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短篇合集:浮生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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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杀手之暗月(1)

《杀手之暗月》

【part1】

像他那样的人是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的,像古时地位低微的妇女一样。甚至他都不能够掌握自己的生命。

这副俊朗敏捷的身体,仿佛只是暂时借用给他而已。他拥有的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名号,暗月。阴暗如夜,冰冷如月。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柄如月光般迷幻的他唯一信任的宝剑。

这个人叫人闻风丧胆,因为他曾经杀人无数,但却没人叫他为嗜血魔鬼,只因他平常有如邻家亲切的哥哥。

这把剑令江湖人面如土色,只因它冰冷如鉄地从无数人的头颅上滑过。他到底是怎样的人,究竟杀了多少人,没人知道,也没人敢去多想,因为说不定,在明天破晓之前,这雪亮的剑影就会吞噬了自己的目光。

然而让人诧异的是使用这把剑纵横江湖的人却是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青少年。他高高瘦瘦,如同一枝干枯的竹竿,只要风轻轻一吹,宛若随时都会应风而倒。

没人想得到在那瘦弱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着如此惊人的力量。他很少放声大笑,只是偶尔嘴角微微轻扬,带着自信,隐着落寞,带着神秘,藏着无奈。干净的面容里藏匿着迷离的眼神,没人会想得到他竟是一名杀手。

每当黎明咬破夜的厚唇,露出一点点的血红时,他就隐没于地平线上了。

而当夜悄然来临,月亮冷着眼睛挂在枝头上时,他就会像索命幽灵一样,又来回穿梭于生死之间,看世间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一幕幕地上演着,而每次他都是主角,带着慈悲,一次次地剑起剑落。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做法,就像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头目,从未想过自己是多么罪恶,就像从未想过别人是否该死。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从小被头目养大,训为杀手。头目是他的养育恩人,也是使用他为他扫清仇敌的主人。

自小他就是一个孤单的人,因为他没有亲人,更没有朋友。他被人教育得冷漠麻木,头目说,作为杀手,这就是生存的利器,甚至比手中的宝剑更致命。

于是在残酷的训练中,为了生存,他杀了与己一起为生存而亡命的伙伴,一个接着一个,直至剩下他。

当他从血泊中爬起时,头目赞许地说,暗月,你是我看到过的最出色的杀手了,有你还有谁敢跟我作对呢。

从那刻起,他就成了杀手组织月祭里最出名最厉害的杀手。

【part2】

头目是怎样的一个人,没人知道,但从他缕缕白发中可看出他年龄不小,从他手中爬满的皱纹里可知道他曾经历过无数沧桑。

他整天蒙着面具,黑色的眼睛深埋于黑色的面具下,幽幽地注视着外面的一举一动,不怒而自威。

暗月知道,他是月祭的头目,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自己,就这样简单。头目说,作为一名杀手,知道的越少越好,这是对他好。

然而暗月明白,能够统驭江湖中最为厉害的杀手组织几十年的人,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如果是泛泛之辈,恐怕已被仇家剥皮食肉了。

有人猜测,头目是一个武功盖世的人,因为在月祭中个个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若不是武功超群之人,恐难以服众。

也有人说,头目是穿梭于黑白两道的一代武学奇才,因为黑白两道都有他的人,都无不畏惧他。

更有人竟说头目是当朝的一名权倾天下的贵族,因为武林再牛究竟还是属于民间组织,自古以来哪有民间比官府更牛逼的呢,毕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啊。

然而流玥却突然凑近暗月说:“其实头目是一个几近残暮之年的完全不会武功的糟老头。”

暗月惊诧地看着他,在整个月祭中也只有他敢这么张狂敢这么无法无天,也正因为如此暗月才佩服他,也正因为如此只有他能成为他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但暗月却严厉地训斥了这个比他晚来月祭的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师弟,因为祸从口出,逞一时之口舌不算什么英雄。

流玥来到月祭甘当一名杀手完全是因为暗月。当他持三尺利剑纵横天下无敌手时,暗月早已名扬武林许久了。

作为一名剑客,没有对手是很寂寞很悲哀的事,所以他冲着暗月来了,只为与他一比高下。

众人是难以看到像他们那样的武林绝顶高手比武的,就算有机会也不敢去,因为一个不留神可能小命就会没了。

可是有人却知道,当他们自决战之日起,三天三夜都未回来过。三天后,暗月回来了,面容苍白,气若游丝。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待就是一个星期之久。而流玥的佩剑断了,对于剑客来说,剑的生命甚至高于自己的生命,剑在人在,剑断人亡。

可他并没有那么愚蠢,他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两个星期后,又铸了一把剑。

人们说,流玥只是败在暗月的一招之下而已,他们两人的比试并没有比出谁是真正的胜者。暗月的赢可能是一次碰巧,而流玥的的输可能也只是一次疏忽罢了。他们两人是完全可以把对方毁灭掉的对手。

然而他们不会成为你死我活的对手,更不会因此而结仇,因为当暗月击败流玥的那一刻,流玥对暗月说,当今武林,能够让我佩服的令我心悦诚服的人只有你暗月一个,我甘拜下风。

暗月却冷笑道:“如果今天是我败在你的剑下,恐怕你早为天下除一大害了吧。”

流玥的表情突然僵硬在空气中,不过立即破碎掉,散在风里,快得无人知觉。

流玥说:“怎怎么会呢?。。”他不安地说。

“若果那样的话,该多好!”暗月沉默许久后说道,然后离开了。留下一脸迷惑的流玥。

杀手的命运是可悲的,暗月早已知道,可是流玥却不知道。

像他们,没有永远的侥幸和胜利。今天可能风光无限,明天说不定早已横尸荒野了。没有人会注意到,更不会有人为你收尸,但有人会为你的死而欢天喜地。

他们时刻在刀刃上行走,稍不留神就会死去,这命运是他们不能够掌握的,而事实上,命运从一开始就已抛弃了他们。

【part3】

暗月和流玥在月祭中就像两个奇葩,技压群雄,光彩照人,因此自然而然得到头目的赏识和信任。

可他们从来没有合作过一次,头目说,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更何况没有他们单独完成不了的任务。

头目说的是对的,因为他们一次次地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干净利索。他们的奖励一次比一次丰厚,权力一次比一次大。

面对着那些诱人的奖品和权力,暗月看也不看地离开了。

他并不想杀人,这似乎是他内心深处的声音,他只是在报恩,用别人的生命去不断地报恩,用那血淋淋的尸体不断地刺激着自己的那落空和麻木的神经,以求证明自己还活着。

而流玥不同,他总是笑呵呵地毫不含糊地收下了所有。

为此流玥常常搞不懂暗月,想他到底在图些什么,就像暗月也搞不懂他一样。一个杀手,只要手中的剑就已足够了,干嘛还要那些累赘的身外之物呢。

每当暗月有着这样的疑惑时,流玥就笑起来了,他说:“你不懂,有时宝剑斩不断的东西,用钱轻而易举地就可搞定了。比如饥饿,又比如情感。”

可暗月却向他投去怀疑和轻蔑的目光,他认为他只是在为自己的贪婪找借口罢了。

流玥也看懂了暗月的表情。

他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因为你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所以你也永远不知道它的好处。”

“记得上次我为什么那么久才能够完成任务吗?因为我遇到对手了。他们共有七人,却同练一套剑法,合成一种极为厉害的剑阵,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诡异无比,我根本无法破阵,更不能马上杀了他们。”

“但只要他们其中一个人不在,那么他们其他六人根本不堪一击,因为他们是缺一不可的整体。而在这七人当中,我知道其中一个是嗜赌成性的赌徒。”

“赌徒,饭可以不吃,却不可不赌,否则难受得生不如死。当他输得一塌糊涂时也输掉了理性,什么都可干得出来。而他偏偏是每次逢赌必输。”

“所以你想用金钱贿赂他?”暗月似问非问。

“我给了他十箱黄金,很大箱。”流玥得意地说。

“你倒挺慷慨。”

“反正也不是我的,再说恐怕他也用不了。”

“因为他收了你的黄金?”

流玥说:“没有。因为他说,其他六人不在了,他也活不长了。”

“他倒还没糊涂到家。”暗月说,“这么说你的计划泡汤了。”

“可我却借他人假传消息给其他六人,说他收了我的黄金,正欲将他们出卖了。他们听后自然起疑心和加以防范,因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他以前也是因为赌博之事骗过他们不少次。”

“因此他们都相信了!?”暗月急切地追问。

流玥笑了笑,耸耸肩说:“当然没有。”

暗月听罢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以为他们是三岁小孩吗?能那么好骗?”

“但他们不再能配合得天衣无缝了,他们在无形中为这件事心存芥蒂,猜测疑虑,背叛反背叛,他们早已貌合神离。世上没有永远的无所谓的完全信任,不是吗。只要他们一露出破绽,我就有机可趁,就可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了。”

暗月轻叹道:“所以他们被你杀了。”

流玥看着暗月顿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暗月,你变了。。你竟为你的敌人而心存怜悯。”

暗月愣了愣,一句话也不说地走开了。背影遗落在流玥的眼眸里,破裂成为可悲的碎片。最终流玥也离去。

而不知何时,一个人影在他们远去后从隐处悄悄走了出来,步伐轻盈,暗香盈袖。黑色的面具里看不出他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