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
时间像沙子般,在暗月还未来得及注意时早已飞快地过去了两月了。
他已许久没见过叶子了,她总是呆在少庄主那边,也许在那里有着许许多多新奇古怪的趣事。
她仿佛忘了他了,难道她忘了他了么?怎么会呢,暗月简单地想,她也许只是一时疏忽而已,或许或许……一切都没变一切都在是吗?
但这也是她的想法么,或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呢?
一些事情,总会在我们的一厢情愿中和幻想中,悄然发生着细微的变化,一个小动作,一个眼神,一个不同往常的语气,都预兆着改变,在我们的疏忽和毫无提防中,变质腐烂,当我们某天突然发现,不安地恍然大悟时,一切却都不可挽回了,就算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惶恐都是徒然。
所以当暗月坐立不安地从清夜那找到叶子,要求她跟自己明天离开秋水山庄时,叶子只是睁着铜铃般大的眼睛,迷惑和不舍的问:“为什么呢?这么突然?”
是啊,为什么呢?暗月脸色难堪,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他无从回答。
说她现在很危险,因为清夜只是在利用她报复我而已,他能够回来只是为了复仇,这样说她会信么?不会,因为清夜对她很好,她会对他说:“怎么会……是的,他是很好……”
说自己曾杀死了清夜的女人,这样她就相信了吧?但这样她还会相信自己吗?但这样她还会原谅双手沾满血腥的自己吗?这样只会让她更加厌恶而已。
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离开,一个人,也许这就是她所想要的,既然选择就没了后悔的理由了吧。当然也就没了回首和后退。
只是一想到此,暗月的胸腔里就会涌起澎湃却压抑的伤感。他最后还是没能遵守好自己的承诺呢,说好要一起离开,说好一起闯荡江湖的不是吗?
可现在却要独自一人离开了,她还不知道呢,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呢?她不知道也许更好吧?她还是像以前般美丽,像永远沾着露水的花朵,她依然单纯可爱,像那懒懒粘人的猫,可是这一切曾经的熟悉,早对着另外的一张脸微笑了吧。
清夜,你到底在干什么?复仇的话我一个难道还不够平息你心中的怒和恨吗?
暗月悲哀地发现,在这场对弈中,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处于下风了,他更悲哀地发现,自己已陷入了清夜所预想的阴谋里头了,只是到现在他还是一无所知,除了只知道他在复仇。叶子只是他的一枚棋子吧,一枚对自己致命的棋子。
暗月抬头看着等待他回答的儿子,眼里挤出一丝苦笑,却只轻轻地说,没事了。只是说说而已。然后转身离开。
他大步离开,仿佛下定了决心,但谁人知道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呢?他渐渐离开了清夜的住处,直到叶子轻轻的叹息声细细地消逝于阴沉的空气里。
冥冥之中却来到了庄主的住处。
暗月舒了一口窒息的气,他想,也许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吧?至少,清夜也就没了伤害她的理由了吧?那么,就这样成为陌生人吧。
暗月这样想着,心里有着虚脱的释然。
他走进庄主的寝室,起码在离开之前也应该要让他知道,也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就当最后的离别吧。
然而,这一见,真的成为了最后的离别!
【part10】
屋内空荡荡无一人。香料早在炉子里焚烧完了,剩下干冷的灰烬,也没人来换。室内的摆饰没变,只是有些时候都没人来打扫过了。奇怪庄主去了哪儿了呢,为什么不吩咐下人清理下呢?
暗月走进内室,仍然不见庄主。他努力回想最近庄主是否已出去了,可在印象中,庄主并没有出去过,更何况,他日盼夜盼的儿子刚回来,他又怎么舍得外出呢?
会不会他在暗室里呢,暗月想。未必没有可能。于是暗月朝着靠近后墙旁边的书架走去,然后发力轻轻一推,随着轰隆隆一声沉闷的石板摩擦声响,在书架后面出现了一个比一般门小的入口。
暗月熟悉地点燃一把火把,低头顺着陡直的阶梯走了下去,最后来到暗室的中央。
暗室里阴暗沉闷,在火把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漂浮着的微尘依稀可辨。
暗月向四处张望,突然地,从里面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声响,像是什么堵在喉咙中一样,发出模糊的嘶哑。
暗月警惕地擎着火把,慢慢地走了过去..
“暗月……暗月……”声音细得如针掉落在地上,一声比一声更显痛苦。
暗月终于听清是有人在呼唤着他的名字。这似人似鬼的声音突然让暗月的心头涌上一阵不祥之感。
从声音中可以辨出其中的痛苦和绝望,这声音不似人间所有,而应该来自,来自地狱。
暗月加快脚步走过去。火把照明出,在前面的墙壁上,一个模糊的阴影,紧紧地贴在墙上。
暗月神经一绷,显然,他虽然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看到此种情景还是受到了惊吓。
墙壁上的阴影是庄主!
庄主的两边锁骨被人用铁链贯穿,牢牢地固定在墙上,稍微用力就会痛彻全身。他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脸色苍白如雪,而在那蓬乱的头发之下,暗月惊讶地发现,庄主的眼球已被人挖掉了。
伤口显然未经处理,但血已被止住了。很明显是想让他慢慢失血而死。在那空洞洞的眼眶里,偶尔突然爬出肥胖的白色尸虫,向外扭动着身躯,仿佛在探视着,一不小心,啪的一声掉落下来。
“庄主!”暗月失声喊道,却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只能是静静地望着庄主。连他面对这种状况都无能为力了,何况其他人。
谁人如此残忍地杀害一个人呢,就算是血海深仇也难免惨绝人寰了。
庄主早已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嘴角只是抽搐般抖动着,发出痛苦的轻微声音。
暗月知道他想说着什么,走近,终于听清了他不断重复着的三个字。
“杀了我,杀了我……”
暗月知道他现在受着极大的痛苦。这就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不如死。
他虽然对庄主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充满怨恨,但是对他的养育之恩,依然让他对他充满敬意。他怎么能下得了手杀他?
“这到底是谁干的?”暗月大声喊道,阴暗的地室不断回荡着他的声音,把他的声音无限扩大。
“杀了我……杀了我……”庄主声音微弱,痛苦令他脸都显得扭曲狰狞。
庄主什么也不说,只是简单而绝望的近乎哀求地重复着这句话。暗月知道,他是在哀求他给他一剑,以了却这非人的痛楚。
但暗月还在迟疑。
现在还没问清楚凶手是谁,如果自己贸然上去,岂不是最终成了谋害庄主的罪魁祸首了吗?到那时恐怕真是百口莫辩了。
在他还犹豫不决时,庄主又痛苦地呻吟起来。他不知道已受了多久这样的痛苦,就算是鬼神,恐怕也早已死去了。你看不清他面容的表情,因为血迹已模糊了他脸上的轮廓,但你能想象得出他狼狈而悲惨的哀求,是怎样的触目惊心。
暗月无奈地上前一步,眼睛痛苦地一闭,一道剑光一晃而过。庄主停住了呼吸,也停止了痛苦的呻吟。
在最后那一刻,他唇角用力扯动了一下,暗月知道他在感激他,可是暗月却觉得自己真正成为了一个万恶的罪人。
暗月在复杂的情绪里,还没回过神来时,他的身后突然就传来一片嘈杂声,哗啦啦地竖起无数只火把,把暗室照得如同白昼般通明,暗月握着还滴着血的剑错愕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簇拥的人群里,暗月看见满脸惊讶怀疑和失望的叶子,同时也看到一脸冷漠和愤怒的少庄主清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