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湘西系列作品集(第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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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兴桐降生

又过数月,时令进入隆冬。一天深夜,在芭茅溪辽竹湾村的一栋木屋里,有位孕妇躺在床上不断呻吟着,豆大的汗珠在她额上流下。这孕妇即是游击队中第一个结婚后怀上孩子的刘长英。

自从怀孕之后,刘长英感觉自己特别能吃。山中的野味野果她吃了许多,但有些“禁忌”,比如不能吃狗肉,螃蟹等食物,她也牢记着没有吃。怀孕期间,住家的物品也没有随便搬动,这为的是防止动胎气。

在妻子临产之际,贺教之特意请了贺文慈的小妈郁氏来当接生婆。郁氏进门后,按照土家族的习俗,将房门、窗户掀开一线,使房内既有光亮又不透风。又将有盖子的家俱、用具都揭开了,据说这样可使小孩出生快一些,减轻孕妇分娩时的痛苦。接着,郁氏对站在床沿边的贺教之道:“她快生了,孩子他爸,你到门外去等吧!”

“好,我去外面,你要小心接生啊!”

过一会,只听“哇”的一声啼哭,婴儿顺利降生了,只听里面喊道:“是个带把的,孩子他爸,快进来看看,恭喜你啊,生了个大胖儿子!”

贺教之跑进屋内,激动地接过孩子细看着,愈看愈可爱,情不自禁地道:“长英,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好儿子!”

“别把他冷着,放床上来吧!”刘长英道。

“好,来,你来看看他,让你们母子好好亲亲。”

刘长英细细地看着儿子的脸道:“给儿子取什么名呢?你想好了没有?”

“不急,不急,取名是个大事,我得好好想想,要给他取个最好的名字。”贺教之道。

“你呀,不会取的话就请个人给他取一个吧。”刘长英道。

“请哪个来?”

“早上哪个来当踏公,就请踏公来取!”

“好,你这主意好。”

夫妻说罢,一夜恩爱,又到了天亮。

不一会儿,第一个来踩生的踏公果然踏进门来了。这人不是别人,却是贺文慈。

“慈大叔,你这么早呀!”贺教之道。

“我来看看你们啊,听说你老婆昨晚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啊!恭喜恭喜啊!”

“生了,凌晨才生的,你是第一个来我家的,当了踏公了啊!”贺教之大笑道。

“好哇,我这个踏公有蛋黄吃了!”贺文慈高兴道。

“那当然,蛋是早准备好了,就等踏公来哩!”贺教之说罢,即到厨房煮蛋去了。

原来,按照土家习俗,妇女在家生下孩子后,遇到的第一个不请自到的客人即是踏公。据说踏公踩生是小孩未来前程的一种预兆,踏公的财力、智慧、品行、性情等都会影响到孩子,甚至会转移给孩子,故土家人对于踩生都很重视,会给踩生之人热情招待。并要请踩生的人吃甜酒煮蛋。过一会,贺教之亲手把4个煮熟的鸡蛋和甜酒一碗装了送到贺文慈手上。

贺文慈接过碗,也不客气地大口吃了,吃毕又问:“大胖小子在哪呢,让我这踏公也抱抱。”

贺教之来到内室,把儿子抱出来道:“来,让慈爷爷看看!”

贺文慈接过孩子,仔细看了看称赞道:“这孩子浓眉大眼,额高脸宽,五官生得很好,是人中之龙,将来必定大富大贵,福寿安康,有特大的出息,你们要精心把他带好!”

贺教之道:“托你的吉言,但愿我儿有出息就好。”

“生了孩子,你们准备请谁带呀?”

“我想等满月后,让长英带孩子回洪家关住!”贺教之道:“在这里没人照顾孩子,拖累大,你看如何?”

“回洪家关住一段也好,你就送她母子去吧!”贺文慈点头道。

“还有一事,我儿子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取,想请你这个踏公帮忙取一个才好。”贺教之道。

“取名字?哈哈,好啊!”贺文慈忽见一对喜鹊正歇在一棵梧桐树上喳喳叫个不停,便转身对贺教智说:“你看那棵梧桐树多茂盛,多兴旺,喜鹊正在叫呢,这是天意。你儿子是兴字辈,就叫兴桐吧!”

“好,兴桐,这名字好!”贺教之高兴地接过孩子抱进内房道:“儿子有名字了,老婆,文慈叔给他取名兴桐,你看这名字取得好不好!”

“要得,兴桐这名字好,这名字响亮!”刘长英高兴地说。

“那就这么定了!”贺教之笑着道:“梧桐兴旺,我儿前程大得很呢!”孩子出生的第三天,按土家习俗要洗澡。对婴儿来说,这是出世后的第一个澡,土家人谓之“洗三”。亦是土家族人生第一个隆重的仪式。“洗三”的这一天,嘎婆嘎婆:土家族人称外婆即嘎婆。要用女儿出嫁时女婿送的酒坛装一坛糯米酒,加以粑粑、糖、鸡、蛋、米、小孩衣物鞋帽、摇篮、小孩被盖、银项圈、手圈、脚圈等礼物,去女婿家作祝福洗礼。刘长英自参加革命后,离娘家多年,早断信息,所以这“洗三”仪式,也是郁氏老人帮助操办。其“洗三”的步骤是:在堂屋大门上,挂上米筛、桃树枝和乌泡叶,神龛上摆上一碗水,向神灵报喜。洗三的水是用三角枫、伸筋草、九狸光、蜂窝草、艾叶等草药用水煎成,同时煮上一个鸡蛋。先由郁氏老人抱着婴儿洗“三把水”,再由父亲贺教之将婴儿洗遍全身,随后除去所煮鸡蛋的蛋壳,在婴儿身上滚了数遍,一面滚,一面念:“滚一滚,百事发。滚一滚,万事通。滚一滚,福寿运。滚一滚,人中龙。”滚身完毕,父亲再用艾蒿水给婴儿洗身,并念祝愿词:“洗上一洗,万事大吉。抹上一抹,掉进福窝。”洗三仪式过后,是整满月酒。孩子满月这天,游击队的人都来参加了祝贺。并燃放鞭炮热闹了好一阵。贺文慈作为踏公,还特意为这孩子买了一把银制锁,上刻有“长命百岁”四个大字,并亲手戴在了这孩子的颈上。

又过一段日子,贺文慈思虑,为使贺氏家族和红军烈士后继有人,不断香火,决定再举行一次集体婚礼。农历十月的一天,晴空万里。芭茅溪学校操坪中,早早摆起了六十张大桌,大桌的上前方搭了一米来高的台子。两百余名游击队员及几百名四方乡邻来宾汇聚一起。吉时一到,只听礼仪司高声喊到:“诸位安静,今日为八对新人举办的婚礼现在开始。第一项,请证婚人向元姑夫人上座,请新郎新娘各就个位,礼炮奏乐起。”随即,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响起,证婚人向元姑先走上台就坐。接着是八对新郎新娘穿着崭新土家兰布衣,腰配大红带和红花,手挽手、笑眯眯走向了台前。这八对新人是:贺文杰与蒋翠姑,童文安与涂子姑,何子林与张子香,贺文献与廖怀香,贺和尚与绍八妹,李竹轩与朱子姑,郭老八与邵春姑,李三友与郁桃香。其中,前两对新婚夫妇是贺文慈的族兄,各有四十多岁了,贺文安是从洪湖受伤来的,其他几位全是烈士遗孤和孤儿。

八对新人站到台上后,又听礼仪司喊第二项:请主婚人贺大队长上台。这时,两个号兵吹起了敬礼号,人海中走出了贺文慈。全场掌声雷动,贺文慈上台入座后,礼仪司喊第三项:现在请证婚人讲话。向元姑于是站起来说:“各位乡亲父老,今天是个好日子,共有八对新人喜结良缘。他们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里能够走到一起也是前世修来的福,贺氏家族后继有人,家族兴旺所在。这要感谢我们的贺大队长,感谢我们的家人英勇杀敌,感谢我们大家精诚团结才有今天这个好日子。我作为这八对新人的证婚人祝愿他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为革命多作贡献。”

证婚人讲完话,紧接着是第四项仪式:请主婚人贺大队长讲话。贺文慈站起来说:“各位乡亲父老,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大家盼了很久终于盼来了,我作为这八对新人的主婚人,首先祝他们新婚幸福早生贵子。我提倡婚嫁自由,今天到这里参加这个特殊婚礼庆贺的人,都是来自四面八方,可以通过这次机会相互了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们队伍上的人,看上了哪家姑娘或哪个后生,如不好意思提出来可以告诉我,我来给他当红娘。但是,不许乱来,不许强占和逼迫一定要明媒正取不能违犯军纪,如有人胆敢乱来,一经查出,无能是谁,一律军法从事。到队伍来的家属们,到了这里就安心下来,有你们吃有你们住,我们养活得起你们。我听到讲了,你们对我们的士兵跟亲人一样,和睦相处,互相关心,帮助洗衣做饭,革命的大后方应该这样互敬互爱亲如一家。只有大后方的隐定才能使前方抗日将士英勇杀敌,无后顾之忧,使己故的烈士在九泉之下知道血没有白流。最后我代表八对新人对所有参加婚庆的亲朋好友表示感谢。”

婚礼仪式的第五项,是由贺文献、贺和尚、李竹轩、郭老八、李三友等五个新郎表演猪八械背媳妇。说是背媳妇,实际上是平常练兵的一种艺术,如何背伤员快步如飞,使飞刀击物。这个方法就是用一根一尺二寸长的木棍,两端用绳子固定,然后交叉栓在伤员的屁股上,又将绳子栓在自已的肩上,这样手就可以使用兵器。这次表演比赛每人发十把飞刀,20米远处挂着木瓜,背着媳妇向前跑击右边的木瓜。经过一番奔跑下来,贺和尚击中8个,贺文献击中6个,李三友、李竹轩、郭老八各击中5个。然后回到台上休息。

第六项仪式是:主婚人发红包。比赛之后,贺文慈走到台上,给每对新人各发十块光洋。另外按击中的木瓜数按一个一块又奖了光洋。接着,礼仪司又喊:“请贺教之、贺学惠上台来领红包。”贺教之走上台问:“大叔,我今天又没结婚拿什么红包?”贺文慈说:“你上月生了个儿子,没整满月酒发十块。”贺教之道:“哎呀,生了孩子还有奖,真感谢大叔。”司仪又喊贺学惠,说他得了双胞胎,奖二十块。大家都为之鼓掌。

第七项仪式是: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以主婚人和证婚人替代)、三夫妻对拜。然后送新郎新娘进洞房。

仪式至此完毕,大家才入席共庆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