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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虎門十三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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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不會因為一點火而變得光明。

凜然的風,在石洞裏調頭而走,不敢久留。

大山,被挖得空空如也,失去靈性。

被剝削的石,只能沉默面對,任由擺佈。

剝削的人,是擁有千萬身家的富翁大爺,馮豹!

為什麼窮奢極侈的老闆,總是喜歡吝嗇工人的工資?

沒有人知道,連跟隨馮豹十多年的林一新,也想不到答案。

他更想不到的是,堂堂劍宇派豪字輩大師兄、澎澐公子居然在劍上裝上機關,發出暗器!

西蜀樂山的毒龍針!

據說,它是由樂山老道所研發出來的極品毒藥,只須少許份量,就能置人於死地。

它不但能奪人性命,而且能令人在死前非常痛苦。

林一新只感到全身不停發痛,經脈像藏着十萬隻火蟻一樣。

垂危的嘴漸漸發黑,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

他只能濛濛地看到小黑運功,把內力注入自己的身體,至於敵人為何退到洞外,就不知其事。

對於一個將死的人,敵人的事已經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盡最大努力去救治自己的人。

「沒有用的,別白費心機。」林一新握緊小黑的手說。

小黑運功的手被阻,想了想,改變手法,點下傷者的三道要穴。

這種神秘手法,目的不是救醒傷者,而是讓朋友在臨死前能夠清醒一點,免受更多的痛苦。

「林大哥!」小黑憂鬱地望着他說。

「準爺,敵人都給你擊退了!」林一新笑着說。

他用盡全力握着小黑的手,接着說:「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馮豹居然如此卑鄙,拐騙幾百人來當奴役,損你一生名節。」

「林大哥!三年前,整個江湖都在追殺我,無一例外,只有大哥你肯收留賤余,給我兩餐飽肚,給我保密。大哥有什麼交代,即管說下來。」小黑啃着咽喉說。

「當年一家四口遭遇馬賊,慘盡凌辱,若不是爺你俠拳出擊,想我早就在地府十多年啦,爺你聽我說,每次想到一世英雄,卻淪落如此,心下總是鬱鬱不樂。離開吧!帶着他們,重組當年的風範,殺盡奸賊。」林一新流下英雄淚,說。

他咳了咳,從身上拿出一張銀票,接着說:「出去以後,勞煩爺你到永成錢庄取出銀子,五十兩用來報大爺之恩,四十兩請代為轉交內子。」

「大哥,這,這……。」小黑激動地說。

「爺,我差不多了,你聽我說……」

林一新喘了口氣,又說:「小人有兩個心願,爺你可否為我實現。」

「好,你說出來,我就做。」

「第一,我想…我想爺你重新振作,放下與王賊的仇恨,盡快找回家人,過點好生活!」林一新目不轉晴地望着恩人說。

「好!」小黑看着無法抗拒的眼神,點着頭說。

「還有,我想死在爺的拳下。」

「不可以!」小黑心痛地說。

「爺你聽我說!」

林一新吐了些血,接着說:「身為學武之人,能死在當今第一拳神之下,是一種光榮!何況,這確實太折騰人啦,實在想快點解決。爺成全我吧!」

他說話後,雙手把朋友的掌變成拳頭,對着自己的心臟。

小黑面對此如痛苦的表情,想出千言萬語,卻一時之間又開不了口。

他只覺得有一股力從經脈一湧而上,聚集與十指之上。

仇恨的力量,悲憤的力量!

不忍心的拳頭,輕輕地按在老朋友身上,再用力一推。

能瞬間打斷五臟六腑的功夫,從絕望中使了出來。

性命,已經逝去。

痛苦,留給愛借他的人。

小黑把尸首放在地上,腦海中不斷地想起當年回答林一新的話。

「若果我再出拳殺人,那肯定是殺一個喪盡天良的人!」

可惜,現在殺的,卻是生死之交!

小黑忍不住站起來,一拐一拐地走向满佈敵人的洞口。

因為他發現,有一個人正朝向洞口慢慢走進來。

那人步腳極重,顯然是不懂任何輕功,但他身邊卻有一對輕如無物的腿!

若不是他有一股壓人的氣勢,懼怕連小黑也未必能發現。

那人,正是劍宇派掌門人,王南!

走在他身邊的,是大富豪馮豹!

括盡民脂民膏的身驅,正氣地站在洞口前少許的地方。

他擺出高傲的恣態,意氣風發地說:「烏合之眾!你們不要命嗎?我身邊的大俠,一劍就能了結你們!」

他把痰吐在地上,接着說:「聽說你們為了一點工錢而搞什麼叛變,我跟你們說。別把錢看得那麼重要!區區幾百兩銀,去少一次賭場就能省下來!用得着為了如此芝麻蒜皮的事,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

「再說,我是為你們好,才出此下策,你們知道現在建的是什麼嗎?是給丞相下個月來用的秘道!你們做的是關乎天下蒼生的大事!服侍丞相如此重要的事,你們應該感到光榮,感到驕傲,而不是去計較工錢。算吧!多說無謂,我給你們兩刻鐘時間,願意留下來工作的,走出來吧!不願意的,我也沒有辨法,只能讓劍宇派的高手,好好說服你們。」

「一派糊言!」阿發暴怒地罵。

「你觸犯國法,居然還满口道德?」老牛也看不過眼,大聲指責說。

「呸,刁民!我愛你們,才勞育你們,鍛煉你們。若不是念在對我有苦勞,一早便命殺手前來!」馮豹說話後,馬上轉個身,消失在充满怨恨的洞口。

他的說話,已激怒所有人。

「老牛,接下來要怎樣?」十多個人同時出聲說。

「外邊肯定站满高手,出去,只有送死啊!」老牛愁眉不展地說。

「各位,若不嫌棄,小黑有一計。」

「請提點。」老牛說。

小黑得到認同以後,走到石洞深處,說:「這條秘道,是緊急逃生之用,能通往每一間房和外界。」

小黑走出幾步,指向一條彎曲的路,接着說:「王老賊下月要來,所以通往他住處的暗道,建得最快!亦是差不多完工的一條。」

「明啦,此刻趕快把它打通,再逃走出去!」老牛拍一下掌說。

「可是,只有狗娘的兩刻鐘,來得及嗎?」爛口江說。

「來不及!」

小黑接着補充說:「一刻多鐘後,我先出去拖延時間,你們盡量吧!」

「小黑哥,要不要我們陪你出去,助助威?」九哥說。

「不用,你們聽從劉舉人的吩咐就行。」小黑拿起墻上的火把,走到向洞外說。

「好,大家快去把地道打通!」說話的老牛,忽然流下眼淚來。

他指派完人手,走到小黑身後,跪在地上,說:「小人無知,居然忘記了伍大哥!」

小黑聽到伍大哥三字,馬上好奇地舉起火把,照在老牛的臉上。

他想了想,突然回憶湧現,想起眼前的人,正是他當年的師爺,劉志程!

「程老弟?」小黑驚訝地說。

「是我,正是我!」老牛激動地握着大哥的手,說。

「大哥,我足足找了你七年,想不到,如此情況下,你我得以再見!」

「天意,是天意。」小黑也激動地說。

「當天大哥離開不久,便有一群黑衣人闖入府中,強行搶走少奶她們六人,而我抱着永少躲在屋裏,逃過一劫,但始於找不大哥的下落。」

「永陽,永陽他沒有死?」小黑知道他兒子安在,高興得雙手發抖,不禁流着淚說。

「他,他認我作乾爹,明年要娶媳婦啦。」老牛說。

「好,好!上天總算沒有趕絕我!」小黑說話後,吸納口氣,起身走向洞外。

「且慢。」

老牛說話後,走到小黑身前,說:「大哥毋須出外啦,守着洞口附近……才是上策!」

「明白!」小黑知道他的安排必有玄機,便一口答應下來。

劉師爺對他來說,是一個值得言聽計從的人。

當年六間鏢局的所有事務,全部由他代為粗勞。

久別的戰友,再次一起抗敵。

重拾勇氣的拳,顯露在生人勿近的洞口。

足足埋藏了七年的伶仃心法,又再運行起來。

和過去一樣的風,一樣月光,不同的只是敵人。

七年前他要對付的,是靖康知縣,梁尤啓!

他們本應是合作的伙伴,共同賺錢的好友。

只是有一天,小黑發現他不但貪贓枉法,而且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正義骨子,毫不猶豫地伸出俠手,暗中收集犯罪證據,繩敗類以法。

經過三個多月的努力,收集回來的證物,已足夠處死貪官十次。

可惜,無論是上告知府,巡府還是三王爺,都無一受理,敗訴而回。

不僅如此,他同時還得罪了當權的王丞相,卷入派争。

無情的迫害,如心狠手辣的漁夫遇上魚群一樣,趕盡殺絕,不留後路。

親人被捉,手下門徒紛紛離走或者被殺,多年經營的威信,也被一條生安白造的「殺人罪「染得黑黯昏慘。

憤憤不平的拳,最終選擇私下了結殘害百姓的人。

獨自走進守衛森嚴的大門,拳一出,幾條甘願同流合污的狗命,便倒地上,彈動不能。

他從來不怕惡勢力,即使幾十人圍攻着自己,也絕不懼怕。

因為堅實的拳,是從仇殺的江湖中苦練出來!

正如此刻閃出來的七把殺人武器,并未能嚇退他一小步。

劍宇派走進來的劍,停在他的身前,擺出一個殺陣!

指揮大局的,是被稱為「好色豬」的劍宇派老手,朱忘愁。

據聞他的能在漆黑的環境下,一劍刺斷蚊子的雙腿!

劍,已準確地劃向對手的要穴。

失去光明的洞,完全地埋藏了殺人的招式。

風聲呼呼,把來意不善的聲音掩蓋得不留痕跡。

無跡可尋,無法預計的利器,已接近尚未綢繆的咽喉。

不出外意,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是有人倒在地下,嘗受失敗的滋味!

的確,他驚訝地躺在石上,四肢彈動不得。

沒有人能看得出,師伯是如何中招,如何被人避過攻擊。

只有小黑才知道,破對手於瞬間之內的,是招式「虎虎生威」。

若不是受傷的右腳,若不是太久沒有出拳,若不是變老的年紀,中招的人,相信已經吐血身亡。

「師伯!」一把年輕的聲音問。

「沒有事。」朱忘愁說。

「師叔,出陣吧,別仁慈!」中年的聲音說。

「他的拳以輕忽為主,右腳好像有點不靈活,用鼠陣!」朱忘愁咳了幾下,用劍指着敵人的鼻子說。

他這個姿勢是代表着戰斗馬上開始,蓄勢待發。

小黑雖然看不到前方,但憑對手發出來的殺氣,就足以猜透他們的行動。

剛才避過一劫的方法,也正是用同一種技巧。

西域「聞息辨路」的神功,在小黑身上已是熟如爛瓜的技倆。

不論敵人是擺陣還是單打獨斗,他都可以閉上眼晴與其生死交戰。

面對急如驟雨,勁如颶風的來劍,他選擇的是先摸清對手,再定勝負。

勝負,在於他如何應變,而不是實力!

老練的雙拳,不經意之間已退離洞口十多丈。

他的目的,是要走到窄小的路口,以便一對一的決勝。

可是敵人早料他有此一着,急步快移,先用兩三把劍緊迫,再趁機走到他身後,包圍而剿。

前面是從上而下,專攻死穴的連招。

後方是往下身劈去,看準要害的殺着。

在窄巷中從未失手的鼠陣,張開貪婪的嘴巴,咬向阻其偷食的野猫。

劍,變得更快,更詭異。

就連轟動南粵,自稱第一淫賊的「迷暈哥」,也是死在此招之下!

它的可怕,在於熟練和配合。

每一個角落,都彷彿充斥着害人的劍尖。

東南西北,有着無數的利刃在蠢蠢欲動。

幾乎沒有破綻的七柄劍,合力攻向同一個人,同一個拳頭。

拳頭,還沒有任何動靜。

不是沒有反應,而是他認為還沒到出手的最好時機。

在小黑的武術秘訣裏,沒有破不了的功夫。

正如七年前,他闖進梁尤啓的賊家,在秘道內面對享負盛名的「刀劍八仙「,作困獸之鬥,亦能在劣境之下反敗為勝。

劣境,是失敗者才會看到的東西。

在小黑眼中,永遠只有勝利!

遲遲不出的拳,終於找到一絲機會。

五指,把力量集中起來,由手臂負責釋放。

腳踵一轉,把握好時機的左拳向右旋了圈,發出刀鋒般的利風。

這就是十多年前擊敗刀爺何文田的殺着,「龍王翻身」!

和當年一樣的拳姿,一樣的果斷。

剛勁,或許比不上過去,但沉實的內力,卻更勝從前。

心謀不軌的人,都被氣壓迫得打亂部署,連忙退縮。

有的,甚至感到胸前被一股力擊中,口中吐出些腥味。

傷得最重的,是剛才出手最快,無限接近小黑的凌雲手,韋傑夫。

他握劍的手腕折斷,全身經脈盡傷,一時間昏倒過去。

他從來沒有遇過,出手如此快速的高手!

小黑一招得手,氣勢如虹,再使出「南龍出海」,直揮他身後的敵人。

拳未至,氣已吞噬了窄道。

陰涼的秘道,漸漸熱起來。

天然的風,被降伏得順從其意,吼出猛龍出海的嚎叫。

霸王般的招式,讓所有脈搏都緊張無比。

稱得上天下第一的拳法,足足統治南方拳壇四百多年。

傳說當年南海龍王和山神虎大戰於海峽,他們所用的招式,一一被武者阿逹所記錄,化為己用。

龍王所用的爪功,神虎打出的拳法,混合出驚世奪目的武學。

虎門十三拳!

威振五湖四海的拳法,再次出現在人世間。

「龍行天下」、「猛虎過橋」。

一連兩下的絕活,根本不是眼前的人能夠抵擋。

包括經驗老到的朱忘愁!

他連反應也來不及,已被打斷腰骨,痛苦地掙扎。

掙扎着是否要投降,保命至緊。

至緊要的,并不是性命,而是面子。

「身為師叔級人物,怎能在後輩眼前屈膝?」

朱忘愁想到此處,毅然強忍痛苦,把頭抬起,望着敵人,吐出口水,說:「呸!」

「只問一次,剛才是誰發暗器,把新大哥打傷!」小黑用手箍着朱忘愁的頸,抺了抺臉上的口水,說。

「不知道。」朱忘愁想也不想,辛苦地把字吐出來。

他的話還未說完,附近的一把劍已控制不了情緒,刺出一招救人。

這劍雖然算不上是上乖,但速度甚快,角度巧妙,令人不敢輕視。

無奈,他的對手是慣看風雨的高手。

小黑連避也沒有避,直接用兩指把劍夾下,順勢用手肘一撞,把敵人打得站不起來。

如此乾淨的手法,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說!還是不說?」小黑再次箍緊朱忘愁,問。

他知道有人已被嚇怕,不敢出招,也知道他們有人偷偷溜走,出外通風報信。

一切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出意料。

「限你們兩刻鐘內,把殺人犯交出,否則,就用他的老命來償還。」小黑把箍頸的手放鬆,揪起提不上氣的老人,嚴正地說。

警告的說話剛出口,他身後立即傳出十多種腳步數,慢慢走向自已。

他們不是敵人,而是老牛一早按排好的人物。

目的,是要趕退入侵者,還秘道一個清靜。

果然,除朱忘愁以外,其他人都自動離開現場,退回洞外。

但誰也知道,下次進來的人,一定是更可怕的高手。

單靠小黑一人,能抵抗嗎?能抵抗多久?

沒有人知道!

連氣定神閒走過來的老牛,也不能肯定答案。

「情況如何!?」小黑把老頭放在地上,封住他的幾道穴位,問。

「至少還要花上兩刻鐘的時間,才有機會啊。」

老牛想了想,接着說:「人質弄到手啦,現在就靠大哥去談判,拖延時間。」

「不,談判的事,交給你去做。」小黑馬上回答說。

「你要去為林管工報仇?」老牛清楚小黑的性格,擔心地說。

「這是顧全大局的做法,并不是為求一已私欲!」

小黑走近老牛,接着說:「外面知道秘洞進度的,大有人在,他們定必也想到這一點,派人守着出口。再說,下一次進來的,說不定有百余人,我怎樣也抵擋不了,唯有先下手為強!」

「大哥之言,是擒賊先擒王啦?」

「你果然是我肚裏的蟲!」

小黑笑了笑,又說:「剛才露了幾拳,他們想必通報上傳,以王南好臉子的性格,肯定當眾接受我的挑戰,一決勝負。只要我殺死他,劍宇派就會軍心大敗,到時才是逃走的好時機。」

「至於這個老頭,則在逃走時用作人質,讓輩份比他低的人,不敢亂來!」老牛猜測地問。

「對,正是如此!」小黑說。

「我叧有一計。」

老牛把走向小黑,輕聲說:「等會我喬裝這老頭,再找人扮林管工的,逃跑時,遇上劍宇派的守衛,就說是有刺客,掌門命我把人移到別處,若被揭穿了,才出手。」

「好,把傷亡減到最低就好。」

小黑說話後,接着一拐一拐地走向洞口,準備施展出鬱藏多個寒冬的拳法。

「大哥,萬事小心!」老牛看到被人加害的腳,忽然有種要阻止他的衝動。

「程老弟。」

小黑忽然停了腳步,轉個身子,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銀票,說:「程老弟,若我有什麼三長兩短,這裏四十兩交給林大哥的家人,叧外五十兩你拿下,幫我好好照顧永兒,如果能找到我的屍首,就把頭顱斬下到,到京城把我的妻兒換回來。」

「大哥,別糊說。」老牛收下小黑的銀票,說。

「不。」

小黑猶豫了一會,在身上又找出些銀兩,接着說:「不。九十兩都給林大哥的家人,我身上還有二十兩給你,委屈你啦。」

「大哥言重。」

老牛把銀兩接過,用沙啞的聲音,接着說。「不如,不如再想想方法。」

「兄弟放心,沒有人能敵得過我的拳!」小黑在洞前的位置,響亮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