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自由
轻柔的风透过落地窗卷起洁白的窗帘，温煦的阳光无可阻挡的映射，邱昱辰浅浅的笑着，递过一杯咖啡。“蓝山，我还记得你的口味。”
“谢谢。”苏默涵接过，浅酌。心中的犹疑因他眼里的关心和刻意流露的安定而一点点散去。有些东西，她一个人背负了太久，已太沉重，需要一个可以释放的端口，而他是最合适的人。
他理智从容，但他对身边的人一贯不着痕迹的关心。他与她有共同的交集却又彼此干涉不深，更重要的是，她相信他，他会保守她心底最深的秘密。
沉默一点点蔓延开来，她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他则无意强迫，静静等待她的坦诚。
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苏默涵片刻的茫然，拿起手机，看屏幕上闪烁的“磊”字，她忽然轻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接起电话，“喂，我现在有点事情，过会给你电话好不好？”
季斯磊在那头一愣，随即关心的问：“好，前两天的事情解决了吗？”
“没有。”她不知道她该怎么跟他说，事情似乎越来越糟糕，尤其面对季斯磊的时候她隐隐的有惶恐，“有一点新的麻烦，我正在跟亦心商量想办法去弥补。”
“别担心，不管多困难的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他如是安慰。
她绽开清浅的笑容。“我知道，我也不会放弃的。”不管对他对叶紫，她不会放弃的，就算她是贪心，她也不能放弃。
收好电话，她下意识的看向邱昱辰，却见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有一股她捉不住的情绪在他眼底生了根。她不由自主的干咳两声，邱昱辰嘴角浮起一丝她熟悉的似笑非笑，仿佛刚才的陌生从没有存在过。
“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他淡笑。
她摇了摇头，示意不想纠缠这个话题。邱昱辰明白的微一颔首。“那天，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我在小洁的墓前对她说的话，因为你也从来都没有说过。“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那么就从她猜测的地方开始。如果他是能猜到某些起因的话，那么此刻她的坦白可以从容许多。
“有些话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邱昱辰深黑的眸子仿佛更暗了，“‘原来一个人要走两遍同样的路，是那么的难。’我一直在想，怎样的人，怎样的经历才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他果然听到了，苏默涵却如释负重。“你果真听到了。”她深吸口气，下定最后的决心，“简单的说，我是个再生人。”她看到邱昱辰不动声色的挑起眉梢，既没有表现的很惊讶，也没有很好奇，依然耐心的等待她的下文。
他的表情让她安心。
她继续。“两年多以前，因为机缘巧合，我回到自己的大三，经历了一些我知道或者我不能预料的事情。现在我遇到麻烦了。”
“关于程朗？”他一下抓住重点。
苏默涵点头，带一点无奈的姿势。“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和叶紫现在恐怕会进行到谈婚论嫁的一步，是我因为个人的一点私心让他们错过了见面的时间。”
邱昱辰没有说话，似乎在消化她的言语，也似乎只是陪着她思索解决问题的可能。良久，他微微一笑，有一丝笃定一丝探究的问：“其实，问题的本身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那么你在害怕什么？”
她在害怕什么？他问到了问题的关键，却是她一直一直都不肯面对的。她一直抗拒着承认，她害怕，她的出现她的存在并不能给谁带来真正的幸福，她害怕继续往下走，一切的一切会让她有后悔的那么一天。
这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有些东西不能够刻意的安排。曾经那样特别的相遇方式，或许是怎样刻意都做不到的了。”就算程朗没有离开，她就能够告诉程朗叶紫是他注定的缘分，程朗对叶紫就能够刻骨铭心吗？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算怎么弥补都不再一样了。
邱昱辰俊挺的身影在落地窗前投射下修长的影子。“但是叶紫吸引他的特质并不会因此而消失，一个人本身的性格又不只是通过一件事情而表现完全。”他淡淡的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苏默涵，你不诚实，你连诚实面对自己的不安都做不到，又如何说服自己没有压力的走下去？”
她无奈的一笑。他有让人无所遁形的能力，但是现在的她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不愿也不能。“跟你一起说话，一直都是很轻松的。”
他听出她的抗拒，无谓的一笑，停止刚才的话题。“叶紫的事情我会帮你，至少我跟程朗还有几分交情。”
她也勉强笑笑。“谢谢你。”她转动眼珠，骨子里一点捉狭的念头冒出来，“你不好奇你自己的将来吗？”
邱昱辰眼睛微微跳跃，闪动着看不透的光芒：“第一，我不认为从前的你足够了解我所谓的将来；第二，即使你知道，我想，我从前的命运这一次恐怕也做不得数了。”他的话到最后一字一句很是费力一般，格外的缓慢。
“为什么？”她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的问。
“因为你。”他双手环胸，似真非真的笑答。
她扶着右边椅子的扶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邱昱辰轻轻一笑：“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小。”
“有些玩笑不能开。”她松了口气。
他眯起眼睛。“可惜你不一定能够分辨什么是真正的玩笑。”他没有等她仔细咀嚼他的话，拿起一旁的风衣披上，“不早了，我送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做，但是不会保证结果。”他看到她一下充满希望又一下黯淡的表情，补充道，“苏默涵，既然事情不能由你掌控，就把决定权交还给命运，如何？”
“让很虚幻的命运来代替本身可以建立的努力？”她不赞同的反驳。
“至少你的心是自由的。”他弹弹手指，“我对你说过的，永远都不要委屈你自己。”
永远都不要委屈自己。
邱昱辰的话在脑海里反复的回响。其实她早就陷到一个怪圈里不能自拔。她会来到这里为的目的很明确，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切悲剧重演她做不到；但命运改变的结果她却又不知道能否承受得住。
如果所有的悲剧是她一个人承受的话，她不怕，但如果伤害到她想保护的朋友，那么，毁灭力会加倍。到时，她该如何自处？
季斯磊打开门，看到她窝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明净的面孔上不自觉的浮现一缕茫然与矛盾。季斯磊停住脚步，不远不近的看着她，神色复杂。
待到苏默涵察觉，季斯磊已然站了很久。她转头，看到他木然的表情，心头却是一暖。“怎么了？进来了都不吭声。”她微笑着起身，把他拉到沙发上一起坐着。
他把她圈进怀里，嘴角一抹淡然的笑。“看到你在想心事，所以就没有打扰你。”
“傻瓜。”苏默涵在他脸颊一吻，舒服的换了个姿势，“什么心事都没有你重要的，以后可不许不吭声。”
她伸了个懒腰，微笑说：“我去厨房把东西准备好，你乖乖等我。”她起身要走，却被季斯磊按住，“有事要跟我说？”
“你遇到的问题是不是我一点都不能帮到你？”他眼里有一丝挫败一闪而逝。
苏默涵心下不忍，手指抚上他的眉眼。“不是，不论有什么事情，你都是我心里最大的支柱，是我做一切的动力。”但是明知道他不会相信，告诉他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找到能帮你的人了？”他轻声问。
苏默涵踌躇，方回答：“对，本来叶子的事情就是我们大家的事情。”
“还是一直跟亦心在一起？”季斯磊语气不高不低，反而让人捉摸不透。
“对啊，你放心。”她粲然一笑，“我要做无往不胜的苏默涵，而且一定能做到。”她拍拍他的手，“等我开饭。”
季斯磊注视她的背影，一缕空旷的笑慢慢从他嘴角逝去。
季斯磊下班后，直接去了苏默涵的公寓，才打开门，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她快乐的歌唱声。看到他来，苏默涵从厨房里探出身来。“你等等我，过一会就好。”
季斯磊点点头，走进书房，看到她电脑还打开着。随手打开收藏夹，意外的看到收藏夹里有她的博客。
才晃动鼠标，季斯磊停了下，怔怔的望着电脑好一会，才选定了目标，却不料需要密码才能进入。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没有犹豫的按下几个数字，却提示他密码错误。他想了想，再换上新的数字，果然提示成功。
季斯磊嘴角笑意更浓，因为那密码正是他与她的生日的重叠，甚至于，他的生日在她的前面。渐渐的，他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被抽走。
“斯磊，开饭了！”厨房里她欢快的笑声传来，顿时打散他的静默。他一下立起身，却仍旧慢慢地坐下，把网络关闭。
电话铃声响起，他看也不看的掐断，苏默涵探出身子，问道：“谁的电话？”
季斯磊身子一僵，神色复杂的看她。苏默涵了然的笑了笑，问道：“是肖琼吗？”没等他回答，自顾自的说，“她的确契而不舍。”如果肖琼喜欢的人不是季斯磊，或许她都会被她的精神感动。但发生在自己身上，滋味多少不好过。
季斯磊嘴角淡淡的有丝看不分明的讥嘲：“莫非你想把我让给她？”
她攀上他的肩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休想，除非我死了。”
他这才神色和缓了些，拍着她的额头。“童言无忌，这种事也拿来开玩笑。”
“誓死捍卫自己的权益嘛。”她靠着他，眼珠子转了转，“其实我很想见一见她的。”
季斯磊身体轻微的一颤。“别胡来。”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口，“我怕你不是她的对手。”季斯磊说。
“小看我。”她半是玩闹的挠他的痒，“在你眼里我是不是这么没用啊？”忽然间，她停手，嘟着嘴问。
他一本正经的点头。“的确是没用。”她嗔怒地敲打他胸口，被他轻轻握住。“可是我喜欢。”
她靠在他胸前，静静的听他规则的心跳，平静温暖，却没有看到他闪烁的眼神以及那一丝挥之不去的无奈。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如果从此她便由着命运主宰，她恐怕没有足够的勇气走下去。
让她最后再自私一回，只此一回。
只要，只要过了那天就好。她的手用尽全力，紧拥住他。她所求的，唯此而已。
一下午，苏默涵都有些心神不宁。粗粗的翻看了下星期的教案，她放下笔，掏出包包里的手机，有一条短信是季斯磊的。
一按键，脸色却一变。她一边拍着胸口，暗自告诉自己，只是一条错发的信息，但心跳不断的加速，久久不能平息。
“琼，晚上老地方见。”
每一个字都能在她心上砸出个窟窿。她立即就要拨电话过去，却在最后一个数字打上前停住了所有的动作。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她不能怀疑他，不该怀疑他。可是，那铁铮铮的信息又逼迫她不得不猜想不得不怀疑。
心里兀自交战许久，她终于拿出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再次拨号。季斯磊温厚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时，她几乎颤抖的无法开口。
“你在哪？”她下意识的问，或许他在设计院，手机没有保管好被肖琼拿到也不一定。她如此宽慰自己。
“我在外面，一会有客户要跟我谈他的想法，现在在等他过来。”
“外面？”她手机差点滑落，忙定了定神，再问，“我就是打电话给你，问问你晚上想吃什么，今天我的课结束的比较早。”
季斯磊略带抱歉的回答：“今天晚上可能客户会留着一起吃饭，我大概赶不回去了，要不，你把亦心叫上陪你吧，如果太晚的话我给你电话，就不去你那了。”
他的回答既在意料之中却又在希望之外，苏默涵心里最后一丝幻想被打破，怔怔的看着备课本，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催促声才回应：“刚才，刚才刚好看到我批错了学生一道题。”
季斯磊呵呵一笑：“你呀，又粗心大意了。好了，我不打扰你做事。”
“好。”她呆呆的挂上电话，手边的纸张被她揉作一团，不复平整。
季斯磊挂完电话，有片刻的沉思。旁边肖琼不易察觉的一笑，语声平静的问：“怎么了？最近好象一直有心事？”
季斯磊微微摇头。“没有。”
肖琼勾起一丝浅笑：“怎么，难道知道了我的心思，我们之间就连朋友都做不成另了？那你季斯磊似乎太过小家子气，跟我了解的太不一样。”
季斯磊微微一笑：“不是，至少，我们还会是工作上的好搭档。”
肖琼不以为意的笑笑：“有的时候，人如果太固执于身边的小圈子，不肯把视线放到外面去，就会看不到什么是对自己最好的，真希望，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能够多一些。”
季斯磊看着她，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