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桃花皇后笑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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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香流月忽然发觉这一切非常好笑。咫尺天涯,身在咫尺,心隔天涯。情意如梦幻,漂浮抓不牢。

她是真的笑了。她眼神空濛,飘落远处。容颜雪白,嘴角挂上淡淡的笑意,几分沧桑,几分破碎。明明在笑,却好像在哭。她整个人婉如浮世绝香,静立于天地之间,无声无息,香远流长。

夏舞阳将长刀架在她脖子上,推着她往前去,看不到她此刻欲哭无泪的神情。她清凉的笑却刺痛了雪羽翼的眼,不由自主牵动心中那根细细的线,隐隐生痛。

白甲军士成千上万,像雪白的浪潮,层层包裹夏舞阳,香流月两人。看二人上前,无数刀锋寒光冷冽,明晃晃高举在二人头上。双方僵持不动。

夏舞阳暴喝一声,声如惊雷,“还不退下!”

同时手指微动,银月长刀锋利异常,轻轻一动便无情割破那欺霜塞雪的玉颈。香流月咬牙忍住疼痛,从小病痛缠身,为让父皇心安,她从来不哭不闹。何况此刻皮肉之痛,哪里抵得上心口剧痛。背后之人好似万年寒冰,让人从头到脚遍体生凉。

一缕热热的细血顺着银月长刀冰冷的刀锋,无声滑落雪地,点点滴滴,只见雪白的大地上,绽开朵朵血红的花,桃红见血,分外凄艳。

“夏舞阳,你这个疯子,快住手!”雪羽翼心中一痛,一向温柔的神情不见,凶狠地瞪视夏舞阳,半晌之后,他徐徐举起手。

一旁的参将岳青杨冷眼旁观半日,这时急忙策马上前,“吾皇,千万不可放走夏皇。现在不说他逃出牢笼,今后前来报仇。就是目前,内城空虚,瀚皇动态不明,也只有擒住夏皇,牵制住夏国,也才能腾出手来,尽快赶回凌霄城去,才是硬道理!吾皇,三思!”未出口的十万火急平乱的话,弦外之音,雪羽翼已经意会。

岳青杨已届花甲之年,因其足智多谋依然留在近卫军中,深受众人爱戴。他面容清瘦坚毅,一双洞烛人世的双眼,此刻对准雪皇,赤心耿耿。那颌下苍须随他说话也微微颤动,在在说明他心急如焚。

雪羽翼垂目微叹:“岳将军,一片忠心,退下吧!”她清凉的笑,无声的泪,早就让他下定决心。没有月儿,雪国万里江山不过是一道道冰冷的曲线,这样一世相伴,又有什么意义。

他狠狠的大手猛然挥下,雪白的潮水,无声退潮,撕开一道口子。白甲军听令让出一条道,容夏舞阳,香流月离去。

冰冷的长刀依然无情的驾在香流月肩上,推着她一步步离开。她仍然执拗的扭头紧紧凝视雪羽翼,千言万语,化作句句无声歉疚,飞落雪羽翼眼中。

雪羽翼,你不要这样,置江山社稷不顾,将自己放在豺狼虎豹环视的险境中,为了我这个不值得的女人,雪羽翼,我该怎样报道你的深情厚谊?怎样才能求得你的谅解?今生负你良多,如果有来生,我香流月,定不负你。

就这样,雪军眼睁睁看着夏舞阳架着香流月,身后跟着黝黑的战马,一步步离开了他们的包围圈。

夏舞阳内心连连冷笑,雪羽翼,我就赌你心太软。

“把你无情的大刀拿开,你的阴谋已经得逞,不必再演戏!”香流月清丽的声音从樱桃红唇中吐出。没有厉声疾呼,就那么轻柔,却像尖细的冰刀cha进冰面,刺得冰心绽裂。

“流月,我这么做,都是不得己而为之,都是为了我们安全离开,你不许你胡思乱想!”夏舞阳急道。香流月冷凝一张素颜,对他不予理会,甚至躲开他欲覆上玉颈的大手。夏舞阳神情一黯,将她一把搂住,香流月僵直背脊,不言不语。

白甲军也静静的站立不动,浑然忘记身处生死一线的修罗战场。残阳似血,照着这人世沧桑,天地悠悠,千年万载不改的苍凉,令人如泣如诉。

片刻的宁静转瞬即过,震耳欲聋的一声惊天炮响,惊醒了刚刚喘一口气的白甲军,众人肌肉紧绷,神情高度戒备,多次的杀伐,已经足够让他们敏锐嗅出浓浓的血腥气,马上就要席卷而来。雪羽翼面容坚毅,握紧手中长枪,等待即将到来的枪林箭雨,血雨腥风。

香流月浑身一震,狠狠的瞪视夏舞阳,刚好捕捉到夏舞阳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星芒。望见山脚下滚滚烟尘,青甲红袍的道道飞奔的身影,夏舞阳长身玉立,口角擒笑,目光炯炯,傲视宇内,煌煌帝王之气,不可一世。

苍茫雪原,狂风怒吼,万千雪浪翻滚,天地冷冽失色。炮声隆隆,飞沙走石,火花四射,隆隆之声敲碎人魂,仿佛恶兽出笼,凄厉长啸,定要毁天灭地一般。

厮杀呐喊声铺天盖地,从遥远的天际席卷过来,漫漫红海包围了雪白的潮水,掀起巨大的漩涡,声势惊人轻松吞没雪白的潮花。红色的海汹涌澎湃,白色的潮拼命抵挡,风雨飘摇中,白色的潮水还在死命挣扎,绝望的发出最后声声厉吼。

达达的马蹄声声声敲打在白甲军士的血脉上,连带震动心魂。青甲红袍的兵士个个像蝗虫一样密集飞来,一批接一批,漫山遍野,像红色的海水,绵绵不绝,无边不际,汹涌澎湃,无情吞噬数量有限的白甲军团。

双方短兵相接,杀声震天。鼓声破空,急剧跳动,热血随战鼓沸腾。到处都是凄厉吼叫,人人兽性勃发,刀光剑影,手起刀落,血雨飞溅,头颅飞离,遍地累累残躯。垂死之人凄凄哀嚎,在地上匍匐前行,拖着长长的血痕,竭力伸手向前,只想触摸天边的神灵。没有正义公理,只有生与死的屠杀,只有血与火的毁灭。

雷石,滚木狠狠砸下,只听得见闷哼的痛叫,被炮声,鼓声,疯狂的杀声掩盖。火箭漫天激射,邪恶的火光点燃头发,衣襟,皮肉,人们在霍霍火光中奔腾跳跃,厉声长叫,焦糊倒地。

白甲军团在红衣军团猛烈凶狠的攻势下,逐渐四分五裂,被逐渐蚕食。

残阳似火,大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清朗的娇笑声声清脆如银铃,远处,无数烈马狂奔,无数旌旗飞扬,无数雪尘翻滚。越来越近,当先一人,青甲红袍,明眸炯亮,面如满月,头上青盔正中,镶嵌一朵粉白木兰花图案,熠熠生辉。

尚有十几米远,她已经不耐烦的飞身跃下,抛开身后万千铁骑,朝夏舞阳急急跑来,跪拜尘埃,含笑抱拳。

“木兰城主穆红玉参见吾皇,瀚皇之军在红柳原与我军纠缠,救驾来迟,吾皇恕罪!”声音清朗,自信豪爽,并无十分歉疚之意。

夏舞阳一掌重重拍在女子肩上,她不退不避,生生承受夏舞阳大力的一掌,满脸笑意,眉眼弯弯,明媚如春花。夏舞阳伸手将她扶起。

“红玉,你确是该死,来迟一步!”夏舞阳话语低沉有力,带出一分疏落。以他们多次并肩作战的情意,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两人肝胆相照,不拘小节,情意非浅。

穆红玉心生诧异,明亮的眼光不由随夏舞阳黯然的眼色扫过旁边,一看,明媚丽容大惊失色,呆呆出神,继而恍然大悟,心中落下一声长叹。

穆红玉一向自负,眼高于顶,对自己艳丽之貌也颇为自傲,不想今日一见香流月,仍然情不自禁心生一缕自卑。

她静静的立于天地之间,不沾尘埃,人淡如花,桃色斐然,周身华光流转,飘飘然如世外仙姝。素衣女子凝神远眺,清幽视线投向耿耿天河,身边的万事万物似乎都与她无关,玉人雪娃一般遗世独立,冰清玉洁,幽香流传。

穆红玉明眸移向夏舞阳,大吃一惊,花容变色。夏舞阳神思渺渺,投向香流月的目光缱绻,痴痴迷迷,柔情似水。

夏舞阳一向冷静自持,才造就了他红魔战神的威名。穆红玉从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他的眼中此刻只有那个素衣女子,天地万物都不在他眼中。连她这个昔日的亲密战友也被视为无物。

穆红玉心中恼怒,清声高叫:“木兰军听令:擒住雪皇,千秋万代,铸此大功!”

这一声厉喝,终于成功击溃了香流月的冷漠,她低鸣嘶叫:“不要!”桃花零落,憔悴残败,雾散露落成尘埃。

昏黄的天光下,雪羽翼极目远望,只见旌旗残卷,血凝大地,焦糊之气随寒风四散,到处是散落的盔甲,断折的刀剑,残躯断肢,顿感心中惨然,悲怅无言。

岳青杨老将军头盔掉落,须发斑白,怒目瞪视。一只手紧持长枪,怒指来敌,另一只手,哎!另一只手臂已经掉落地上。身上箭如蜂窝,道道黑红的血,早已经凝固。他不算高大的身躯僵硬的挺立在雪羽翼身前,至死也没有倒下,依然书写着忠诚。

成千上万的白甲军士倒毙在雪原上,为雪羽翼筑起死魂护卫的长路。

雪羽翼眼中含泪,仰天长啸:“我雪羽翼一生仁义,反被夏贼俘虏,老天不公!”

“老天不公!老天不公!老天不公!”

长风呼啸,声声控诉,在林海雪原上回荡,直冲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