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杜玉梅是杜振财的曾孙女儿,杜振财去世那一年她刚好出世,现在已有十四岁了。
杜玉梅是杜振财小儿子杜壮平的孙女儿。杜振财共有五个女儿、三个儿子,杜壮平排行第七。尽管杜振财儿女众多,却都没能过得很好,解放前成份是贫农,解放后身份仍然是“贫农”。象杜壮平家,别说有什么钱财可存,就是好衣服也没有几件哩。
杜玉梅又是杜壮平二儿子杜小陆的女儿。杜小陆是那种没什么大能耐却爱喝酒的人。农村人也没什么好酒可喝,就喝那些自酿或别人酿的酒,没有瓶去封装的。这样的酒在城里被俗称为“土炮”,也有很多人买来喝,便宜、但不安全。象早些年,杜德威被人民政府镇压的时候,他的大儿子杜健锋也被判了徒刑。杜健锋从牢里出来后,因为总是心情抑郁、苦闷,就去乡上买回了十斤“土炮”回来。他也就只喝了两杯。要是在平常,他喝那没什么问题的“土炮”,五杯、六杯也没什么大关系,可这次他却竟然中毒了,而且很严重。送到乡上去急救,医生们经过仔细的检查后告诉他,他得了工业酒精中毒。要不是送得及时,他肯定会没命了。
杜玉梅从十岁开始就要为家里做家务。作为延绵古今的生命大树上落到当今人生的河面上的一片树叶,如果她落的位置好一些,她可能现在还处于总撒娇、什么也不用干的阶段。可她没那福气。她现在除了煮饭做菜,还要洗衣服、种地等。这一个是因为她懂事,另一个就是因为她妈妈总和她爸爸吵架,吵了架妈妈就不干家务了,甚至还跑回娘家去,不过上个十天半月她就不回来——最初第一、二次,她跑回娘家爸爸会跑去恳求她,接她回来。可后来次数多了,爸爸就厌烦了,再没那个劲头了。象昨天,妈妈因为爸爸没钱又再去钱成相的代销店赊了一斤酒回来喝。妈妈先跟他吵架,后来一怒之下就回了娘家。爸爸望着她的背影就说:“去吧,去吧。去得越久越好,你一直不回来,我这儿还多省一点儿粮食哩。”
“你省吧,省到撑死你吧,看以后有谁给你送葬。”妈妈头也不回地说。
杜玉梅听着他们的对话儿,觉得他们都太爱乱撒气了,爸爸更是很无情,一点儿也不为儿女着想,叫他们为之烦恼,可她作女儿的又不能去说些什么。
这一天下午,杜玉梅正在家门前用木盘洗着衣服,杜小陆喝得有几分醉意地从外边回来了。当时杜壮平就蹲在屋门前抽水烟。他目不转睛地瞪着杜小陆,很生气地问:
“你又死哪里去喝酒了?”
“没去哪里,自己打了一斤酒在路上喝完了。”
“你什么事儿不干,只管灌酒,你是不是想老婆改嫁别人,自己快点儿灌死啊?”
“哪有那么容易灌死,我才喝了一点点儿。”杜小陆满不在乎地回答。
“还说不多,我看你就一天到晚浸在酒罐里,不等死的那一日就不会解脱!”杜壮平很恼火,丢下水烟筒,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揪着他的耳朵。“我看你还灌!还灌!要灌就马上去灌死!”
“你莫揪我!你莫揪我!”杜小陆叫着道。“我的耳朵给你揪得痛死了!”
“我不揪你?我还拿棍砸断你的狗腿哩!”杜壮平大喊着,突然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唉,爷爷,你莫打爸吧。莫再打爸吧,他以后不再喝酒就是了,他以后不再喝酒就是了。”杜玉梅实在看不过眼,尽管她也觉得父亲该骂该打,她也不得不开声。
那时钱金凤正好从这屋门前走过,见杜壮平打儿子,她没有劝,也没有拦,却有些慨叹地摇摇头道:“唉,怎么酒那么有力量呢?总是叫喝它的男人不怕骂、不怕打,也不怕死,就是一门心思要喝下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