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张闻天译文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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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狗的跳舞(6)

亨 利 他妒忌了。飞克罗西,你不是吃醋吗?

妇 人 岂止吃醋,你想想看。啊,你这多嘴的小山羊。

亨 利 他是一只妒忌的兔子!

妇 人 啊,你这愚蠢的飞克罗西!看,就是你的朋友也在笑你,他在想,蠢虫,而且你的胡子像一只山羊的。啊,你这小山羊!

捋着飞克罗西的胡子,他高兴地笑着。

飞克罗西 放手!佳尼!

妇 人 不,我不!你真吃醋吗?你真吃醋吗?你这小兔子。我也不过和你开玩笑。现在我们再饮一杯。再饮一杯,飞克罗西!

亨 利 她爱你。

妇 人 自然我爱他,他是那样的有趣。你这失神的蠢虫,你为什么把酒泼在台布上!你还在泼在台布上呢,那是要洗的。

留心。(向亨利)我们泼开得太多了,对不起!

亨 利 不要管它,那没有什么要紧。请吃这只梨。你为什么不用点果子呢?飞克罗西,请用点。

飞克罗西 我在吃啊。他是很和气的,佳尼。他是很和气的,是吗?

妇 人 他是主人,他是他一点东西也不动。

亨 利 啊,不。

飞克罗西 我很爱你,亨利。我很爱他,佳尼——他是很和气的。

我很晓得他。他叫我“亚历山大路夫”——我就跑到他那里。你不能离开他——啊,你不能离开他!

妇 人 啊,我这样坐得倦了。我可以坐在那长沙发上吗?那里软得多。飞克罗西 我也要坐下。

亨 利 当然的,请坐吧。亚历山大路夫,你为什么不扶持她呢?

妇 人

(笑,迷醉地)要么我就去洗碟子。我是这样愚蠢的。别的人什么事都能做,他是当我酒喝得太多时,就去洗盆了,擦)9子和叉子!这是很可笑的!我洗得很少,他是碰碎的却有一大堆。

亨 利 如其这能给你快乐呢——妇 人

啊,不。我还没有醉。啊,那很好。(坐长沙发上)——你,小兔子,坐下来,我讲一只故事给你听。从前有一只小兔子——它的耳朵很长——啊,那样长!

她擦着飞克罗西的手,他笑,她就缩回她的手。亨利远远地望着他们。他不做声。似乎他不在那里。

飞克罗西 你爱我吗,佳尼?

妇 人 我爱你,我爱你,我自然爱你!从前有一只小兔子——飞克罗西 你觉到冷吗?

妇 人 刚才我觉得冷——我现在觉得暖了。且慢,我要除下我的帽子。我讨厌它了——讨厌的东西!看这几根翎饰!

我的亲爱的,我从五点钟起就在街道上走——这是谁都要冻的。

飞克罗西 我有五个孩子!

妇 人 (笑)啊,你这兔子!你要这许多孩子干什么?我有一个,已经失掉了——而你有五个!女孩子?

飞克罗西 三个女孩子,一个男孩子——萨沙已经死了。那一共有多少?

妇 人 好,自然的,女孩子。试想一下!我从前有一个男孩子,一个小赖皮。

飞克罗西 现在,让我们计算一下!

妇 人 计算有什么用处呢?你是一个古怪的人。好一个会计——用他的指头计算他的孩子!不要数了!

飞克罗西 你错了,佳尼。最好的方法,就是计算,不然就会忘记。

等一下,我要去问他。亨利,我有多少孩子呢?

亨利仍不作声,他的眼睛闭着。

妇 人 我想他在打盹,莫做声!让他睡一刻。

飞克罗西 你怕他吗?

妇 人 我为什么要怕他呢?你对我不恭敬,他是他是很恭敬的。

我很欢喜他。莫做声,让他睡一刻。

飞克罗西 他晓得怎样计算!他有一百万!

妇 人 真的吗?

飞克罗西 (笑)我是有意这样做的。我是奸滑的。他以为我走了,他是我——他是聪明的,他是同时他是愚蠢的,一个大呆子。

妇 人 他比你更聪明。你聪明吗?让我看。

飞克罗西 我愚弄了他。(笑)他以为我走了,他是我每天晚上藏在他的窗下面。他的行动我都注意。他不能从我的手里逃走——啊,他不能!

妇 人 不要大声!

飞克罗西

我并不大声。“亚历山大路夫!”你将要晓得亚历山大路夫是什么人!我将使你惧怕。我能够喊,我能够跳舞,如其我情愿——我就是那样的人。并且如其我愿意,我能够自杀,然后去寻找亚历山大路夫!“亚历山大路夫!”

妇 人 你真在胡说。

飞克罗西 这并不是胡说。你没有权力对我那样说。我要刷你嘴巴。

妇 人 你真是一只易怒的兔子!

飞克罗西

不,我不是一只兔子。我是一个人。使我做兔子的是他。他是我是一个人。我没有什么才能,他是我是一个人。我有一个心在这里跳着,我相信上帝,他是他不。他有什么权力!(喊)我再不能忍耐了!

妇 人 啊,啊!什么东西你不能忍耐?

飞克罗西 (啜泣)我不能再忍耐了!

妇 人 不要讲了,我讨厌。不然我要睡着了,听见吗?

飞克罗西 和我接吻。

妇 人 起初你喊,现在又要我和你接吻。哼!

飞克罗西 我不要你吻我。你的鼻子是曲的。你为什么用曲鼻子到这里来。出去!

妇 人 你自己出去!你想想看!你并没有请我来。你自己出去!你这龌龊的小兔子!

飞克罗西 佳尼!

亨 利 (大声)亚历山大路夫!你还要白兰地吗?好,好——不要打。不要动手!

飞克罗西 我并没有打。是她。

亨 利 你们有点小争执?那没有什么。那就会过去。再喝一点白兰地,快乐的佳尼。

飞克罗西 (笑)她的鼻子是曲的,亨利。恶鬼把她带到这里来!

妇 人 那末谁把你带来的?(忿怒地戴上她的帽子)亨 利 啊,你不害羞吗,亚历山大路夫?你怠慢了我们的客人!

这太不对了。你是怎样一种人呀?

飞克罗西 (笑)恶鬼把她带到这里来。

亨 利

那末你应该感谢他,不应该发怒。如其恶鬼带这样的妇人给我,我就要对他说,谢谢你!而且我还要握着他的毛茸茸的忠实的手!(笑)啊,是的,那是一只忠实的手!或是你以为恶鬼没有忠实的手吗?你以为如何,佳尼?

妇 人 恶魔也有许多种类,正像人的种类。

亨 利

(庄严地)你听见吗,亚历山大路夫,你这蠢虫?喝一杯,把你的脑筋清醒一下!喝一杯,佳尼,再喝一点——喝得快些!鸡快要叫了。我的夜晚就要过去了,我就是一个梦也没有。喝得快些。把火吞下去!这里,我,亨利,帝尔,是在吞着火!看呀!一,二,三!(喝了一大杯白兰地)飞克罗西

我也来!看呀,亨利!我也来!

干他的杯子,咳嗽;妇人笑着,拍着他的肩膀。

妇 人 我也来!

亨 利

他也来!我们大家来!喝得快些,我求你们,我的亲爱的客人,我求你们:喝得快些!夜晚过得很快,他是我们一定要走得比夜晚更快。让我们像野马一样奔跑。你晓得怎样做马嘶吗,飞克罗西?

飞克罗西 我晓得。现在什么时候了。我明天一定要做工去。

亨 利 什么工?你发昏了。你说的什么工?你忘记了吗,我的老友?你忘记你是替我做工的吗?

飞克罗西 我不做了!(喝)佳尼,喝呀!

妇 人 我是在喝呀。(笑)你灌得我们好快。

他们都喝,很重地碰着他们的玻璃杯。

亨 利 佳尼,和飞克罗西接吻。飞克罗西,和佳尼接吻。

妇 人 喝酒而且接吻!

亨 利 快些。我要看一个男子怎样和他所爱的女子接吻。你们想,我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事。好吗?

飞克罗西 好吗?

妇 人 (笑)哟!

二人互相接吻。

亨 利 还要——还要——还要热烈些。哟!那就对了!

妇 人 (笑)一个多么奇怪的人啊——他从没有看见过接吻。现在,我的小兔子,我们像夫妇了——我们互相接吻了三次。

飞克罗西 我爱你。

亨 利 好!哟,我想到了一件别的事。我们即刻就可以大家发笑。等一刻。我去一刻就来——不过一刻!(很快地走到他的卧室内)妇 人

我醉了,我的亲爱的小兔子——房子在我的眼睛前旋转了。(笑)他现在在干什么呢——这谄谀者?

飞克罗西 再和我接吻。什么东西似乎都在跳舞。这真有趣!

妇 人 不能了。现在让我来拍你的头吧。你这小兔子的头发这样稀少——似乎被乌鸦所拔去的一样。乌鸦有没有拔去你的头发,小兔子?

飞克罗西 那乌鸦——亨利·帝尔改装而入,步调亦已改变。戴着一点假发,秃着头,装着红的胡子。他两颊异常红,他立定并且不做声地望着被吓坏了的妇人与飞克罗西。

妇 人 那是什么人?听!

飞克罗西 喂,那里没有什么人!那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对我们这样看?(恐怖而叫喊)亨利,有人在这里!

亨利得胜地笑着。

亨 利 (变更他的语调说)我问你:爵士亨利,帝尔在家吗?还是他已经逃走了?我是一个英国人——爱德华,汤姆生爵士。我是红头人。

飞克罗西 有这等事?亨利!上帝呀,我真急死了。我真奇怪他到底是什么人——我被吓死了。有这等事?(笑。亨利与妇人都笑)亨 利 你认不出我吗?

飞克罗西 我怎样能够呢?而且你的形状,就是你的形状——而且那红胡子!(笑)妇 人 而且秃了头。他是为什么要秃头呢?

亨 利 看!(用着变化的步调,学着英国人在房内走着)飞克罗西 妙极了,竟是另一个人。我一点事都不了解!我发昏了。那是你,亨利?

亨 利

我。我能够变化我的步调,我能够变化我的声音,我能够变化任何东西。我每晚上这样化了装,从镜子里望着我自己,并且一个人在房内踱着。我是在练习。你现在懂了吗,你这蠢虫?

飞克罗西 我所以说妙极了就是为此。那真奇怪。佳尼,你看见吗?这不是很值得吻他的手吗——那就是我所要说的。

亨 利 (变化他的声音)你不欢喜听音乐吗,亚历山大路夫先生,你呢,我的亲爱的美妇?我是一个音乐家,并且愿为你们弹奏。

飞克罗西 我很欢喜听,请,极愿聆教。佳尼,音乐!

亨 利

我是一个有名的音乐家。静听,飞克罗西,我要奏一曲《狗的跳舞》,静听!(他带着平常做作的态度坐下,奏着《狗的跳舞》,同时说明道)小狗跳着舞,美丽的小狗。

帝——打——打!

飞克罗西 小狗——哦,哦!

亨 利

这样,这样。他们用绳子把它们牵着——他们手里扬着一块糖——打——打——帝——帝。于是那些小狗举起它们的脚——这样——这样——于是它们跳舞了——那些愚蠢的小狗。这样,这样!

飞克罗西 再来!请,再弹一曲!

妇 人 再来!再来!

亨 利

不。那已经够了。(他立刻离开钢琴,很凶猛地看着那妇人,再看着飞克罗西,蹬着他的脚)我是什么人?啊,你们这些蠢虫!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家将为我弹奏,我将用我的脚按着拍子踏着——我将用我的脚踏破他们的愚蠢的提琴,而且还要说:“够了!”我将用我的脚踏在你们的愚蠢的乐谱上面!够了!那些最美丽的妇人将投拜在我的脚下吻着我的脚掌上的泥,我将用着我的脚踏在她们的露胸上面而且说,够了!她虽将被我踏死,他是还用着她将死的嘴唇吻着。够了!我要喊!够了,你这愚蠢的,平凡的,无价值的——动物!(用力击着钢琴)妇人 哟,不要这样!还是再奏一曲的好。

飞克罗西 不要这样,亨利。我怕了!你还是再弹一曲的好——关于那小小的狗。让那些小狗再跳舞。

亨 利 小狗?

飞克罗西 是的。(高兴地笑)他们怎样用绳子把它们牵着,它们举起它们的小脚,它们的小脚!(举起它们的脚状)亨 利 它们的小脚?

飞克罗西 是的,请。我欢喜这曲子。

亨 利 是的,是的。(笑)他欢喜这曲子,他欢喜这曲子。很好,那末,小狗。

妇人与飞克罗西 (乞求)小狗?—亨 利 (坐于钢琴的旁边,用着变化了的声音)静听!我是著名的音乐家,我现在为你们奏一曲有名的《狗的跳舞》。舞啊!

他弹着《狗的跳舞》。飞克罗西,举起他的双手,学着狗的跳舞,用脚尖盘旋着。他的面认真而且庄严。妇人随着他。举起她的手,她也周旋着跳舞,如在梦中。她的面,也是认真而且专注。旋转他的红的头与红的面颊,露出他的白牙,亨利回头看着他们,边笑边弹。

——幕落

第四幕

同样的布景。夜。伊利查白,加尔与飞克罗西在房内。

伊利查白 我想看看别的房间。那是应该的吗?我不知道。

加 尔 为什么不应该呢?如其你高兴。你可以饱看一切。你不必注意到飞克罗西。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他是我怎么一天一天肥胖起来了,利查——你注意到吗?

伊利查白 是的。

加 尔 这差不多是很不好听的,我上星期内又重了一磅,尽管我运动与骑马。我一定要请人按摩一下,飞克罗西君,你用什么法子弄得那样瘦的?你快要像印度的托钵和尚了。

飞克罗西 什么?是的。我变得非常瘦。

加 尔 你有多少重量?

飞克罗西 什么?我不晓得,我从没有称过。

加 尔 利查,你看我们的朋友飞克罗西像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白痴吗?他是你为什么不到别的房间里去看呢,利查?

去,我们在这里闲谈着,你在看什么?

伊利查白 加尔,我们到过这间房子已经有十八个月了吗?

看——同样的乐谱。

加 尔 是的,亨利是保守的,我想大概已经过了十八个月吧——我不晓得,他是,利查,我不懂这种伤心的回忆的好处。

在这一点,我是欧洲人,俄国人不是生活着的,他们只记忆一点东西——所以不论他们所说的与他们所写的,常常像一种往事记录。伊利查白 那末亨利呢?

加 尔 亨利?我老实说我实在不大了解我的哥哥亨利。不过我相信如其他现在进来,他还是要把我们二人赶出去——不论你的回忆怎样的好。快些,我的亲爱的。

飞克罗西 他不会立刻就来,我知道他的习惯。

加 尔 那更好。我不欢喜和亨利争吵。

伊利查自 我的丈夫已经死了,我的儿子也已经死了,他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变动,斐多汶的头像应该在那边——什么时候放在那边的?加尔,我去看别的房间了,我就要回来的。

加 尔 去,电灯开关在门边,你很容易找到。飞克罗西君,坐到我的旁边来。

伊利查白出,飞克罗西坐近加尔。

加 尔 飞克罗西君,你为什么嗅着酸的啤酒呢?你常常想到新的东西,你的面色不是有病色,便是为醉意,你为什么对我这样望着呢?嗯?

飞克罗西 那件事已经做了。

加 尔 什么事已经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