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桃花皇后笑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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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你为什么不争?”一道低沉的嗓音在空气中响起。

这也是她心中所想。香流月极目远望那道离得越来越远的白影。她终于承认,原来自己心中也是在意他的,所以生气难过,对他冷漠,只不过想惩罚他。

看他左拥右抱,你为什么不争?心中反复想过无数次。此时,混沌变清明,心中茅塞顿开,不由自主清楚回应:“他心中有你,不争也是你的。他心中无你,疯狂争夺也是枉然。何必强求!”

心怀惆怅,静默半晌,香流月长叹一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心绪低落,准备从山石中绕出再回宫,明心云珠半天不见她回去,肯定会着急。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低沉嘲笑:“又一个被雪羽翼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娘们!”

香流月大吃一惊,感觉手脚冰凉。山石堆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也不是她一个人心神恍惚在自问自答。这人不知躲在她背后多久了?一则心中害怕,一则她的心事被人勘破,很是气恼。

香流月猛地抬头,向对面山石狠狠望过去。只见一个背光的男子斜倚在山石上,从他高高在上的位子,可以将雪国皇宫尽收眼底。他一身墨蓝华服,领口外翻的里衣雪白洁净,黑发随意用一根同色的发带束在脑后,浑身上下一股不容人侵犯的威严之气。

他眼神冰冷,似在看她,又好像穿透她,看向广阔无垠的天地。那么直勾勾地瞪视她,嘴角明明在笑,嘲笑?讥笑?但笑意没有半分传达幽深的眼底。他浑身笼罩在一股冰冷的气息中,并且将这股寒冷轻易发散出来,影响他人。

“放眼天下,不争,如何将一切收归己有!哼,不争,妇人之见!”他徐徐吐出总结的话语,眼神炯炯发亮,浑身爆发一股势必踏遍三山五岳的气势。

这个人带来的低气压让香流月心底十分害怕,她努力控制心底的慌乱,昂起头,连续喝问:“你是谁?”

“你想干什么?”

“谁容许你出现在雪国皇宫?”

香流月指甲掐进手掌浸出血珠,避免自己尖叫出声,鼓起勇气倔强站立原地,不让自己做出撒腿逃跑的可耻举动,心中明了在这人眼皮子底下也逃不掉。

“小宫女,你倒有几分聪明,知道跑没有用。”山石上的男人瞧了眼故作镇静的女子,她那么害怕又偏偏倔强抬起小脸与他瞪视,不觉心情大好,敢直视他的女人太少。

小宫女?她堂堂皇后被人当做小宫女,香流月不自觉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一身青衣素裙,满头青丝用一根粉红发带随意绑在脑后。现在的她越发不用为人装扮,所以早将那些华丽衣裙放置一边。难怪被眼前古怪的男人当成宫女。

突然,那人闷哼一声飞扑下来,背靠山石耸立。衣带风过,香流月脚前摔落一条黑色斑驳花纹的小蛇,在不停扭动身躯,细小的脑袋已经被人捏碎。

香流月手掌都掐出猩红的血,控制自己想尖声嚎叫的冲动。她颤抖着将眸光再次投向对面站立的男人,他面色青白,嘴唇发紫,他被毒蛇咬了?

对面的男人非常高大,肩膀与胸膛十分宽阔,如山的身躯好像挡住了四周的光线。他额头饱满,眉毛粗黑,鼻梁高挺,下巴方正,浑身肌肉紧绷,这是一个处于巅峰状态的男人,给人整体印象充满力量与强悍。

尤其寒星一样的眼睛令人一见难忘,黑白分明的冷眼,那里面盛载幽深与狂狷。此刻,他愤愤不平瞪视香流月,流露出不甘与懊恼。

熟悉感猛然截获香流月的认知,他,他,他,他是翰皇玄凌。金水长街擦身而过,被他无理狠撞;误闯酒楼客房,看他沐浴被他当刺客追杀,想起就令人发抖;大婚之际进酒,隔着满面璎珞,她已经知道他就是翰皇玄凌。他是香流月这一生都不愿意再见到的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雪国皇宫?香流月心思流转。对了,他来雪国娶亲,娶雪墨莲公主。文林结盟,最重要的内容就是雪翰两国结亲。君主之间没有谁会轻易相信谁,只有缔结血脉姻亲关系,彼此才不会当外人。就像历史上的齐鲁之好,秦晋只好一样,尽管不能保证长治久安,互相之间的利益争斗随时都会爆发,但有一纸婚约,总比没有好。

香流月再次诅咒霉运当头,这些武功高强的人们在雪国皇宫入进自己家门,夏舞阳如此,焰火如此,现在翰玄凌也是如此。她严重缺乏安全感,雪羽翼得加强治安管理。

好像真有心灵感应。翰玄凌突然闪身扑出山石,只听得两声闷响,就见两个身影扔进来,沉重匍匐在香流月脚下。看来雪羽翼的锦衣营也不是吃素的,刚才的声音定是惊动了附近这两个人。

不幸的是,他们遇到鬼魅杀手,闪电一般结果了他们的生命。此刻他们圆睁双眼,七窍流血,面色死灰,在香流月脚下抽搐着断了气。简直草菅人命,香流月愤怒地瞪视翰玄凌,紧紧抱住山石,惊惧喊道:“恶魔,别进来!”

翰玄凌冷着脸子,悄无生息向香流月逼近,面上黑气更甚。他要干什么?他这么阴冷,肯定想杀自己,杀人灭口。香流月惊恐万状,红唇微露,清水一般的眸子越睁越大。

翰玄凌轰然倒地,像一头巨狮突然不可思议摔坐到地上,落地的力量那么沉重,好像泥土也被他坐出一个深坑。

“呀!”的一声,尖锐刺耳,香流月崩溃喊叫出来,夺路而逃。背后想起轻微的呼喊:“别走!”

香流月一路狂奔,慌不择路,在桃花林中串来串去。想不到不可一世的翰玄凌,阴沟里翻船,居然被一根毒蛇咬死。整个皇宫之人都没人发现他的存在,除了她。他会无声无息死在一堆山石中,一时半会也没有人发现。死就死,也没有什么好害怕。

滴答的水珠从山石上滴落下来,山洞潮湿寒冷,香流月跪在翰玄凌身前,卷起他墨黑的裤管,露出里面修长结实的腿,入目褐色肌肤,紧致光洁,她有些羞涩,毕竟平生除了雪羽翼,第一次看另一个男人的大腿。她深吸一口气,压抑心头的慌乱。她将头上的发带扯下,在翰玄凌大腿中间部位紧紧捆住,看来他自己已经点了伤口周围穴位,除了小腿青肿,上面皮色正常。

久病成良医,香流月从小多病,虽然没有成良医,但一些小病小痛自己也能解决。她从随身携带的香囊中掏出一把小银刀,寒光一闪,就向翰玄凌小腿划去。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狠狠抓住她,似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一双眼冒火瞪视她,似乎要将她烧焦。这个男人的警惕性不是一般的高。

地上的病狮子醒了,香流月呛声喊道:“放手,你抓痛我拉!没看到我在给你解毒吗?你不要命就算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面色青白的男人目光茫然,再次虚弱地将头垂下,徐徐放开手。让香流月怀疑他刚才根本没有清醒,只是一种本能反应。

香流月在桃花林去而复返,心中明白只要救下这个男人,一定后患无穷。但她总不能看着他在眼皮子地下死去。心中善念一起,就毫不犹豫走进山洞。许多年之后,每每想起此时的一念之仁,她心中酸楚沉痛,至死也没有想明白是对是错。缘起缘灭,没有谁说得清,看得明。

香流月一刀划下,横向割开一个小口子,再一刀划下,纵向割开一个小口子,做一个十字交叉。然后双手用力,使劲挤出黑血,黑血流的很慢,翰玄凌受伤不轻,这样挤毒血不是办法,不能阻止毒素扩散。

香流月掏出一颗百花祛毒丸,咀嚼后吞下腹,同时将香囊中的药丸一股脑倒在雪白的手掌心,大大小小好几颗,是她的常备药,止疼的,祛毒的,还有女人家用的,救人要紧,大分量的药才有效,她也不管了,搬开翰玄凌的嘴,翰玄凌好像还有一丝自觉,嘴微微张开,香流月就将药丸灌了进去,死马当活马医,再用树叶接一些山石上滴落的水,给翰玄凌喝,帮助他吞药。

香流月一咬牙,低头将温润的唇贴在翰玄凌伤口上,用力将黑血吸出来,一口接口吐到一边,动作机械,不停重复,香流月感觉自己唇部肌肉早麻木了,才看见吐出的血是鲜红的,她欣喜地再用力挤挤,直到看见黑血全部变成鲜红,她才放心将止血白药撒在伤口上,撕下一幅衣袍内衬,给他包扎起来。

翰玄凌悠悠醒转,他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中被温暖的水淹没,他有些舍不得睁开眼。口中一股香甜之气,他忍不住含住,细细舔抵,用温暖的舌头紧紧裹住,舍不得放开。

香流月就知道不能做好事,她见翰玄凌老不醒,怕他被她这个蒙古医生医死,鬼魂缠住她不得安宁,想来想去,想到输血的法子,她拿起小刀,舍不得划手腕,就在手指下狠狠划道口子,挤出自己的血救翰玄凌。

感觉到翰玄凌无耻的举动,香流月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指,面孔涨得通红,厉声清呵:“色狼!”

翰玄凌眯缝起好看的双眼,寒星一般的眸光冷冷扫过香流月略显苍白的小脸。声音低沉,冷冽如霜雪,沉郁问出声:“你救了我!”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要结冰,香流月打了一个寒战,鼓起勇气自豪接口:“不错,是我救了你一命!”这个男人头脑清楚,醒来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他是属于那种天生善于掌握主动权的男人。

“叫什么名字?”那架势如果香流月不说,他立马就会扭断她的脖颈。

“环环!”香流月鬼使神差将前世的名字报出来,她不想再与他发生纠葛,这个男人她惹不起,所以万万不能让他知道她的名字,所以不由自主说出这个埋在心底尘封的名字。

“环环?!”翰玄凌暗哑唤着她的名,眼神如冰射过香流月脸颊,好像并不完全相信的样子。

他抬起黝黑的大手向香流月脑后拂去,动作缓慢,时光好像凝固,香流月面色雪白,呜咽一声:“干什么?”她呼吸哽在喉咙,心跳狂猛。难道这个魔鬼要先奸后杀?她真是救了一条冬眠的蛇,早知道好心无好报,让他毒死算了,她干嘛多事?她欲哭无泪等待死神光顾。

香流月满头的青丝少了发带,落满一肩一背,翰玄凌菱角分明的脸上,突然眉头紧锁。他的大掌落在她如水光滑的发上,一上一下的抚摸。

“环环,我欠你一命,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有些苦恼的嘟囔,一会儿,他有些振作起来:“这样吧,今生我会满足你一个心愿!”他睥睨着她,高傲无比。

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霸气十足。连让别人相救,也是那么不屑。

香流月逃过一劫,赶紧摆手:“你走吧,我不要你报答!”

他的大掌突然停顿在香流月纤细的后颈处,眼中神情阴冷,似乎因为她不听话要捏断她的脖子。香流月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快滚出腔子,冷汗湿透后背,眼中也快涌出泪水。她到底招惹了怎样一个反复无常的男人?!好人做不得,保命好困难。

“听着,我翰玄凌不喜欢欠别人。等我,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报答你!”

他连姓名也报出来了,香流月这个时候再去捋虎须,无异于找死,她赶紧聪明点头。

远处有声音在呼喝,大批锦衣营仗剑急速奔近。他冷冷地命令香流月:“等我,环环,我会来接你。”冷冽的声音冰冻着她,她只得胡乱点头。他终于放开她,墨蓝的身影一飞冲天,像一只鹞鹰,飞过重重宫阙,向天际远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