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张闻天译文集(上)
9051200000065

第65章 琪珴康陶(3)

高西莫有几个,青年的,她们的身体异常的纯洁与优美。你,欢喜坚定与活泼的肌肉,要带些刻薄相,而且有修长,强有力的腿的你,大概在那里可以找到无比的模特儿吧。我怎样常常的想到你的呵!在伊丽番梯纳岛上,我有一个十四岁的小朋友;正在黄金时代的女孩子,细小,柔软,坚定,有强健的与弓状的腰,挺直而且强壮的腿,完满的膝盖;一件很少有的东西,像你所知道的。在那给人以锐利的而且准确的,标枪的印象的,坚硬的柔和中,有三样东西用着它们无限温柔的优美使我快活的:那嘴,那眼毛的阴影,那些蔷薇色的像染紫了的花瓣的指甲。她用她的纤指编她的头发:在她的白屋的门槛上看她那种行动,是我早上的娱乐。我应该把她和着石像,甲虫形的宝石,布匹,烟草,香料,武器一并带来的。我带给你一张美丽的弓,在阿斯旺买的,它和她稍微有些相像。

吕西荷 (稍有不安的样子,向后摇他的头)她一定是一个有趣的孩子!高西莫有趣而且无害的。她像一张美丽的弓,他是她的矢是无毒的。

吕西荷你爱她?

高西莫像我爱我的马和我的狗。

吕西荷唉,你在那里多么快乐呵!你的生命是轻快而且安逸的。

我在梦中看见你登岸的地方,一定是伊丽番梯纳岛了。

我那时本可以和你在一起的!他是我要去,我要离开这里。你回来不久住吗?我要在尼罗河上造所白屋;我要用河中的泥土塑我的雕像,并且把它们放在你的那种光内,使它们变成黄金。西尔薇!西尔薇!(他向门口喊,似乎忽然间被一种不耐烦,一种生活欲望的急躁,所捉住了)那样不太迟吗?

高西莫太迟了。炎热正在前来。

吕西荷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夏天的热,就是炎热我也喜欢。

一切石榴树都将在园中开花,并且天雨时,它们可以看那些使地面快乐得叹息的大而且暖的雨点。

高西莫他是那卡姆汛[II]?当全沙漠飞扬起来反抗太阳时候?

西尔薇于门槛上出现,微笑着,她的全身显出活泼的精神。她已经更换了带有更分明,更像春天的颜色的衣服;她的手中捧着一束蔷薇花。

西尔薇你说什么反抗太阳,大尔波?是你喊我吗,吕西荷?

吕西荷(重新显出一种不安定的胆怯,似乎一个人虽知道献身的需要,他是他又不敢做)是的,我喊过你,因为我认为你将永远不回来了。高西莫已经告诉了我这么许多美丽的东西,我要你也来听听。(他很惊奇望着他的妻子,似乎他在她身上发现了一种新的媚力)你出去过吗?

西尔薇呵,你在看我的衣服。我把它穿上去是要看它的样子好不好,正当法朗西施加在那里时,我的妹子要我来向二位谢罪,因为她去时没有向二位告辞。她很急:她的孩子正等着她。她希望,大尔波,你能够来并且不久可以看到她。(把蔷薇花放在桌上)你今晚可以和我们一同吃饭吗?

高西莫谢谢。今晚不能。我的母亲望着我哩。

西尔薇 自然的。那么,明天?

高西莫明天。明天我要把给你的礼物带来,吕西荷。

吕西荷(带着稚气的好奇)是的,是的,把它们带来,把它们带来。

西尔薇 (神秘地微笑)我明天也有礼物送来。

吕西荷从谁?

西尔薇从老师。

吕西荷什么东西?

西尔薇你会看到。

吕西荷(表现高兴的动作)你也会看到高西莫所给我的许许多多美丽的东西:布匹,香料,武器,甲虫形的宝石……高西莫辟邪得福的种种神符。在直布罗陀在高普第人[12]的寺院中,我找到了最有神力的甲虫形的宝石。一个僧侣告诉我关于一个修道士的长故事。他说这个修道士第一次被处刑时,逃到藏纳死人的窖内,看见一个木乃伊,他就把它涂着香胶的麻带解了去,并且给它恢复了生命,于是这个复生的木乃伊用着它涂色的嘴唇说出它生前完全由幸福织成的生命。最后,当修道士要把它改宗时,它情愿再躺下在它的香胶内;他是它先给了他一个护身的甲虫形的宝石。那东西的用途,与它怎样经过了几世纪会落到善良的高普第人的手中,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说来不免太长了。比它再有神力的,至少在埃及是找不出来的了。这个就是:我现在把它献给你,我把它供献给你们二位。他把那神物授给西尔薇,她仔细看过之后传给吕西荷,她的眼中忽然现出光明。

西尔薇它多么蓝呵。它比了土耳其的蓝玉还要蓝。看啊。

高西莫那高普第人对我说:“小如珍宝,大如运命!”(吕西荷把那神秘的石子在他微颤的手指中翻弄着)那么再会吧:明天!晚安。

西尔薇(从蔷薇花束中采了一朵蔷薇花送给他)这一朵蔷薇花拿来换你的神符。把它送给你的母亲。

高西莫谢谢。明天!(他向他们再行了敬礼出去了)吕西荷胆怯地微笑着,仅自用手指翻弄着那宝石,同时西尔薇把蔷薇花插在瓶内。两人在静默中都听到他们急迫的心的跳动。斜阳把黄金涂着室内。在四方形的窗口中,可看到青色的天空;圣米尼杜在高空中光耀着;空气很柔软,一点风息也没有。

吕西荷 (仰望空中,并且急迫地静听着)这间房子里有一个蜜蜂。

西尔薇(仰起她的头)一个蜜蜂?

吕西荷是的。你听到吗?

二人听着嗡嗡的声音。

西尔薇是的。

吕西荷或者你把它从蔷薇花中带来的。

西尔薇这些花是毕太摘的。

吕西荷我刚才听到她在花园里的笑声。

西尔薇她重新回到家里来,多么高兴呵!

吕西荷那时把她打发开是很对的。

西尔薇她因为呼吸了松杉的气味,更强健,更可爱了。铎尔诺的春天一定很好了!你欢喜到那里去住几时吗?

他们的声音被一种微细的颤栗所变更了。

西尔薇在那里过一个春天常常是我的梦想。吕西荷(被情绪所梗塞)你的梦想就是我的,西尔薇。

宝石落地。

西尔薇(立刻俯下把它拾了起来)啊,你把它落下去了?他们要说这是不好的预兆。看,我去把它放在毕太的头上。“小如珍宝,大如运命。”(很纤巧地把那宝石放在蔷薇花上)吕西荷(伸出他的手似乎恳求的样子)西尔薇!西尔薇!

西尔薇(奔向他)你觉得不好过吗?你面上更苍白了。啊,你今天太自己劳苦了,你已经疲乏了。坐,坐在这里。你要喝一点甜酒吗?你觉得要发晕吗?告诉我!

吕西荷

(他热爱地拿着她的手)不,不,西尔薇,我从没有觉得这样好过的。你,你坐下,坐在这里;我终究拿着我的全灵魂在你的脚下,崇拜你,崇拜你了。(她倾倒在椅上,他跪在她的前面。她的身体颤抖着。并且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嘴唇上似乎不要他说的样子。呼吸与言语都从她的手指中间出来)毕竟!它像从远地奔来的洪水,自从你爱我以来倾泻于我的生命上的一切美丽的与一切善良的东西的洪水;我的心被这种洪水浸压着呵,这样浸压着使我在它的重量之下不能支持了,我在它的痛苦与甜蜜之下,昏晕而且死灭了,因为我不敢说……西尔薇

(她的面苍白,她的声音差不多听不到)不要了,不要再说了。

吕西荷听我说,听我说!我所忍受的一切痛苦,你毫不叫苦地受到的创伤,你恐怕我惭愧与忏悔而隐藏的眼泪,遮盖你的悲伤的笑容,你对于我的漂泊无穷的怜悯,你面对着死的不屈的勇敢,你为我的生命的坚忍的战争,你在我床边常常飞翔着的希望,你的看守,留心,不断的颤抖,希冀,沉默,快乐,在你的心中一切深沉,一切甜蜜与英武的东西,我都知道,我都感觉到,亲爱的灵魂;并且,如其暴力足以打破羁绊,如其热血足以赎罪(啊,让我说)!我祝福把垂死的我带到你的殉难的与你的信仰的房子内,重新从你的手里,从这双颤动的神手里,接受生命的礼物的那一晚与那一刻。

他紧压他的震动的嘴在她的手掌中,她从湿着她眼睛的眼泪中凝视着他,完全被出于希望之外的幸福所变形了。

西尔薇(带着昏晕而且断续的声音)不要了,不要再说了!我的心不能支持了。你把快乐闷塞我了。我曾经只希望从你那里来的一个字,只要一个,不要别的;现在你忽然间用爱的洪水浸润我,充满我的每一条血管,把我抬到希望的那面,你越过了我的梦想,你给了我出乎希望之外的幸福,哦,说什么我的悲哀?那些抑制下去的沉默,那些眼泪,那些微笑,现在在这个把我带去的洪水前面,算得什么呢?我似乎觉得,为了你,为了你,我很抱歉不能忍受更多的痛苦。也许我没有达到悲哀的深处,他是我知道我已经达到了幸福的高潮了。(她盲目地抚弄着他的头,似乎跪下的样子)起来,起来!走近我的心来,靠在我的身上,让我抚慰你,紧压我的手在你的眼皮上,莫做声,去梦想,去唤回你的生命中的深沉的力。啊,你应该爱的不只我一个人,不只我一个人,还有我对于你的爱;爱我的爱!我并不美丽,我是不值得你的眼睛的顾盼的,我是阴影中卑下的动物,他是我的爱情是神奇的,它是在高处,它是孤独的,它和白天一样确定,它比死更强,它能够做出一种奇迹,它将给你所要求它的一切。你可以要求它永远没有希望过它的东西。(她拖他到她的心旁,抬起他的头。他的眼睛闭着,嘴唇紧合着,他的脸面和死一样的苍白,他被情绪所陶醉,变成四肢无力的了)起来,起来!

走近我的心来;靠在我的身上。你不觉得你不能把自己给我吗?你不觉得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比了我的心胸更确定的吗?你不觉得你永远能够找到它吗?哦,我有时想这种确定也许可以像光荣一样沉醉你吧。(他仰面跪在她的前面;她用双手向后推开他的头发,使他的前额完全露出)美丽的,坚强的前额,封固了的并且赐福了的!

希望一切春天的幼芽都在你的思想中醒来!(颤抖地她吻着他的前额。静默地伸出两手向着他。夕阳像晨光一般)

——幕落

第二幕

同一房间,白日的同一时间。从窗口可以望到云障密布与变化万端的天空。

高西莫坐桌旁,两臂支撑在台上,手抚着前额,显出严肃与沉思。吕西荷不安宁地立着;在室内胡乱地走,去发泄压迫着他的痛苦。

吕西荷是的,我就要告诉你。我为什么把真相遮瞒你呢?我接到了一封信,我已经把它拆开,已经把它读了。

高西莫从琪珴康陶那里来的?

吕西荷是从她那里来的。

高西莫一封情书?

吕西荷它烧伤了我的指头。

高西莫什么?(他迟疑了一下。声音被情绪所更交了)你还是爱着她?

吕西荷(显出恐怖的战栗)不,不,不。高西莫(逼视到他眼睛的深处)你已经不再爱她?

吕西荷(恳求状)呵,不要作难我。我苦。

高西莫他是什么东西窘迫着你呢?

略顿。

吕西荷每天,在我知道的一个时辰,她在那里,雕像的脚下,一个人等待着我。

略顿。二人似乎在他们的前面看到被这些简短的话所唤起的某种坚强而且活泼的一种意志。

高西莫她等着你?那里?在你的雕刻室内?她怎样能够进去?

吕西荷她有钥匙!那时的钥匙。

高西莫她等着你!那末她以为,她希望,你还应该属于她的?

吕西荷你已经说过那个。

高西莫 你将怎样?

吕西荷我将怎样?

稍顿。

高西莫你颤动得像一支火焰。

吕西荷我苦。

高西莫你是在燃烧着。

吕西荷(兴奋地)不。

高西莫听好。她是可怕的。一个人不能和她分开除了立得远些。我其所以要把你带在身边跨过大海,也不过是为了这一点。而你情愿死,不情愿海。别一个(你知道是谁,并且你的心为了她出血)从死里救了你。现在你只能为她生活了。

吕西荷这是的确的。

高西莫你必须走开,从她那里逃开。

吕西荷永远?

高西莫暂时。吕西荷她将等待着我。

高西莫那时你的意志将更其坚定。

吕西荷那时她的权力也将增加。她将更深沉地拥抱着我所亲爱的地方,因为我在那里曾经成就了我的作品。我将远远地看她,像一个雕像的看守者。在那雕像的里面我已把我的灵魂的最活动的呼吸了进去的。

高西莫你爱她。

吕西荷(失望状)不。我不爱她。他是试想,她将常常是强者,她知道什么是征服我的,什么是约束我的;她以她的媚力为武器使我的灵魂不得自由,除了把她从我的心里连根拔去。我必须再试一试吗?

高西莫哦,你胡说!

吕西荷那地方,那里我曾经梦想过的,那里我曾经工作过的,那里我曾经因快乐而啜泣的,那里我曾经在光荣上痛哭的,那里我曾经看过死的,是她的征服地。她知道我不能离开它或是抛弃它,她知道我的灵魂的最宝贵的一部散漫在那里:所以她等着我——自然的。

高西莫不是。他是此外也许有别的方法,不这样硬性而且最为简单的:问她索还她没有权利保留的钥匙就对了。

吕西荷谁去问她索还?

高西莫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就是我自己拿着必要的名义都可以去。

吕西荷她将他绝你,她将把你当做陌生人吧。

高西莫那么你自己。

吕西荷我?我去面对她?

高西莫不,写信给她。

略顿。

吕西荷(带着绝对不可能的声调)我不能够。并且这些办法都是不中用的。

高西莫他是还有一种方法:离开那所房子,把一切东西都搬开到别的地方去。这样你可以免掉不可忍耐的记忆的痛苦。

你怎么还不知道更变是必要的,如其你要更新你的生命使你重新找到的同伴能帮助你的工作?你要坐在那一个所坐过的地方吗?你要她在她的眼睛前面常常看到那可怕的一晚上的景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