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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李靖兵法(11)

李靖答:“兵家胜败的原因,情况有着千差万别,不能用某一个事例加以推断。譬如陈胜、吴广打败秦朝军队,能说是因为陈胜、吴广的刑法比秦朝更为严酷苛峻吗?汉光武刘秀起兵定天下,完全是因为顺应了民心怨恨王莽的情势,更何况王寻,王邑根本不会用兵打仗,徒劳夸称兵多势众,所以自取败绩。我按照《孙子》所说:‘士卒还没有亲附你的时候去惩罚他,他一定心中不服;已经亲附你了如果还不能严格执行纪律,那么这样的士卒也不能用来作战。’这番话就是说领帅首先要对士卒仁爱,然后才可以严厉地实行刑法。如果没有对士卒仁爱这个先决条件,而单纯使用严刑峻法去管束士卒,那是极少能奏效的。”

唐太宗问:“那么《尚书》上说:‘威严超过仁爱,就可以成功;仁爱超过威严,就不会成功。’这是什么意思呢?”

李靖答:“先行仁爱,后施刑罚,这个顺序是不可颠倒的。如果先施刑罚,后行仁爱来求补救,那是于事无补的。《尚书》所说,目的是要告诫人们慎重考虑如果违法将要受到惩罚的结果,并不是说要把施用刑罚作为推行仁爱之前加以优先考虑的教诫原则。所以,《孙子》的原则是万世不能更改的。”

唐太宗说:“你平定萧铣之后,各将领都想没收萧铣部下文武百官的家资私财来犒赏士卒,只有你认为不能这样做,并引用了汉高祖刘邦不杀蒯通之事进行劝说,以后江汉一带百姓果然归顺了。我由这件事情联想到古人说过的‘文才能使万众拥护,武功能使敌人慑服,可以说就是指你这样的人才。”

李靖说:“汉光武刘秀平定赤眉军以后,骑马进入赤眉军的营阵中巡视检阅,(显示了他对赤眉军并无疑惧的恣态),因而赤眉军说:‘萧王此来真是推心置腹无比信任我们。’这完全是因为刘秀事先了解到赤眉军士卒的品性原本不恶的缘故,哪里是他没有预想而贸然从事的呢?不久,我率兵征讨突厥时,统率番汉两部兵马,出塞远行千里,却没有诛杀一个象扬于那样违犯军纪的士卒,没有斩杀一个象庄贾那样贻误军机的将佐,也不过是以诚待人、心存公道罢了。陛下夸奖我是文武兼备的人才,微臣实不敢当?如果说我是文武兼备的人才,那我怎么敢当?”

唐大宗问:“当年我派唐俭出使突厥,你却乘机袭击因而打败了突厥。有人说你这是把唐俭做了死间,我到现在心里还有些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靖行两次拜礼,然后回答:“我和唐俭共同辅佐陛下,我预料唐俭必然不能以言辞说服突厥,所以我趁突厥懈于防备的时候出兵突袭,这就是为了铲除国家的大患而顾不了与唐俭的私人小义。如果有人说我把唐俭作为死间,那并不是我的用意。按照《孙子》所说,用间最为下策,我也曾在《孙子·用间篇》后边批注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所以,用间有的能够成功,有的也会招致失败。假如一个人侍奉君王,在参与朝政中公正坦荡,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信实无欺,竭诚待人,那么即使善于离间君臣关系的人,又怎能阴谋得逞呢?’像唐俭这类事情仅是小义问题,陛下何足疑虑呢?”

唐太宗说:“的确是啊!具有仁爱之心的人是不能使用离间之术的’用间哪里是人格卑下的小人所能做到的?周公为了大义尚且能够灭除手足之亲,更何况一个使臣呢?现在我明白无疑了。”

唐太宗问:“用兵作战,贵为主,不贵为容;贵速胜,不贵持久。这是为什么呢?”

李靖答:“兵是不得已才用的,怎能甘为客军而又久拖不决呢?《孙子》说:‘远道运输粮积军资则百姓贫因’,这就是作为客军的害处所在。又说:‘兵员不可反复征调,粮秣不应多次输运’,这就是总结用兵作战不可久拖不决的经验之谈啊。我仔细分析主客的形势,因而形成了变客为主、变主为容的方法。”

唐大宗问:“有哪些方法呢?”

李靖答;“(《孙子》说的)‘在敌方领土里就地征粮,这就是一种变客为主的方法;(《孙子》说的)‘敌军粮秣充足时,就设法使其匮乏;敌军安逸时,就设法使其疲惫’,这就是一种变主为客的方法。因此可以得出结论,用兵作战不必拘泥于主客、迟速,只要能指挥得当,就是正确的。”

唐太宗问:“古代的人有这种事例吗?”

李靖答:“从前越王勾践讨伐吴国时,以左右两军鸣鼓进击,吴军分兵两路防守。越则以中军主力偷渡隐蔽出击,进而突袭成功大败吴军,这是变客为主的例子。石勒与姬澹作战,姬澹军远道而来。石勒派遣孔苌为前锋,迎面抗击(挟势而来的)姬澹军,孔苌佯败后退而姬澹贸然追击,石勒即以伏兵夹击姬澹军,姬澹大败,这就是变疲劳之军为安逸之军的例子。古人这类事例是很多的。”

唐太宗问:“铁蒺藜、行马,听说是由太公创制的,对吗?”

李靖答:“有这么回事,然而那只是用以防守敌军而已。用兵作战,贵在能够调动敌军,而不仅仅是阻止和顶住敌军进攻。太公《六韬》上说的铁蒺藜、行马只是守御工具,并不是进攻作战时使用的器械。”

卷下

太宗曰:“太公云:‘以步兵与车骑战者,必依丘墓险阻。’①又《孙子》云:‘天隙之地,丘墓故城,兵不可处。’②如何?”

靖曰:“用众在乎心一,心一在乎禁祥去疑。③倘主将有所疑忌,则群情摇;群情摇,则敌乘衅④而至矣。安营据地!便乎人事而已。若涧⑤、井⑥、陷⑦、隙⑧之地,及如牢⑨如罗⑩之处,人事不便者也,故兵家引而避之,防敌乘我。丘墓故城,非绝险处,我得之为利,岂宜反去之乎?太公所说,兵之至要也!”

太宗曰:“朕思凶器无甚于兵者,行兵苟便于人事,岂以避忌为疑?今后诸将有以阴阳拘忌失于事宜者,卿当叮咛诚之。”

靖再拜谢曰:“臣按《尉缭子》云:‘黄帝以德守之,以刑伐之,是谓刑德,非天官时日之谓也。’然诡道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后世庸将泥于术数,是以多败,不可不诫也。陛下圣训,臣即宣告诸将。”

太宗曰:“兵,有分有聚,各贵适宜。前代事迹,孰为善此者?”

靖曰:“坚总百万之众,而败于淝水,此兵能合不能分之所致也。吴汉讨公孙述,与副将刘尚分屯,相去二十里,述来攻汉,尚出合击,大破之,此兵分而能合之所致也。太公云:‘分不分,为縻军;聚不聚,为孤旅。’”

太宗曰:“然。苻坚初得王猛,实知兵,遂取中原;及猛卒,坚果败,此縻军之谓乎?吴汉为光武所任,兵不遥制,故汉果平蜀,此不陷孤旅之谓乎?得失事迹,足为万代鉴。”

太宗曰:“朕观千章万句,不出乎‘多方以误之’一句而已。”

靖良久曰:“诚如圣语。大凡用兵,若敌人不误,则我师安能克哉?譬如弈棋,两敌均焉,一着或失,竟莫能救。是古今胜败,率由一误而已,况多失者乎!”

太宗曰:“攻守二事,其实一法?《孙子》言:‘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即不言敌来攻我,我亦攻之;我若自守,敌亦守之。攻守两齐,其术奈何?”

靖曰:“前代似此相攻相守者多矣。皆曰:‘守则不足,攻则有余’。便谓不足为弱,有余为强,盖不悟攻守之法也。臣按《孙子》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谓敌未可胜,则我且自守;待敌可胜,则攻之尔。非以强弱为辞也。后人不晓其义胜,则当攻而守,当守而攻,二役既殊,故不能一其法。”

太宗:“信乎。有余不足,使后人感其强弱。殊不知守之法,要在示敌以不足;攻之法,要在示敌以有余也。示敌以不足,则敌必来攻,此是敌不知其所攻者也;示敌以有余,则敌必自守,此是敌不知其所守者也。攻守一法,敌与我分为二事。若我事得,则敌事败;敌事得,则我事败。得失成败,彼我之事分焉。攻守者,一而已矣,得一者百战百胜。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其知一之谓乎?”

靖再拜曰:“深乎,圣人之法也!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同归乎胜而已矣。若攻不知守,守不知攻,不惟二其事,抑又二其官,虽口诵《孙》、《吴》,而心不思妙,攻守两齐之说,其孰能知其然哉?”

太宗曰:“《司马法》言:‘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此亦攻守一道乎?”

靖曰:“有国有家者,曷尝不讲乎攻守也?夫攻者,不止攻其城、击其阵而已,必有攻其心之术焉。守者,不止完其壁、坚其阵而已,必有守吾气而有待焉。大而言之,为君之道;小而言之,为将之法。夫攻其心者,所谓知彼者也;守吾气者,所谓知己者也。”

大宗曰:“诚哉!朕尝临阵,先料敌之心与己之心孰审,然后彼可得而知焉;察敌之气与己之气孰治,然后我可得而知焉。是以知彼知己,兵家大要。今之将臣,虽未知彼,苟能知己,则安有失利者哉?”

靖曰:“孙武所谓‘先为不可胜’者,知己者也;“以待敌之可胜’者,知彼者也。又曰:‘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臣斯须不敢失此诫。”

太宗曰:“《孙子》言三军可夺气之法:‘朝气锐,昼气情,暮气归;善用兵看,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如何?”

靖曰:“夫含生禀血,鼓作斗争,虽死不省者,气使然也。故用兵之法,必先察吾士众,激吾胜气,乃可以击敌焉。吴起‘四机’,以气机为上,无他道也,能使人人自斗,则其锐莫当。所谓朝气锐者,非限时刻而言也,举一日始末为喻也。凡三鼓而敌不衰不竭,则安能必使之情归哉?盖学者徒诵空文,而为敌所诱,苟悟夺之之理,则兵可任矣。”

太宗曰:“卿尝言李能兵法,久可用否?然非朕控御,则不可用也。他日太子治,若何御之?”

靖曰:“为陛下计,莫若黜,令太子复用之,则必感恩图报,于理何损乎?”

太宗曰:“善!朕无疑矣。”

太宗曰:“李若与长孙无忌共掌国政,他日如何?”

靖曰:“忠义臣,可保任也。无忌住命大功,陛下以肺腹之亲,委之辅相。然外貌下士,内实嫉贤。故尉迟敬德面折其短,遂引退焉;侯君集恨其忘旧,因以犯逆,皆无忌致其然也。陛下询及臣,臣不敢避其说。”

太宗曰:“勿泄也,朕徐思其处置。”

太宗曰:“汉高祖能将将,其后韩、彭见诛,萧何下狱,何故如此?”

靖曰:“臣观刘、项皆非将将之君。当秦之亡也,张良本为韩报仇,陈平、韩信皆怨楚不用,故假汉之势,自为奋尔。至于萧、曹、樊、灌,悉由亡命,高祖因之以得天下。设使六国之后复立,人人各怀其旧,则虽有能将将之才,岂为汉用哉了臣谓汉得天下,由张良借箸之谋,萧何漕挽之功也。以此言之,韩、彭见诛,范增不用,其事同也。臣故谓刘、项皆非将将之君。”

太宗曰:“光武中兴,能保全功臣,不任以吏事,此则善于将将乎?”

靖曰:“光武虽籍前构,易于成功,然莽势不下于项籍,寇、邓未越于萧、张,独能推赤心,用柔治,保全功臣,贤于高祖远矣!以此论将将之道,臣谓光武得之。”

太宗曰:“古者出师命将,斋三日,授之以钺曰:‘从此至天,将军制之。’又授之以斧曰:‘从此至地,将军制之。’又推其毂曰:‘进退维时。既行,军中但闻将军之令,不闻君命。’朕渭此礼久废,今欲与卿参定遣将之仪,如何?”

靖曰:“臣窃谓圣人制作,致斋于庙者,所以假威于神也;授斧钺又推其毂者,所以委寄以权也。今陛下每有出师,必与公卿议论,告庙而后遣,此则邀以神至矣。每有任将,必使之便宜从事,此则假以权重矣,何异于致斋推毂邪?尽合古礼,其义同焉,不须参定。”

上曰:“善!”乃命近臣书此二事,为后世法。

太宗曰:“阴阳术数,废之可乎?”

靖曰:“不可。兵者,诡道也,托之以阴阳术数,则使贪使愚,兹不可废也。”

太宗曰:“卿尝言天官时日,明将不法,暗将拘之,废亦宜然。”

靖曰:“昔纣以甲子日亡,武王以甲子日兴,天官时日,甲子一也,殷乱周治,兴亡异焉。又宋武帝以往亡日起兵,军吏以为不可,帝曰:‘我往彼亡’,果克之。由此言之,可废明矣。然而田单为燕所围,单命一人为神,拜而祠之,神言:‘燕可破’,单于是以火牛出击燕,大破之。此是兵家诡道,天官时日,亦犹此也。”

太宗曰:“田单托神怪而破燕,太公焚蓍龟而灭纣,二事相反,何也?”

靖曰:“其机一也,或逆而取之,或顺而行之是也。昔太公佐武王,至收野遇雷雨,旗鼓毁折,散宜生欲卜吉而后行,此则因军中疑惧,必假卜以问神焉。太公以谓腐草枯骨无足问,且以臣伐君,岂可再乎?然观散宜生发机于前,太公成机于后,逆顺虽异,其理致则同。臣前所谓术数不可废者,盖存其机于未萌也,及其成功,在人事而已。”

太宗曰:“当今将帅,唯李、道宗、薛万彻,除道宗以亲属外,孰堪大用?”

靖曰:“陛下尝言、道宗用兵,不大胜亦不大败;万彻若不大胜,即须大败。臣愚思圣言,不求大胜亦不大败者,节制之兵也;或大胜或大败者,幸而成功者也。故孙武云:‘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节制在我云尔。”

太宗曰:“两陈相临,欲言不战,安可得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