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隋炀帝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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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虞世南献诏题诗 王令言预知不返 (1)

第二十六回虞世南献诏题诗 王令言预知不返 (1)

诗曰:彼苍万事有安排,不必忧疑不必猜;曼倩冷讥皆赘语,长沙热泪亦空哀。苑中风景犹相待,殿上丝纶尚欲裁;不料琵琶泄天意,被人看破不归来。

却说炀帝准了宇文达的奏议,遂以征辽为名,游幸江都为实,一面差人催选殿脚女,一面命翰林院官草征辽诏书,各官领旨而去。炀帝退回后宫,与萧后查点带去的宫女,宫中查点完了,又到西苑来查点,只等殿脚女一到,便要起身。

次日,翰林院官草成征辽诏书,先来呈稿。炀帝看了,不甚中意,发下去重作。翰林院官一连更改了几遍,俱不中炀帝之意。炀帝心下不悦,因说道:“翰林院许多官员,就没个出类的才人,作一道好诏书,震压华夷。”遂带了袁宝儿,自到观文殿来,要御制一篇夸耀臣下。谁想看时容易,作时却难,炀帝拿起笔来,左思右想,再写不下去。思想了一歇,刚写得三四行,拿起看时,却也平常,不见有新奇警句。心下十分焦躁,遂把笔放下,立起身来,四下里团团走著思想。袁宝儿在傍边看了,微微笑道:“陛下又不是词臣,又不是史官,何必如此费心?”炀帝道:“非朕要自家费心,争奈翰林这些官员,就没有一个有真才学的,能当此任。”袁宝儿道:“翰院既负虚名,或者散官中倒有。”炀帝道:“若要有,除非在古人中去寻。”遂将手到书架上要翻古人的文集来看。不期信手抽出一本,却不是古人,就是当今秘书郎虞世南的文集。炀帝见了,又惊又喜道:“几乎忘了此人。

”袁宝儿道:“此人是谁?”炀帝道:“此人乃越州馀姚人,就是翰院学士虞世基的兄弟,叫做虞世南,现任秘书郎之职。此人大有才学,这本文集,就是他的著作。只因他为人不肯随和,故此数年来,并不曾升迁美任,今日这道诏书须宣他来面试一番。”随叫两个小黄门去宣虞世南,立等西苑见驾。黄门去不多时,随将虞世南宣至。原来虞世南生得风流儒雅,为人沉静寡欲,自小几无书不读,又且记性超人,但读过的书便终身不忘,下笔才思湍飞泉涌,如有神助。只是生性儿有些古怪,好的是方正,怕的是诡随,与虞世基虽是同胞弟兄,虞世基以谄谀官居清要,他却甘守下僚,绝不起一个夤缘的念头,每日只是读书作文取乐而已。后来炀帝被宇文化及杀了,并要来杀世基,世南再三抱持痛哭,情愿以身代死,宇文化及说道:“我只杀奸臣,不杀好人。”必不肯听,竟把世基杀了。唐太宗登极之后,晓得虞世南为人正直,又有文名,遂起为弘文阁学士,言必行,计必听,竟成了大唐一代的名臣。正是:佞臣只道为官易,谁料为官佞有殃;何似良臣随分去,有荣无辱享名长?

又云:十年不调尽嫌迟,君子胸襟若不知;只待万红零落后,青青方显雪霜枝。

按下后话休题。却说虞世南见了炀帝,朝贺毕。炀帝便说道:“近日辽东高丽恃远不朝,朕今亲往征讨。先要草一道诏书,播告四方,见得辽东小国抗逆天朝,法在必征。争奈翰林院众官连草几道都不达意,朕思卿才学兼优,必有妙论,以彰天朝威武,故召卿来,可展渊云妙笔,为朕一草。”虞世南道:“微臣菲才,只可写风云月露,何堪宣至尊德意?”炀帝道:“不必过谦。”遂叫黄门,另将一个案儿,抬到左侧首帘栊前放下。上面铺设了纸墨笔砚,又赐一颗锦墩,与世南坐了。真个是会家不忙,虞世南谢恩,磨得墨浓,掭的笔饱,展开御纸,也不思想,直头便写。那枝笔就如龙蛇一般,在纸上风行云动,毫不停辍。那消半个时辰,早已草成了一道征辽诏书,献将上来。炀帝接了展开一看,只见上写著:

大隋皇帝,为辽东高丽不臣,将往征之。先诏告四方,使知天朝恩威并著之化。

诏曰:朕闻宇宙无两天地,古今惟一君臣。华夷虽限,而来王之化,不分内外,风气即殊,而朝宗之归,自同迩遐。顺则绥之以德,先施雨露之恩;逆则讨之以威,聊代风雷之用。万方纳贡,尧舜取之鸣熙;一人横行,武王用以为耻。是以高宗有鬼方之克,不惮三年;黄帝有涿鹿之征,何辞百战!薄伐狁,周元老之肤功;高勒燕然,汉嫖姚之大捷。从古圣帝明王,未有不兼包胡蛮夷狄,而共一胞与者与!况辽东高丽,近在甸服之内,安可任其不庭,以伤王者之量,随其便化,有损中国之威哉!故今爰整干戈,正天朝之名分;大彰杀伐,警小丑之跳梁。以虎贲之众,而下临蚁穴,不异摧枯拉朽;以弹丸之地,而上抗天威,何难空幕犁庭。早知机而望风革面,犹不失有苗之格;倘恃顽而负固不臣,恐难逃楼兰之诛。莫非赤子,容谁在覆戴之外;同一斯民,岂不置怀保之中?六师动地,断不如王用三驱;五色亲裁,聊以当好生一面。款塞及时,一身可赎;天兵到日,百口何辞!慎用早思,无遗后悔。故诏。

炀帝细细看了一遍,满心欢喜,大笑说道:“笔不停辍,文不加点,卿真奇才也!古人云:‘文章华国’。今日这一道诏书,真足华国矣!此去平定辽东,卿之功劳非小。久屈卿於下僚,明日即当加升。”虞世南奏道:“微臣浮蔓之词,不足以壮天威,尚望陛下睿思裁定。”炀帝道:“卿不必适谦,就烦卿一写。”遂叫近侍将一道黄麻诏纸,铺在案上,虞世南不敢抗旨,随提起笔来端端楷楷而写。炀帝因诏书做得乐意,甚爱其才,要称赞他几句,又因他低头写诏,不好说话。此时只有袁宝儿侍立在傍,遂侧转头来,要对宝儿说话。不料头才转过,话还未曾说出,只见宝儿一双眼珠也不转,痴痴的看著虞世南写字。炀帝看见,遂不做声,任他去看。原来袁宝儿见炀帝自做诏书,费了许多吟哦搜索,并不能成,虞世南只一挥便就,心下因想道:“无才的便那般吃力,有才的便如此风流。”又见虞世南生得清清楚楚,瘦不胜衣,故憨憨的只管贪看。看了一歇,忽回转头来,却见炀帝清清的看著自己。若是宝儿心下有私,未免便要惊慌或是面红,或是蹴。

只因他出於无心,故声色不动,看著炀帝,也只是憨憨的嘻笑。炀帝因他素常原是这等憨态,却也不甚猜疑。不多时,虞世南写完了诏书,献将上来,炀帝看他写的端严有体,十分欢喜。随叫左右赐酒三杯,以为润笔,虞世南再拜而饮。炀帝说道:“文章一出才人之口,便觉隽永可爱,但不知所指事实,亦可信否?”虞世南道:“《庄子》的寓言,《离骚》的托讽,固是词人幻化之笔,君子感慨之谈,当别有商量。若是见於经传,事虽奇怪,恐亦不妄。”炀帝道:“卿言大是。朕观赵飞燕传,称他能舞於掌中,蹁跹轻盈,风欲吹去,常疑是词人粉饰之句。世上妇人,那有这般柔软?今观袁宝儿的憨态,方信古人摹写,亦依稀仿佛不尽虚也。”虞世南道:“袁美人有何憨态?”炀帝道:“袁宝儿素多憨态,且不必论。只今见卿挥笔潇洒,便在朕前注目视卿,半晌不移,大有怜才之意,非憨态而何?卿才人勿辜其意,可题诗一首嘲之,使他憨态与飞燕轻盈并传,也见得这一段光景。”虞世南闻旨,也不推辞,也不思索,走近案边,飞笔题诗四句,献与炀帝。炀帝展开细看,上写道:学画鸦黄半未成,垂肩袖大憨生;缘憨却得君王宠,常把花枝傍辇行。

炀帝看了大喜,因对袁宝儿说道:“得此佳句,不负你注目一段憨态矣!”又叫赐酒三杯。虞世南饮了,便起身辞出。炀帝道:“劳卿染翰,另当升赏。”虞世南谢恩退出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