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了眨纤长的睫毛,沈若尘低敛着眉眼,对伊品摇了摇头,说道:“无他。沈家酒楼开张在即,我一时忙不开身,便劳烦舅舅了。”
伊品将信将疑的看了看手中的田契,忽然瞪大了眼睛:“这几处耕地,不是凌家的吗?”
沈若尘不动声色的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答道:“以后便是我沈家的。”
“凌家休了你,还要给你这个?”伊品皱了皱眉头,语气中颇有愤懑。
“非也。”沈若尘知道舅舅性子耿直,若是知道了凌夫人的种种行径,定是要找上门去算账的。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她并不想再节外生枝了,于是急急否认。
“这是我为凌家赚的,是我应得的。”沈若尘也不多解释,只是这样给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
伊品知她不愿多说,也不再问。毕竟,被休下堂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老提它揭外甥女的疮疤作甚?
伊品走后,沈若尘留了一纸书信,便出了府门。
她不想当面与亲人们道别。
此行凶险,若是告知了长辈,恐怕自己就走不成了。
沈家人做生意还是把好手,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周转,海阔凭鱼跃,这温远县的酒楼而已,她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父母已不在了,她有再多的银两也不过是点缀。她只留下些银票傍身,剩下的就全部交托给大老爷。
她拿走了房契和店契,以此作为制约,希望长辈们可以多照顾她大哥沈泽明。
穿过几条街道,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到了黑风赌坊。
有些话,或许说清楚会比较好。
长痛,终究是不如短痛的。
她走进赌坊的那一刻,几个注意到她的赌徒开始指指点点的,并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那个就是沈家那个命硬的小姐吗?长相倒并不是个刻薄的。”
“你知道什么?就那才是克父母克夫子的孤煞命呢!”
“唉,真晦气,也不知道见到她,会不会失了老子的手气!”
沈若尘浑不在意,径直走上了楼,向凌昀哲平常所在的密室走去。
管事霍曾见是沈若尘,也就不敢拦下来,任她去了。他知道,现在公子也只能听进去她的话了。
刚刚推开密室的门,伏案看账本的凌昀哲连头都没抬,就冷冷喝了一句:“出去!”
沈若尘没有动。
凌昀哲桃花眼微微一眯,抬起头正要吼出声,却见到沈若尘窈窕地站在那里,恬静而美好。
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惊喜,又很快冷了下来。他沉声说道:“你来干什么?平白让外面人指点了去。”
纵使他口气生硬,还是关心着她的一举一动。他还是怕她会因为别人说她刑克之命什么的,而伤心难过。
“无关之人的无心之言,何须在意?”沈若尘神色淡淡的坐了下来,反客为主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凌昀哲唇角微微勾动了一下,苦笑一声,叹道:“尘儿,果然还是尘儿。”
沈若尘浅浅的啜了一口碗中的清茶,慢慢的从袖中掏出一纸契约,递了过去。“昀哲你这些日子诸多帮我,这算是我的谢礼吧。”
听到她的话,凌昀哲眉心跳了跳,他看了一眼那张契约,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觉得亏欠了我,倒要用这来还吗?傅平公子何时变得如此市侩?”
听他话里带刺,沈若尘黛眉微蹙,正色道:“我把它交给你,并不是我觉得亏欠你,而是我信得过你,知道你不会把我苦心经营的一切挥霍了,只有你守得住它。”
凌昀哲见一向待人温婉的她如此严肃,竟是真的生气了,不由的怔了怔。他低头看了看那纸凝湘楼的店契,最后还是矛盾的皱了皱眉,说道:“凌家的东西,我不要。”
见他像个小孩子那样怄气,沈若尘轻笑了一声,她拿起那张店契,说道:“这家店,现在已经是我傅平的,与凌家毫无干系。我交给你,是希望你能妥善经营,他日,我可还是要收回的。怎么,凌公子如此重朋友之义,却不能为我看几天店?”
“你要去哪儿?”凌昀哲听到她说出“看店”两个字,这才意识到她来找自己绝不是闲暇间的琐碎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沈若尘抬起水润的眸子,不容置疑的答道:“皇城。”
“这怎么行?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凌昀哲也顾不上与她置气,只希望能拦住她,他太清楚,这一去,绝对是九死一生。
“昀哲,你该知道我。”沈若尘缓缓站起身,轻声答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谁也挡不住我。”
“那我陪你去!”凌昀哲站起身,自告奋勇的和她统一战线。
沈若尘摇了摇头,答道:“此番险象环生,我若不能力挽狂澜,便陪伴爹娘而去,也落了个死得其所。我若全力以赴,尚有一丝胜算,然,你若不在温远县替我守着这些,我还要分心应对这里的变故,你于心何忍?”
凌昀哲看着她毫不动摇的眸光,桃花眼微微一黯,妥协道:“罢了,罢了,我终究还是要败给你。”
或者说败给了自己的心?呵,难怪世人常道,情乃天下剧毒之蛊,无药可医,无法可解。
看着脸上有些自嘲的凌昀哲,沈若尘抿了抿唇瓣,艰难地说道:“昀哲,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对你说。”
凌昀哲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怕她说出这句话。
她怕她一说出口,他会连做梦的余地都没有了。
“你说。”他咬了咬牙,还是想听下去,尽管,会不会心碎,他已无力去分辨,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逃避。
沈若尘嫣然一笑,突然释怀道:“我明白,为何你娘当年会义无反顾的喝下那毒药。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
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
沈若尘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凌昀哲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娘早知沐姨对爹的爱慕之情,她不愿用自己的病体,再拖累着爹,所以就喝下了那毒药?因为爱,所以成全。尘儿,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