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美国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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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23 (2)

第三章23 (2)

我请问各位,这难道是一种公开的正常的订婚吗?你们心目中认同这种订婚吗?请你们注意,我无意嘲笑、鄙视或者批评这位可怜的已故的姑娘。我只是说,从事实来说,从法律上来说,这个男孩并没有跟这位已故的姑娘正式订婚,他并没有在事前向她表示过,说一定和她结婚……从来没有!并没有这种证据,你们必须承认这一点。只是由于她生理的状况,他才同意结婚,如果……如果,”(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她不愿意放开他,正如她在信中所说,为了生怕事迹败露才同意的,在区检察官眼里,她的用语却变成了订婚,不仅这样,还变成了除无赖小偷杀人凶手外谁也不会企图赖掉的神圣的订婚!可是,诸位先生,过去有很多订婚,在法律和宗教的观点看来可以说是更公开更神圣的,但这些婚约都解除了。千千万万的男女,眼看对方变了心,他们的誓言、忠诚和信任被戏弄了,他们向隅而泣,椎心痛苦,甚至走上轻生之途。正如检察官所言,这并不鲜见,也不会过时,永远不会!”

“不过,我必须警告你们:你们现在正在考虑并且将要判决的这个案子,就是这类案子,涉及成为情变后的牺牲品的那个姑娘。不过,这个罪行尽管可能在道德和社会方面很严重,但并算不上是法律方面的罪行,而且只是因为与这个姑娘死因有关的一些离奇的、紧凑得不可思议的、然而完全被误解的情况,这才将被告带到这儿。我对此发誓,我确实知道事情就是这样。在本案结束之前,这一点可以并且一定会充分解释清楚,让你们完全满意。”

“但是,关于前面这段话,还有一点必须加以说明,不然没法继续下面所提的事情。”

“陪审团的诸位先生,现在正在受审,等待宣判的这个人,在思想和道德上是个地地道道的懦夫,但决不是一个丧尽天良的罪犯。和许多狗急跳墙的人没什么区别。为什么?没有人能解释这一点。我们都神秘地害怕一种想像中的怪物,或是存有一种神秘恐惧心理,正是这两种东西才把他逼入绝境。是因为怯懦,害怕他伯父的厂规,害怕他对自己上司的保证,所以他把钟情于在自己手下做工的美丽的乡下姑娘这个事实掩盖起来,接着又把跟她有来往的事掩盖起来。”

“可是,这里面并无任何法律条文上规定的罪行。不管你们私下如何看待这种情形,可你们决不能为了这一点就审判他。后来,他自信很美丽的那种旧情变得无法忍受,又是那种懦弱,那种思想上和道德上的懦弱阻止他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说他不愿再和她来往并谈结婚,可是,你们会杀死一个恐惧心理的牺牲者吗?再说,如果一个男人确认自己不能也不愿再容忍一个女人,反过来,一个女人也那样看待一个男人,你们要这个人如何处理?结婚?为何?为了让他们日后彼此仇恨,彼此蔑视,彼此折磨吗?你们愿意由衷地把这当做一条法律吗?被告认为,在这种情形下,他在本案中做出了明智而公道的选择,他提出一个建议,并不是结婚,可惜未果。他建议分居,由他靠工作来赡养她,她住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昨日在庭上宣读的她的信件也提到了类似的事。可是,啊,本来最好不干的事,却往往被逼得非干不可,这种不幸的例子真是太多了!接着就是去乌蒂加、草湖、卑顿去的那最后一次为了说服她才去的时间比较长的旅行,而且全无结果,但决无蓄意谋害或设陷阱致她于死地,半点儿都没有,我们会向你们解释。”

“各位,我再一次重申:是因为懦弱,因为心灵上和道德上的怯懦,而不是由于存心犯罪的阴谋计划促使克莱德?格里菲思和罗伯塔?奥尔登到上述各地去旅行时化了几个名字,才促使他们化名‘卡尔?格雷厄姆夫妇’或‘克里福德?戈尔登夫妇。’在思想上,道德上,害怕自己因为犯了社会意义上的大错误,大罪孽,也就是跟他发生了苟且之事,因而在思想和道德上对这种关系的后果一味怯懦。”

“并且,又由于思想和道德上的懦弱,以致她在大卑顿意外身亡后他没有到大卑顿旅馆宣布她溺死的消息。不折不扣这是(思想和道德上的懦怯)。他当时想到了莱科格斯他那位富有的亲戚和他们的厂规,而他和这姑娘到湖上来,意味着他违反了厂规;想到了他父母的痛苦,羞辱和气愤。此外,还有那位某小姐,他梦中的最明亮的星座中的最明亮的一颗星。”

“我们全都承认这一切,而且我们完全愿意承认:他当时一直在考虑这一切的一切。检察官方面控告说他一直被某小姐迷住了,她也为他着迷,所以他乐意并且热切希望把委身于他的初恋情人抛弃,为了那个由于美貌和巨富而显得诱人的小姐——正如对罗伯塔?奥尔登来说,他仿佛比别人更值得追求。如果说她看错了他,很显然,她的确是看错了,会不会……会不会他那么痴迷地追求,到头来也是错觉?最终那个人……谁能说清楚呢?会不会对他并不在意呢?总之——他本人对我们——他的律师坦白他那时的胆怯,其中一个就是:这位某小姐如果知道他有旧情,那么对他也会恩断义绝。”

“我明白,在你们看来,这种行为本质上无可原谅。一个人可能会成为两种不正当情感冲突的牺牲品,但从法律和宗教的角度来看他是有罪的。尽管如此,这些东西在人们心里确实存在,讲法律也罢,不讲法律也罢,讲宗教也好,不讲宗教也好。而且这些东西在很多案子中还主宰了克莱德?格里菲思的行动。

“不过他有没有弄死罗伯塔?奥尔登呢?”

“没有!”

“再不然,他没用心计,不论是半诚半伪还是怎么样化名把她拖到那里,然后因为她继续纠缠而淹死她?荒唐!不可思议!多么疯狂!他的计划完全是另一种。”

“可是,各位,”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一下,好像是茅塞顿开,“为了你们更好地领会我的辩诉,为了你们能作出更好的终裁,也许还是这么办最好,好让你们至少能听到罗伯塔?奥尔登死时的一个目击者的见证——这个人不仅听到一声呼叫,而且亲眼目睹她是怎么死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杰甫逊,好像在说:现在该你了,鲁本!接着鲁本朝克莱德回过头去,非常从容,但每个动作都很刚毅,低声说:“嗯,到时候了,克莱德,现在全看你的了。不过,我陪着你,明白吗?我要亲自讯问你,咱们排练多次了,你跟我说话不会有困难吧?”他和蔼地以鼓励的目光笑着看克莱德,克莱德有了贝尔纳普的强有力的辩诉,加上杰甫逊的满意的决定,几乎喜出望外,他站起来,心情豁然开朗:“啊!由您出马,我很高兴,这下什么都不用怕了。”

听说一个真正目击的见证人要出庭,不是检察方面提出的,而是被告方面的,听众立即纷纷起身翘首张望。奥勃华兹法官对这次审判中特别的骚乱大为不满,他用力敲他的小木槌,同时,他手下的书记官也高叫“肃静!肃静!大家都坐好,否则旁听的人都退席,警卫招呼他们坐好。”跟着贝尔纳普喊道:“传克莱德?格里菲思,上证人席,”这时全场在一片紧张气氛中肃静下来。听众惊诧地看着克莱德在鲁本?杰甫逊的陪同下走出来,就不顾法官和警士声色俱厉地喝斥,紧张地窃窃私语,甚至连贝尔纳普看见杰甫逊走过来也大吃一惊,因为按原计划是由他来引导克莱德作证,可在克莱德就位宣誓的时候,杰甫逊走过来低语道:“我来吧,阿尔文,最好让我来吧,他的神情有点过于紧张,抖得太厉害,虽不合我的脾胃,不过我有把握拯救他。”

听众也发现换了人,就低语起来。克莱德不安地四处张望,心想:啊,我终于登上证人席了,当然是众目睽睽,我一定得镇静、谨慎,因为我不是真凶啊!对,我不是。可是他肤色发青,眼皮红肿,两手微颤。杰甫逊高高的个子,坚韧而充满活力,像一棵随风摇动的桦树,朝他回过头来,一双蓝眼睛盯着克莱德那对棕色的眼睛,他说:

“现在,克莱德,你首先要让陪审团和每一个人都能听清我们的一问一答;其次你准备好以后先把你自己记得的所有事情告诉大家,你的出生地,父母的职业。最后,你做什么工作。我可能随时打断你的话,向你发问。不过大致上我只是让你自己讲,因为我相信你讲得最清楚。”不过,为了给克莱德鼓劲,并随时让他知道有他在这里,他是与自己的紧张和仇视他的群众之间的屏障,他就站得更近些,有时几乎近得把一只脚也伸到证人席上了,或者,他就俯向前,一手扶着克莱德的坐椅,并不住地说:“是……啊……是……啊……”“后来怎么样?”“再后来呢?”他每一次发出这种坚定庇护的声音,克莱德就一震,像获得了一股支持的力量,流利地讲出自己短暂而穷困的少年。

“我生在密执安州大瀑布。那时候,我父母在那里经营一座教堂,常常举行露天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