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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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这是条横穿城市的河流,但已经几乎断流。1952年,曾有个本省作家以这条河的名字写过本著名小说,名字里有“哗啦啦”的字眼,但眼前的河一点也没了当年流水哗哗的样子,黑乎乎的臭水在中间流淌着,两边杂草丛生。河边有条黑黝黝的小路,没有路灯,不远处的住宅楼里映过来的微弱光亮斑驳几乎不可见。

观察了一番,当然不是看景,只是觉着晚上走这里真挨了打都不知找谁。

阿强给我们递上烟就“侦查”去了,不一会过来用商量的口气开始安排:我蹲到前面这个沙堆后面,你俩就坐这里抽烟,我看到那个家伙过来就扔个石头到对面墙上,你们动手就是,那家伙个子跟我差不多,戴眼镜,有点秃顶。

听他说完我接着问:你姐夫叫啥名字?打成啥样?

阿强咬牙切齿:××× !打个半死吧!要不是看我姐面子,打死算了!

一根烟抽完,阿强看了下表就跳下坝堰,分着野草去沙堆后面了。看小易有点紧张,我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不要下手太重啊,打半死咱也要负法律责任呢!

小易点着头又掏出烟,说实话囊中羞涩,我已经半个月没怎么抽烟了,猛然连续抽十多根,嘴巴发苦,想拒绝但还是拿上了。小易打着火机递过来,我抬眼看到一对男女从街角拐到坝堰上。

点着抽一口,看小易也点着烟我才碰了他一下,然后指了指逐渐走近的那俩人,依稀可以听到这对逐渐走近的男女很缠绵的话语。

小易不自觉就看了下那个沙堆,一块石头正好飞出来,“砰”地砸到对面墙上,我扔掉手里的烟迎面走过去,那俩人听到声响站着正左右寻找声音来源,见我们迎面过去,正发呆间,我的拳头已经扬起,那男的眼镜飞出,女的一声惊叫:干啥呢?

我指着那女的压低声音:再叫喊连你一块揍!

然后转头问那男的:你是×××吧?

那男的捂着腮帮子没缓过神来支吾:是。你们要干啥?

话音没落,站在我旁边的小易已经一拳砸到他脑袋上,这个家伙闷哼一声就蹲下了,那女的在旁边不敢叫了,哆嗦着往起拉那男的。

随后的过程小易是主角,我也不知他哪来的狠,反正是拳打脚踢,连那个女的都给了两个耳光。我只是在那男的在地上摸砖头的时候飞出一脚把他踢翻,随后只是轻描淡写辅助小易。

看那男的捂着脑袋趴在地上不再乱动,我拉了下小易就走,随即就是那女的压抑的哭声。回头突然发现那男的不知何时摸出手机,正在身子下面拨号,不由有点紧张,急步上去照他脑袋就是一脚,然后俯身从他手里拽过手机扬手远远扔到河谷杂草中。看小易还不罢手的样子,我担心那男的已经拨出号码了,赶紧拉住他就走。

快步走到街角拐出来,发现阿强慢跑在前面,估计动手的时候他就蹿出来到街角了,上了车我们都没说话,车子很快拐进一个胡同,然后再拐进入一条大街,汇到车流里。阿强赶紧掏出烟给我们递上:哥哥们,谢谢啊!

本来阿强的意思是再喝点啤酒去,我怕陈大爷等久了就说“改天吧”,路上小易的意思我不用再租房了,他在一个小区还有套房子空着,啥家具都有,他就是偶尔跟朋友去打打麻将,离开发区也不远。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是怕没面子,是真的喜欢上陈大爷还有他家的院子了。小易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但仍对我说随时都可以搬过去,那样哥俩也可以常见面了。

车到村口停下,都下了车,小易不屑地看着村里的房子摇头:晓风啊,搬过去吧,这里这么偏,环境也糟糕。

我笑着摆手:再说吧!不早了,回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阿强突然走到我跟前,随手就往我兜里塞了个东西,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上车了,我摸出来一看是一沓钱,抬眼看车已经开动,阿强探出脑袋:晓风哥,改天喝啤酒啊!

我抬脚想追,小易嗯了下喇叭加快车速很快就拐弯不见了。

捏着这叠钱我在马路边站了几分钟,脑子很乱,好像坚持多年的一个信条瞬间就被撕得粉碎。想着自己已经一个大子儿都没了,摇摇头对自己说:就算借他的吧!

回头往陈大爷家走,没几步就发现路边那个卖西瓜的摊还在,一对农村模样的父子就在西瓜堆旁边铺块油布躺着,每天路过看他的西瓜堆几乎不动,遂走过去挑了俩西瓜提上。

推门插门,陈大爷在葫芦架下惯例一句:孩子回来了?

我答应着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放下西瓜:今天回来晚了,让您久等了,我给您和大娘买了俩西瓜,平常老吃您的。

陈大爷没拒绝只是温和地看着我:孩子,你发工资了?

我笑着摇头:没有呢。我去洗漱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刷牙洗脸顺带擦洗了一下身上,我发觉陈大爷一直在躺椅上看着我没去睡的意思,放下脸盆就又走过去。

“大爷,今天怎么这么晚不睡啊?”

“天热反正也睡不着,再乘会凉吧。你不睡就聊会儿!”

我坐下后,大爷直起身子:孩子,喝酒了吧?

看我点头,他接着说:少喝点啊,一个人在外地打拼,喝醉没人照顾,还让人笑话。

我哈哈笑:大爷啊,我酒量好!一般喝不醉的!

陈大爷也笑了:你这孩子,一般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喝酒也是这个理。你不会喝酒肯定不喝,老说自己酒量大,人家就灌你呀!

我不以为然笑了笑,然后拿起桌上的蒲扇摇了几下,想起什么赶紧从兜里摸出钱,点出五十放桌上:大爷啊,这是这月的房租,拖欠这么久,不好意思啊。

陈大爷没看钱却一直盯着我,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掩饰着又开始摇扇子。随后陈大爷说了一席话,让我有点无地自容。

“孩子啊,大爷多几句嘴啊,你不爱听也听完吧。今天你有点反常啊,大爷老了,见多了,你眉飞色舞的,不管怎么来的,今天的钱来得快吧?”

我张口强辩:大爷啊,是借朋友的。

陈大爷反问我:你要是想借早就借了,月初你不会到我这个院子吧?不是大爷唠叨,是大爷怕你走了弯路啊。最初你来我看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至于房租我就没想问你要,看你艰难的样子我跟你大娘都心疼。钱这个东西啊,要是来得太快就会迷失自己!

停止摇扇子,我陷入沉思:鱼头店里可以住,顺带晚上帮他打理打理,我为啥不住呢?那个迪厅的老板如果去找他,晚上看看场子不至于没钱租个像样的房子,我为啥也没去找他?佳燕给我发过短信,让我去她家住顺带照顾她父亲,我为啥直接就删除了呢?省城朋友不多,但跟兰姐开口借个三五百块钱,她肯定会给的,我为啥不张口呢……

陈大爷看我半天不说话,就起身去厨房拿出案板跟菜刀,我赶紧站起来切了半个西瓜,爷俩沉默着吃着西瓜,不知名的小虫虫在墙根鸣叫着。

吃完西瓜,看我收拾,陈大爷开口说了几句就回屋了:孩子啊,大爷见多了耐不住清贫走歪路的,你不要埋怨大爷叨叨,路要一步步走才踏实啊!这钱你装上,我说不要就不要,再给你就搬走!

咀嚼着大爷的苦口婆心,我仍旧没想明白自己这么变态的自尊为啥,是想靠自己打拼出一片天?还是因为前途无助、感情失去破罐子破摔的一种态度呢。

只是,大爷的良言虽不逆耳,但他嘴里我的迷失却飞快来临。一周后,我跟小易、阿强还有小易一个朋友在一起打麻将,阿强大输,散摊前我从自己赢来的一沓钱里数出五百块递给他:那天给我的,这不合适!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又是一个早晨,太阳照常升起,不同的是我吃了四根油条一碗老豆腐。打着饱嗝我在厂车上踌躇满志,尽管昨晚思前想后只睡了五六个小时,但精神饱满,隔着裤子我都可以感觉到兜里那些钱,这让我心安,一晚上想的啥瞬间就都忘记了,突然明白钱这个东西真的可以买来一种满足。

一早晨的工作很顺利,试产开始后,我们负责的温度控制没出过一点问题,这让汉斯非常幸福。自打跟上他,这个老头一直叫我Sun,是我姓的拼音,直译就是太阳。

这个早上他就一直叨叨这个词,我猜一是叫我,二是心情真不错。看着这个可爱的德国专家手舞足蹈的,我们几个跟他的同事情绪也受了感染,都是笑嘻嘻的。中午汉斯非要我们跟他一起吃饭,无法拒绝就跟着他上了食堂二楼,这里有食堂专门给他们几个外国专家以及厂里的经理级别开的小灶,但在门口被食堂经理拦住了,尽管汉斯解释半天,但这个胖胖的经理仍旧以制度为由拒绝我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