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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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低着头,我已经觉着眼前发黑,浑身懒洋洋的:不行吧,我没喝过那个!

又走几步,我突然站住,然后回头咬着牙冲回药店:阿姨,给我一瓶!止痛片!

田青跟进来,想说啥忍住没说。交钱出门,看时间不多了,我们挥手拦了辆面的。坐好后,我就拧开药瓶,倒出两颗不假思索就塞进嘴里,嘴里很干,费了好大劲才咽下去。

就要到测试点,我再次拿出药瓶,又倒出三颗塞嘴里。田青伸手夺过药瓶:你不要命了?

觉着有了些精神,我看着好朋友的眼睛:不进前五名,要命有啥用?

田青的眼睛有些湿润:好!兄弟咱拼了,前五名!

我点着头,田青的眼泪已经下来了:测试完我马上陪你去医院!

到测试点门口,出示准考证进去,到操场门口再次出示准考证,然后登记,负责老师随即就给我们发了号码布,也就是测试顺序:我007、田青010。

进入场地后,田青一直看我脸色。我故装轻松:加油,我是无所不能的007!

测试开始前,我感觉到了反应,尽管没开始热身,尽管露天场地清风徐徐,但脑门上开始冒汗。担心药力太强发作快,听着测试裁判宣布规则时,我低着头一直默默祈祷老天爷:赶快开始测试吧!

终于,测试开始了。摸高、移动等素质我很快完成,然后被带进排球场地,但要等三十多个排球队员测完素质才开始专项。

田青测完素质来到我身边后,发现我脸通红,有些心急如焚:晓风,你没事吧?

觉着躯体要燃烧一样,心跳似乎都能听到,密集如急雨敲窗,但强装笑颜:没事,你素质没问题吧?

田青点着头把我拉离已经测试完的队员人群,我伸手扶着场地旁的一棵树咬着牙,觉着手指、脚趾,还有裤裆里开始刺痒,又不敢抓,不由浑身发抖。

田青伸手摸摸我额头:需要去医院吗?

我抬头横他一眼:你说呢?

突然发现他手里拿着两瓶水,如同看到救命稻草:凉水?

他递过来:是,刚买的,冰镇的,你喝点。

一把抓过一瓶,手忙脚乱拧开,然后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冰凉的水冲进嗓子,然后一路向下像灭火般,顿时舒服很多。随即听到喇叭里喊:男排测试专项进场!

将剩下的半瓶一滴不剩都倒到脑袋上,扔掉瓶子,我死劲捶击了几下胸脯,伸手拉着田青就跑过去了。

专项测试三个裁判打分,杜红教练不出意外是其中一个,意外的是依汾七中的教练居然也是。我只是看了一眼,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那点水似乎只是短暂压制住身体里那些火苗,很快又汹涌。

心里默默念着:稳住!稳住!快开始!快开始!

田青又递过他手里的那瓶水,我接过又是半瓶下去。此时,喇叭里喊:007号运动员,入场!

把剩下的水递给田青,我跑进场地时,心里突然清凉起来,有些惊喜,但脑海里马上开始想测试要领。

很顺利扣完球,个个力大且符合直线斜线的要求。接着发球、接一传也异常到位。我似乎看到三个测试教练都在点头。

专项最后要比赛,看场上表现。单人项目完成后,我默默退到场边等待,突然想起父亲昨晚告别时对我点头,然后自然而然想起他办公室桌上压着的一个字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田青完成得也不错,等他到我身边,我们击掌庆祝后,他心急火燎低声问我:还能坚持!

我完全把过敏的事情忘记一样:没问题!

分组比赛开始后,我们临时按照位置拼了几支队伍,估计是杜教练安排,我跟田青一个队,主力二传就是我们打全国比赛时最后接石生主力的,他报考的是另一所大学,跟我们不冲突,这很重要,因为场上给谁分球让谁表现全在二传。

同组的就我跟田青是理工大学,其余大致一个院校,于是二传基本把球都分给我们。我好像有点过度兴奋了,但犹如神助,跳发球,后排无所不能。田青在我的影响下也发挥得非常出色,一个轮次后,我们的测试全部结束。

下场地后,田青意思是马上去医院。我有点犹豫:再等等全体测完了,出了分再说吧?

田青不由分说死劲拽着我就走:分不会变的!

在测试点附近一个医院,挂了急诊,田青说明情况后,医生很快给我静脉注射了脱敏药物地米加葡萄糖酸钙,而此时我的过敏反应已经开始完全发作了:手指、脚趾、下巴红了,还有下体,刺痒难忍。

躺在病床上,觉着脑袋已经肿大了,但仍旧惦记着成绩想坐起来,医生厉声喝道:躺下,你不要命了,需要观察一个小时!

晕,真晕,我看着田青晃成几个人,医生的白大褂也是来回飘荡。实在睁不开眼睛了,只是心里仍在惦记最后成绩,几乎用尽全力才睁开眼睛看着田青,嘴巴哆嗦着说:你,你去,你去看,你去看下成绩!我,我在这等!

恍恍惚惚看田青点头出去,马上坠入黑暗,身子轻飘飘地缓缓往下。就在沉到底的时候,突然传来风铃的叮咚声。我晃晃悠悠站住,环顾四周全是大山,就发现脚下一条路,不知通向哪里。远远看到前面山脚下好像有一间小房子,在稀疏的树林里透出灯光。迈开脚步,软绵绵想继续飞的感觉。路两边全是不知名的黄花,耳边除了虫鸣就是自己的脚步声。我不知疲倦地走着,走着,似乎要将一生的路走完,那个小房子里透出的灯光跳跃着,但怎么走都到不了跟前,急得我满头大汗……突然觉着有个人不知从哪里扑出来,随后又过来几个,我想逃却发现脚上被绑上镣铐,赶紧一跳一跳地左右躲闪……

耳边传来兴奋急促的声音:孙晓风,你是全省第一!你是第一!

镣铐没了,脚下的路似乎开阔了很多,那间房子也到了跟前,只是我的眼睛困乏得怎么也不想睁开。一只温柔的小手伸过来,轻轻摸着我的额头,我终于睁开眼睛,陪练过的几个女排队员围在我身边,个个都是急切的目光,扭头发现田青跟石生也在旁边!

压制着心中的狂喜,我赶紧问他们测试如何,田青是第五,石生第十一,都没问题能上大学了!这些个姑娘们也都达标。

除了那几个部位依然刺痒,我脑袋清明,就是口干舌燥。值班医生听见病房里吵吵,赶紧跑过来,发现我们在聊天才吁了口气。

我赶忙开口:大夫,我没事了,可以走了吧?

那位医生微笑着走到跟前翻了翻我的眼皮,再用听诊器听了听我的心脏:恭喜你啊,全省第一!过敏的危险期也过了,你小子真敢拿命搏啊!我给你开些口服药,然后你就能离开了。记住,这几天有任何不舒服,马上去医院。

点着头下地,田青已经跟着医生去开药买药了,很快,一帮年轻人个个欢天喜地嘻嘻哈哈走出这家医院,尽管有些部位仍旧是刺痒,但身体感觉好了很多,尤其梦寐以求的大学梦终于实现了,这犹如将扛了很久、已经疲于奔命的千斤重担卸下,就算肩膀处有些红肿,但身心是说不出的舒坦放松。我脑子里一直在反复叨叨:终于金榜题名,终于从一个山村里的孩子转变为城里人了!

阳光很刺眼,但我感觉说不出的温柔,身边的一个女排的姑娘突然伸手过来,直接拉住我的手:咱去吃饭庆祝庆祝吧!

田青马上接话:是该好好吃一顿了!

石生点头,我也狠狠地点头。

那姑娘拉着我的手似乎就不想放了,马上感觉手心潮湿,手心贴在一起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轻轻挣脱:好啊,我请大家!吃饺子吧!农村只有过年或者大喜的日子才吃饺子呢!

大家哈哈笑着:吃饺子啰!

开心啊,尽管我知道田青跟石生无法达到我这样的惊喜,但考上大学对他们来说也是无法形容的幸福。我另一只手搂着田青的肩膀,田青搂着石生,就这样,我们三个最好的哥们紧紧连在一起,旁边的几个姑娘摇头晃脑的,每个人都洋溢着快乐。

我们不顾路人的目光,就这样在路边走着。

测试这个地方不远就有一家饺子馆,点了几个菜,又要了啤酒、可乐。倒满,很快我们站起来,杯子碰在一起,田青端着酒杯:为我最好的兄弟孙晓风得全省第一!

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我为这句话鼻子一酸,伸手拍了拍田青。

再倒,田青说:“第一”说一句呗!

都鼓掌,我端着可乐站起来,想了半天也觉着不知该怎么说,看着他们都盯着我,不由尴尬,一句话冒出来更是觉着不合时宜:为“公家饭”吧!

田青点头,石生不置可否,一帮姑娘有些纳闷:啥?为“公家饭”,你是说为这顿饭吧?

田青再倒满酒,为我解围:干了,就为这顿饭!

这家饺子馆的饺子真的很香,几种馅我们都点了,饭后我抢着付了钱。吃完饭出来,跟一帮姑娘挥手告别,我们哥仨打个车回到理工大大门口,我跟田青下车,石生没下车去了省城他一个亲戚家。我们说说笑笑进校门往宿舍走,校园里放假后很清净,过敏的反应基本过去了,看着路边绿树成荫,突然想起来集训听到的那毛骨悚然的诗朗诵,不由哈哈笑了。田青回头看我大笑的样子故作严肃:范进中举了?

捂着肚子,我说起那几句诗朗诵,田青也跟着笑了:我们也是这里的学生了,要“忍耐”四年呢!

没了笑容,我突然激动无比:为这个“忍耐”,咱吃的啥苦啊!

回到宿舍聊了几句,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了,那些止疼药药效过去,精神也从高度紧张到现在的极度松弛。田青拿过药,我按医嘱吃了,随即倒在床铺上就呼呼睡了过去。

这好像是几年来最深度的一次睡眠,居然梦里都在梦自己睡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田青推醒我说:要不咱一起去逛逛街吧,来这么多次都没好好在省城那些商业街溜达过!

基本没了困意,我很高兴地答应了,赶紧洗脸脱掉运动服换了身衣服,随后我们一起下楼。来来回回多次,这是第一次有兴致看看繁华的省城,只是过敏的症状很不舒服,勉强逛了会儿我们就找了个饭店吃饭,然后就返回学校准备第二天回依汾。

早晨醒来,过敏的症状基本消失。我俩挤上公交车就到了火车站。最早一个车次没有坐位,但站票我俩也买了挤了上去。车开动后,我俩正到处打听哪位乘客下得早好站到跟前等待时,田青突然伸手拉着一个穿铁路制服的人:大肚!

再回头:晓风,这是我初中同学。

他的这位同学抬眼发现是田青后,非常热情,得知我们是站票,马上使眼色让我们跟着他。原来他在这个车的餐车上工作,还是餐车长呢。满头大汗,我们跟着挤过几个车厢来到餐车。按说这个点正好是晚饭时间,但餐车上只是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随即我跟田青就被安排到一个桌子边坐下。

这是很舒服的一次依汾到省城的火车旅程,坐位很宽敞,空气也好,晚饭时间过了后更舒服,两边餐车门关了,整节车厢也就我们俩加几个餐车服务人员,几乎成了安静的空间。看得出他们初中是关系不错,因为服务人员还免费给我们送过几个菜,然后端过来一箱子啤酒。安排了事务后,田青的同学过来陪我们开始吃喝聊天,我没怎么插话,但耳边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开始悦耳起来。

“大肚”介绍说:他跟田青初中是好哥们,他外号“大肚”,田青外号“大膀”。

听着我哈哈笑了:土匪田大膀啊。

田青捶了我一拳也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