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朝鲜战争:未曾透露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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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陷入灾难(5)

在彬彬有礼的外交语言后面隐藏着一个信息:美国尽管谨慎小心、疑虑重重,但是已经准备好接收中国人想要发出的关于结束战争的任何信号。

华盛顿惊恐不安

《纽约时报》的詹姆斯·赖斯顿颇有见地地总结了星期天,亦即12月3日那一天华盛顿的情绪:

今天,首都的每一个官方行动、来自东京的每一份官方报告、消息灵通人士对局势做出的每一次个人评价,都反映出一种对联合国军在朝鲜处境的紧迫感,甚至是恐慌感。甚至23个星期以前朝鲜战争爆发的那个致命的夜晚,气氛也没有这般令人沮丧。

对五角大楼来说,午夜过后不久来自东京的一份电报中严峻的记录是坏消息的开始。联合国部队在11月30日和12月1日有超过1.1万人阵亡、负伤、失踪或被俘。第2步兵师损失了超过6 380人,几乎是其兵力的一半。据信,土耳其旅的5 000人中,损失了1 000人。第8集团军和第10军在战场上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是11万人,而据情报分析,中国人的兵力为25.6万人,北朝鲜人的兵力为1万人。

人们正在领悟这一悲观的消息时,麦克阿瑟令人沮丧的消息又似雪上加霜。第10军正在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撤至兴南地区;第8集团军的处境“日益危险”,沃克将军现在提出的不是在平壤,而是在汉城周围守住一条战线。麦克阿瑟认为把两支部队合二为一毫无裨益(也“不可操作”),两支部队“数量上都处于绝对劣势”,合在一起会给来自不同的后勤补给线的补给输送造成麻烦。

他还认为建立一条横贯朝鲜蜂腰部的防线没有什么好处。这里的地面距离为大约150英里,这意味着7个美军师中的任何一个师将不得不防守一个20英里或更长的正面,“而当面的中国人在兵力上占有绝对优势,其拿手好戏是穿过崎岖陡峭的地形进行夜间渗入”。麦克阿瑟认为,这样一条没有纵深的战线“没有什么实力,而且作为一种防御概念也将遭到渗透,结果是被包围歼灭或被各个击破”。这一概念也许适用于对付弱一些的北朝鲜人,“但不可能对付中国军队的强大兵力”。

麦克阿瑟接着抱怨说,华盛顿还不理解“由于中国军队的公然参战而导致的基本变化”。有26个中国师参战,后方“至少”还有20万人的部队正在向前线运动。美国空中支援的价值由于地形的缘故而被降低。由于中国军队在内陆集结,海军炮火不起作用。国防部一再告知麦克阿瑟再也派不出部队了,但麦克阿瑟依然要求“最大限度地派遣地面增援部队”,否则他的部队将被迫节节撤退,“而每次撤退都会降低抵抗力”,直至被逼到“滩头防御阵地”。

麦克阿瑟赞扬了他的部队的士气和效率,尽管“它在五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是不间断地战斗”(这样说是错误的:战争已进行了五个月,但大部分美军师直至9月中旬,也就是战争爆发两个半月之后才抵达朝鲜)。韩国军队的战斗力“微不足道”,其他外国分遣队人数太少,不足以产生影响。麦克阿瑟希望大大增强军队且大大改变与他作战有关的规定:

对此间局势的全面估计,必须以这样一种观点为基础:这是在全新的情况下,与一个具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全新的强国进行的一次全新的战争。

我所执行的行动指令的基础是以北朝鲜部队为对手。由于新事件的发生,这个指令已经完全过时了。必须清楚地了解这样的事实:我们相对较小的部队现在面对的是具有全面进攻实力的****,这个国家因苏联的大量物资供给而得以更强大。

以前非常成功地适用于与北朝鲜军队作战的战略思想,现在继续用来对付这样的强国就不顶用了。

这就需要重新制订可行的、足以应付有关现实问题的政治决定和战略计划。在这一方面,时间是重要的,因为每小时敌人的力量都在增长,而我们的力量却在削弱。

五角大楼悲观丧气

星期天上午9时30分,******和国防部的高级官员在五角大楼开会,用艾奇逊的话来说,他们在“越发沉重的气氛中”阅读了麦克阿瑟的报告。麦克阿瑟的抱怨没有使任何人感到慰藉。为美国陆军遭受沉重打击而感到沮丧的马修·李奇微将军通报了军事动态。他并不乐观,对第10军能否脱离接触并抵达兴南、第8集团军能否先于中国人抵达汉城没有把握。如果部队能够抵达仁川、咸兴和釜山的滩头阵地,他们就能够守住阵地,直到做出撤退的决定。

艾奇逊突然把讨论转向了关键的问题:“军事形势是否达到了我们有必要寻求停火的境地?”

布雷德利回答说,如果代价不是过高,停火是“可以的”。“我们会离开朝鲜吗?他们呢?”如果美军能够抵达滩头,军事形势就会改善。美国正在迅速地丧失主动权,如果不能在48小时之内通过联合国达成停火,“我们是否必须得出结论,认为我们必须自己采取行动”?布雷德利提出的一个办法是:“告诉中国共产党人,因为他们拒绝停火,我们认为我们是处于战争状态。”他预料要采取封锁海岸、轰炸和“很多其他方式干扰他们,尽管我们不一定要使用原子弹”。

艾奇逊并不像布雷德利那样对停火做好了准备。如果美国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而又被拒绝,就会在联合国引起一场辩论。美国必须考虑到其军队的安全,以及它在远东和“全世界”的地位。国务卿不希望很快撤退:“如果我们抛弃了朝鲜人而他们又遭到杀戮的话,我们就有成为有史以来最大的姑息养奸者的危险。如果出现了敦刻尔克式的情况,我们被迫撤出,这虽然会是一场灾难,但却不会丢面子。”如果中国人和苏联人提出了条件,“撤退到三八线似乎是可行的”(尽管他马上补充说,这“太容易了”,他怀疑敌方会不会接受)。

作为一个外交官员,艾奇逊不愿意被拉进关于台湾的谈判中去,因为美国在这个问题上得不到国际支持。他说,其他国家“认为台湾不属于我们,并且不同情我们的立场”,但他能够找到支持在三八线实现停火的“道义力量”。美国“必须期待”有人——他在这里提到了克莱门特·艾德礼——提出一项停火建议,在此种情况下,******的作用就是说服其他政府“坚持正当的和正确的事情”。

布雷德利将军重复说,停火将对军事有用,“如果代价不是太大的话”,但是“提出这项建议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艾奇逊希望“仔细考虑”任何直接针对中国人的行动。如果停火要求遭到拒绝,“而且我们不得不杀出一条路来的话,所有针对中国人的军事步骤都应与撤出我们的部队联系起来”。他不希望“仅仅进行报复”,这是因为“如果我们与中国进行一场全面战争,而这会导致很快与苏联人进行全面战争,那么我们就将在没有盟国支持的情况下战斗”。

海军参谋长谢尔曼不希望做任何妥协。美国已经损失了士兵,“人们可以说我们输了一仗,但我们并没有被打败”。他不同意要求实行停火。“与****打交道的唯一正确方式是对他们说,要是不住手,他们就是在跟美国打仗。”如果中国人选择了战争,“我们就尽可能完好地撤出我们的部队,并且进行战争。如果我们不采取这种方针,其他人就会欺负我们。如果有人能够打死那么多美国人而又不在战争状态,那我们就战败了”。

布雷德利认为中国人不会同意停火解决。他认为“双方在竞相抢占滩头”,问题不仅仅在于军方能够守住滩头多久,还在于“在我们不说与中国交战的情况下,美国公众对这种状况还能容忍多久”。

“我们正在与一个错误的国家打仗,这是一个重大问题,”艾奇逊说,“我们在与第二梯队打仗,而真正的敌人却是苏联。”

布雷德利不想把士兵派往中国,但他“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回家之后,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艾奇逊“当然”做不到。他问联席会议的参谋长们,与中国交战会对美国同苏联打仗的能力有什么影响。“苏联愿意看到我们与中国人打得难分难解”,如果美国的资源都用于对中国的战争,“我们就不能够增强在欧洲的力量”。

艾奇逊接着说,另一个问题是与中国开战将对美国盟国产生的影响。他“认为他们之中很多人将会离开我们,并与苏联打交道”。艾奇逊说,法国人“极为软弱,他们得了炮弹休克症,急于达成一项交易,这会给他们一种安全的幻觉”。

讨论接着转入美国决定撤退时可能采取的安全措施的问题上。有必要实行新闻检查吗?艾奇逊问道。

谢尔曼说:“非常有必要,但是这很困难。也许最好的办法是让记者们离开那里。”

艾奇逊想起了内战时期威廉·谢尔曼将军的政策:“把他的所有计划都告诉记者,然后把他们都关进监狱。”

艾奇逊终于提到了关键的问题:如果某个国家提议在三八线实行停火,而且这是可取的,在座哪一位对此还有疑虑?

根据菲利普·杰塞普的会议记录,没有听到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反对。然而,布雷德利的确对“国会和军队中的反应”表示关切。他问道,在不对中国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情况下,还有多少东西可以放弃?他怀疑中国人是否会接受三八线,“我们先前越过了它”。

布雷德利认为存在着两个问题:在政治方面,美国是否应该请求停火。在军事方面,“如果我们后退至滩头,是否要开始撤出我们的部队;或是打下去,直至敦刻尔克式的撤退?”从仁川可以很快撤出人员,但却不能很快撤出装备,“如果我们现在就动手,就可以撤出更多的东西。釜山也是如此,但兴南却成问题。必须马上决定我们是否要开始撤退。”

装备是至关重要的吗?艾奇逊问道。“我们没有别的东西了,”布雷德利回答说,“但是不能说它们是至关重要的。”

“我们要不要撤退韩国军队?”艾奇逊问。

“如果他们想撤出来的话,我们不能丢下他们。”******的弗里曼·马修斯说。

马歇尔又回到了“要不要开始承认彻底失败”的问题,由于“心理因素”,他不喜欢这样。马歇尔认为,“如果有人在我们抵达那里之前,提出一项在三八线停火的建议,那在政治上将是有用的。一旦我们退到了滩头,中国共产党人就能够席卷南朝鲜”。

韩国陆军是否要撤至日本?杰塞普问。腊斯克认为不能这样做,“共产党目前在日本的朝鲜人当中极为活跃,引进韩国陆军也许有危险”,必须另外给韩国军队找一个栖身之地。

布雷德利认为,其他与会者对美国的溃败及其在其他地区的后果这个问题重视不够。“如果中国人在朝鲜攻击我们不算战争的话,”他说,“那么他们在柏林攫取我们的占领区算不算战争呢?”布雷德利回顾说:“我们曾说过,攻击美军的一个排就意味着战争。”他不希望下一步美国军队“在柏林被东德人横扫”。布雷德利怀疑美国会接受被迫撤退,而对中国人“不予回击”。他不希望与中国交战,“然而,不与中国交战就撤出或被赶出来,其影响是非常之坏的”。但是,他“在我们完全撤出以前,不会提议进行报复”。

艾奇逊希望尽可能合法地处理任何停火问题,他描述了外交上的两难境地。美国舆论不会容忍政府提议“在任何基础上的停火”。美国“不能在停火后仍然与中国人打仗,除非他们违反了停火协定并重新发起进攻,否则我们就是在单枪匹马地发动一场违背联合国命令的战争”。如果美国必须继续进行战争,“我们就不能采取结束敌对状态的方针。我们只能是被迫离开朝鲜,因此必须拒绝一项停火建议。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必须让中国人受到谴责,并给他们戴上侵略者的帽子”。

艾奇逊在会议结束时说,总统希望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尤其是做出可能与中国全面交战的决定之前与艾德礼首相会谈。那么应该命令麦克阿瑟去干什么呢?谢尔曼敦促说,应命令麦克阿瑟立即把部队调往滩头。(前面提到,麦克阿瑟在不久前的一份电报中提到,撤退至滩头也是他的几个战略选项之一。)

开会期间,布雷德利一直在涂写什么。这时他念了一份命令的草稿,要麦克阿瑟“按要求尽可能久地守住滩头,等待整个局势尘埃落定”。

马歇尔表示反对。他怀疑是否有必要在形势及其发展问题上谈得如此具体。他认为仅仅批准在美军防守的三个基地(仁川、元山和咸兴—兴南)重新部署就足够了。

没有就此投票表决,甚至没有进行非正式的举手表态,但一致的意见是显而易见的:麦克阿瑟的部队应撤至那些海港,并准备撤出,这是美国军事史上第一次没有取胜的撤出。

对马修·李奇微来说,这次会议是一次痛苦的经历。作为一个军人,他深知麦克阿瑟的问题,即这位将军对军令耍尽手腕,任意妄为。李奇微坐在那里,惊讶于他的上司们除了麦克阿瑟的问题,其他无所不谈。尽管艾奇逊和马歇尔作为总统的代表参加了会议,“但显然谁也不愿向这位远东司令官下达断然的命令,扭转一下正在迅速陷入灾难的糟糕事态”。尽管这个屋子里,拥有“责任和权威”的人物俱在,但谁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