头。
“不多不少,整整三两银子!”桃仙用力一拍自己大腿,啪的一声。
远处一只狗突然不满地吠叫起来,似乎被这一声惊醒了美梦。
正房里相应传出孟烬洪亮的鼾声,与狗叫声此起彼伏。
“眼儿,我觉得这书生不是凡人,他是在为咱们指点迷津!他说忠儿在什么地方?你再说一遍!”惶急而兴奋。
“紫藤炼狱。”孟眼也多少感觉到事情的玄奥。
“紫藤炼狱……倒是不曾听说过,难道是个监狱?莫不是忠儿被抓进官府了……明日问问康婆子,她想必知道这个地方。”
有了主意,桃仙不那么忧郁了,她打个长长的哈欠,伸个懒腰:“眼儿,天都快亮了,回屋睡吧。听嫂子的话,大胆地对你爱的人表白!记住我说的,男人是最容易上钩的鱼……”桃仙转身回房。
孟烬的鼾声戛然而止,显然是挨了桃仙一下。
这个夜就要过去了,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分。孟眼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随着孟烬鼾声的停止,远处的狗也不再叫。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风扫落叶的沙沙声,让孟眼感到一阵阵的孤单。
她的内心,如这深秋般萧瑟。
你呀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真的不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