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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六)纤柔不畏莽汉狂

这边尹晗秋训斥了青语几句,见沈灵芸收拾妥当,便同沈灵芸一齐动身上路。青语仍是不愿和沈灵芸并肩同行,与青彤走在后面,寂远则诵着经文走在最后。

戌牌时分,几人方入了城,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尹晗秋早想结交这位弱不禁风却又侠肝义胆的沈灵芸,遂主动和沈灵芸住在同间,几个人安排妥当便各自回房歇息。

沈灵芸同尹晗秋叙了年龄,沈灵芸年长一岁,自是为大。沈灵芸见尹晗秋为人大度谦和,也便告知了自己的遭遇。尹晗秋无限同情,也将众姐妹惨遭杀害说与沈灵芸,沈灵芸听了,又是惊惧又是感伤,均是泪珠洗面。二人相怜相惜,互相敬慕,直聊到天将破晓方才草草睡下。

这夜青语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胡思乱想个不停。终于忍不住,撒谎去解手,瞒过青彤,悄悄来到寂远门前,将正在诵经的寂远叫到院中,旁敲侧击的打听沈灵芸。寂远如实的告诉了青语,青语听后,悔恨非常,哭啼着回了房间。青彤知她有事,追问之下,青语将沈灵芸的遭遇告诉了青彤,二人感伤良久。青彤难免又因青语寻寂远说话而取笑起来,二人打打闹闹也折腾到深夜才歇息。

第二日,青彤、青语对沈灵芸的态度自是陡变,竟似亲姐姐一般对待,沈灵芸也猜到了其中原委。如此一来,四位女子有说有笑,倒是抛开了许多烦心之事,行进路上也不似先前那般沉寂无味。

一路行来,陆续见到有武林人士赶往少林寺,青彤青语颇为兴奋,沈灵芸则时时留意那位魁伟大汉。

这日,寂远等五人正在路边歇息,忽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呼哨,紧接着便是人喊马嘶之声,五人一听,忙躲了起来,免生麻烦。

一彪人马由远及近,到了五人躲藏之处拉开阵势,一人高声道:“慧远师弟,不必藏了,跟了你们两日,总该好好叙叙旧才是。”

尹晗秋、青彤、青语三人听到“慧远”二字,都心生疑惑,一齐瞧向寂远,寂远道:“‘慧远’是小僧先前的法号。”说着,同四位女子走了出来。

五人一瞧,这彪人马正是先前在临溪村遇到的那伙强盗。

寂远扫视人群,未瞧见有少林和尚,问道:“刚刚是哪位施主唤小僧?”大当家不屑道:“师弟真是贵人多忘事阿,有了四个美人相伴,竟连师兄都不识得了。”

寂远又细细打量一番大当家,虽有些面熟,却认不出是哪位师兄,见大当家已非出家之人,只当是还了俗,合什道:“小僧眼拙,不知施主在少林寺为僧之时法号若何?”大当家道:“师兄不怪你,少林寺上千的和尚,你我又只见过一面,不记得也正常,不过师兄倒是很记得你。那日若不是我送你去禅思岩,又阴差阳错的忘了告诉你规矩,我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舒坦,这有酒有肉有女人的日子,比那甚么清规戒律可是逍遥多了,说到底还是要跟师弟你道声谢才是,哈哈哈。”

寂远听大当家如此一说,自是想起此人正是慧能。自忖道:“难怪和顾施主比武那日,空鸣禅师质问我慧能去处,原来是私逃下山做起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遂道:“慧能······施主,你私自下山已是犯了戒律,又做了这些阴损之事,还是快快同小僧回少林寺向方丈请罪罢。那日在临溪村施主不也曾亲口说要痛改前非么?”

四位女子一听,都觉得寂远太过憨实,心念道:“看眼前的阵势,那大当家哪有痛改前非的样子,更别说回少林寺接受惩处了。”

慧能笑道:“痛改前非?随便说说骗那粗野汉子的话你也当真?再说,那粗野汉子总不会天天跟着我叫我痛改前非罢?跟了你们两日,也没瞧见那个粗野汉子,说不定早栽了跟头,丢了脑袋。今日便先收拾了你们,明日再去平了临溪村,看还有谁能救得了你们。”

寂远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如此为非作歹,净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又无丝毫悔过之心,想是佛祖也不会宽恕于你,死后定会下阿鼻地狱的了。”

慧能道:“狗屁的阿鼻地狱,大爷现在就在西方极乐快活那,你也少来装腔作势,整日价同四个娘们鬼混,下地狱也是你先下。”二当家笑道:“大当家,要是有这四个娘们伺候着,下地狱也值了。”三当家附和道:“就是,别说下地狱,下哪都行阿。”

寂远听了都已气得火冒三丈,更何况是四位尚在闺阁的女子,青彤大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叫你满嘴喷粪!”大骂着,已提剑扑了上去,尹晗秋和青语也不由分说,一齐抢上。

三当家笑嘻嘻道:“你看,兄弟们不着急,她们倒急着送上门来了。好嘞,三爷就要这个年纪大的了。”二当家道:“我要那个年纪小的。”其他强盗一听,纷纷嚷嚷道:“兄弟们,那不大不小的是咱们的了,上啊!”

众强盗哪知三位女子的武功,即将要丢了性命却还不知。

眼见三位女子便要大开杀戒,忽地远处一人喊道:“老叫花子,你给我站住,打不过就跑,算甚么好汉?”另一人喊道:“跑的都没我快,还想比试武功,我看你是坏汉,差汉!”

喊声甫歇,但见人影一闪,一人已来到场中,陡地停在了寂远面前。尹晗秋、青彤、青语三人见有人到来,又停在寂远身旁,担心寂远和沈灵芸出了不测,忙都撤身回来。

眨眼间,另一条人影也即赶到,也陡地停在了寂远面前。众强盗都吃惊不小,顿时静了下来,小心瞧看。

先到之人忽地将寂远抱起,在地上转了两圈,兴奋的吵嚷道:“哎呀呀,徒弟,好徒弟,终于找到你了,总算有人陪我玩了,哈哈,哈哈哈。”寂远道:“花施主,好久不见,一切可好?”

先到之人正是花弄影,说道:“不好不好,你不在,没得一点乐趣。现在寻到你了,就甚么都好了,哈哈哈。”说着,将寂远放到地上,便要拉着寂远陪他玩耍。

寂远得空瞧看后至之人,正是顾剑成,忙客气道:“顾老施主也来了,小僧有礼了。”顾剑成关心道:“寂远师父,可寻苦了老夫,你没事就好,老夫终是放心了。”寂远道:“多谢顾老施主挂念,只因生出许多事来,小僧一直不得脱身,罪过罪过。”

花弄影道:“徒弟,你罪过的确不小。这老小子自打你失踪后,疯也似的到处寻你,老是以为我把你藏起来了,跟屁虫一般老是找我麻烦。这不刚到这里,又被他寻上来,你也知道,他那怕马屁练出来的掌法又厉害,我才懒得理他,没想到刚跑了几步便遇上你了,不错不错。嘿,老小子,也算你一份功劳。”

顾剑成听着,又气又无奈,说道:“那日若不是你这老叫花子,寂远师父又何至失踪?老夫没找你算账,你倒啰嗦个没完。”两位倒为此事争了起来。

在场的除寂远外,都是云里雾里甚是糊涂,不过四位女子见两位前辈都是关心寂远,并无歹意,也便放了心。对面的慧能倒是颇为焦虑,心道:“从两位的轻功来看,武功定然不差,却又都是慧远那一路的,这可如何是好?这次不会杀出两个粗野汉子那样的人物来罢?”

此时,顾剑成道:“你这老叫花子蛮不讲理,老夫懒得理你。寂远师父,这几位女子和那群凶神恶煞的是何来路?”花弄影道:“这还用问,明显是那群兔崽子要欺负这几个女娃,我徒弟便挺身相救,你都老的糊涂成这样,我才懒得理你,哼。”

青彤一听,登时灵机一动,说道:“没错,两位前辈未到之时,那些人还吵着要将寂远师父大卸八块那,是罢青语?”说着,用手拉了拉青语,青语忙道:“就是就是,他们还说大卸八块之后拿去喂狗,叫谁都找不到寂远师父,就是尸体也别想找到。”两个人一唱一和,竟说的跟真的一般。

顾、花二人一听,登时七窍生烟,顾剑成喝道:“好你们一群鱼虾匪类,竟如此胆大,老夫非好好教训你们不可。”花弄影道:“说你老糊涂了还不认,跟他们还啰嗦甚么?连我徒弟的主意都敢打,准是活的腻了。”顾剑成道:“你不是更啰嗦。”说着,已一掌拍出,扑了上去。花弄影道:“喂喂,老糊涂,我还没喊开始那,你怎就冲上去了。”说着,身子一跃,同顾剑成一齐抢上。

寂远生怕伤了人命,却又气愤众强盗的所作所为,心想给他们一些教训也好,遂喊道:“两位施主,不可伤人性命。”

寂远话未喊完,听得啊啊两声惨叫,两个强盗已被顾、花二人拍倒在地。花弄影道:“我徒弟都说了不可伤人性命,你看你把那个黑胖子打的,都快成肉饼了。”顾剑成道:“哼!被你打的那个也好不到哪去,我看不死也活不上几日了。”二人说话之间,但见各个强盗上下翻飞,鬼叫狼嚎,人人奔相逃命。唯独慧能见机的早,又颇有武功,已穿过人群,向茂林中跑去。

寂远见顾、花二人出手如此之重,心下焦急万分,不停的喊着:“两位施主快快住手,万不可伤人性命才是。”其实顾、花二人心知寂远有大慈大悲之心,早已手下留情,否则众强盗哪还有惨叫的机会?

沈灵芸看得心惊胆颤,早将头转去了一边,尹晗秋受了众强盗恶语中伤,自是不加劝阻,倒是青彤和青语兴奋非常,不住的火上浇油,甚么这个打的轻了,那个要跑掉了,说个不停。

片刻功夫,众强盗都已躺倒在地,断臂者有之,断腿者有之,吐血不止者有之,惨叫之声响成一片。顾、花二人刚即停手,青彤喊道:“那个头目朝那边林中逃了。”花弄影道:“你这老糊涂,不知道‘擒贼先擒王’么?就知道一顿蛮力瞎拍。”说话之时,人已飘出数丈,朝慧能追去。顾剑成摇了摇头,走到寂远身旁。

寂远忙问道:“顾老施主,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罢?”顾剑成道:“放心好了,死不了。不过再想为非作歹却也难了。”寂远瞧着众强盗,倒埋怨起自己未加劝阻二人的不是来,合什道:“都是小僧的罪过,阿弥陀佛。”青语忙劝解道:“你有甚么罪过,人又不是你打的。”刚说完,便觉失言,偷着瞧看顾剑成。顾剑成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爽朗道:“小姑娘说的对,这罪过都是老夫的,与你不相干。”

忽听远处一人道:“你这老糊涂,竟抢起功劳来了,想讨好我徒弟好收他为徒么?我可是打的比你多,我的罪过比你大多了。”说着,花弄影来至近前,肋下夹着奄奄一息的慧能,显是被花弄影打的不轻。

尹晗秋一听,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念道:“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抢罪过的。”

花弄影一直未去瞧看四位女子,此时听尹晗秋笑出声来,用余光斜睨了一眼。不瞧则已,一瞧之下,花弄影啊的一声惊叫,惊恐的瞧着尹晗秋,肋下的慧能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惊道:“怎么是你?怎么是你?”说罢,猛的摇着脑袋,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如今你已年过半百,又怎会如此年轻?不对不对。”

几个人见花弄影如此,均是不解,尹晗秋更是不知所措。寂远忙问道:“花施主,你没事罢?”花弄影却丝毫没有听见,兀自说着,边说边向后退着,又道:“好像,好像,简直是太像了。难道······难道你是她的······”忽又问尹晗秋道:“你今年多大了?”尹晗秋愣愣的回道:“小女子二十有八。”

花弄影自言自语道:“二十有八,二十有八,二十九年前······不,不可能,不可能······”花弄影不断的重复着。猛然间,似是疯掉一般,一跃数丈,随即发足狂奔而去,身后还不断的回响着“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