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延安女兵(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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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们的母亲

小孙

我们的母亲叫郝瑞芳,生在历代发配钦犯到沧州必经之路的河北献县商家林镇,是标准的农村女。四寸金莲支撑她一米六四的身躯,勤劳默默地走完她平凡而又充实的一生。

1936年初,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孙汝常在北平认识了地下共产党员吴涛、王愚虹,知道内蒙河套有处东北新村,是张学良将军抚恤东三省逃亡同胞的地方。村长任作田是义勇军的老战士。村的宗旨是“打回老家去,收复失地”。

母亲一听说,就鼓动父亲,带领全家去投奔东北新村。

母亲在东北新村结识了一群东北妇女,积极参加妇女识字班,在食堂缝纫班劳动。她嘱咐我们长大后都去打日本鬼子。她每每恨自己那双小脚不管用,把脚趾一根根地拽,想变成大脚。

卢沟桥事变,她恨自己不能去打日本,就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日本鬼子打到归绥省的百灵庙了,新村受到日本铁蹄的威吓了,新村的地下党酝酿把妇女老人送到延安,年轻男人组织义勇军,誓死不做亡国奴。母亲说服了大舅,跟随吴涛参加了义勇军,上前线了。她带我们四个孩子,跟随吴葵生等人徒步过黄河,越过沙漠奔赴延安。一路上母亲背着二弟,父亲背大弟,赶着牛车整整走了两个月。10月到榆林,休整一周,有的人已受不了,要求各奔前程。一天集合时,吴葵生老师说:“我们已经走过了最艰苦的大沙漠,眼看就到延安了。让前方将士安心打日本,就得安排好他们的家眷。我不是共产党,但我是共产党的好朋友,我一定把大家送到延安。有的路费花尽了,像孙汝常他孩子多又小,女人是小脚,丢下他一家吗?不行,一天能走几里,就走几里,一定要走到延安。”7月份到达绥德,由于国民党顽固派阻拦,不能南进了。记得一天晚上,吴葵生老师说:“遇到麻烦了。八路军只管黄河警备,不让日本鬼子过黄河。政府是国民党的,他们不让再往南走。再有500里就到延安了,我们一两千人,是股很大的力量。国民党专员何绍南,怕我们去延安,怎么办?只好大家分散走,八路军警备司令部我有熟人,大家可以把10岁以上的孩子送去参加八路军宣传队;凡是西安有亲戚的,快写信,有近期的来信,可以申请通行证,路过延安时,找八路军、边区政府就可以留在延安了。在西安没有关系的,只好留在绥德。”我家在西安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二姐已经16岁了,没文化,个子大,母亲给她订了婚,让男方带她去延安学习。我和大弟学甫参加绥陇八路军宣传队,这个宣传队借给友军十七师一年,改名血花剧团,开赴晋东南抗日前线,因学甫只有八岁,长行军太难,又让他回家了。母亲对父亲说:“你去抗日,孩子们就让他长大一个去一个吧。”半年后,我二姐把父母、小弟们都接到延安去了。

母亲常是手里做着活计,口里哼着歌。她喜欢的是“……年老的,年少的,在后方,多出些劳力也是抗战”的小调。到延安后,她被边区教育局分到安塞保育院小学保育班工作,给低年级的孩子们洗衣被,做鞋袜衣服等。冬天没柴烧水,也得在冰冷的延河水里洗。两年后,肘腕关节疼痛,又调到二年级照顾孩子们的生活,夜里给孩子们盖被,白天给孩子们缝补。有的孩子家里给点红枣和大豆,母亲就给保存,每天给他拿点吃。我两个弟弟分在别的班,母亲很守纪律,不到星期天,不去看,也不让他们到她的班里来找她。最小的弟弟跟着母亲,但她工作时,就让小弟自己磨石蛋蛋,放学后,她让她班的学生们磨石蛋蛋,代替玻璃球,弹着玩。还把会餐时的几块肥肉留下来,把孩子们磨的石蛋蛋用肥肉擦得亮亮的,鼓励小学生们自己动手,制作玩具,直到抗战胜利。她到老年还惋惜,抗战八年,没能亲自去打日本鬼子。抗战八年,她只怨自己做事太少。抗战胜利后,她回家时没要组织上的钱粮和任何补助,又默默地务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