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追生石
8953300000017

第17章 往事如昨

岳迟、秦铭等师徒七人在皇宫盛宴的第二天清晨,便马不停蹄的返回华山。

一路上,众师弟都在谈论大师兄那艳惊全场的绝招,并缠着要大师兄有空一定要倾囊相授,如果再悟出几招,那华山之威名定然响彻中原内外啊。

那白宝还不时瞄瞄师父,对着大师兄附耳低语,“师父现在一定打不过你!”秦铭只能摇摇头笑而不语。倒是岳迟一直云淡风轻,脸色波澜不惊,众弟子之低语早已入了他耳,他不知在想着什么,嘴角不时闪过一丝得意。当然众弟子中还有一人,除了参与谈论,那眼睛却一直盯着大师兄和师父的脸色,洞察秋毫。

华山雄伟奇峻,要登临绝顶实是不易,但师徒七人上山却是如履平地,山路上尽是华山弟子静立恭迎,不消片刻便上的华山最高峰南峰。

南峰的浮云殿,是秦铭等一众入室弟子平日歇息的场所。殿前地势平坦开阔,周围却尽是千丈绝崖,直立如削,此处已是南峰之巅,站在崖边,仿佛天近咫尺,星辰可摘。但举目四眺,却见群山起伏,松林如涛,黄河渭水、漠漠平原,尽收眼底,如此博大气势,苍茫心境,却正是练功习武、参悟心法的上佳之所。

此时,师父早已回自己位于华山东西南三峰正中位置的华岳殿歇息去了,秦铭简单梳洗了一下便来到崖边,在一块天然石凳上坐下,望着远山出神。正神思间,一阵乱喊传来,“阿黄!阿黄!……”秦铭一笑转头,却见正是小师弟白宝从自己房间一路大呼小叫的出来了,沿着每个上来下去的路口边嚷嚷边查看。

“咦?这阿黄跑哪儿去了?平时总是第一个出来接我的哩!”白宝一手叉腰一手挠着脑袋的四下张望着。

“许是为你去捉山鸡了呢?好让你回来补补体力啊,呵……”秦铭想起白宝和阿黄这对活宝就好笑。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正恍然大悟间,忽觉一条道上黄影一闪,眨眼间黄影扑了上来,嘴里还叼着只大山鸡。

“阿黄?你还真的为我去捉大山鸡啦?”白宝的表情非一般的艳羡,望向秦铭:“大师兄!你比我还了解阿黄啊?”。

“呵!……”秦铭忍俊不禁。

“汪!汪汪!汪汪!……”阿黄兴奋不已的松开叼着山鸡的嘴,使劲的往白宝身上爬,伸出大舌头不停的在白宝脸上舔。

“这脸白洗了!……。”白宝笑骂道。

“大师兄!我跟阿黄溜溜去了哟?”白宝给山鸡脚扎了根草绳,转身一溜烟的往山下奔,阿黄紧跟其后,寸步不离。

“阿黄,一定要记牢!看见师父一定要隐身,越快越好!……”远远的,还传来白宝的一再叮咛。

呵……秦铭轻笑着摇头,望着远去的背影,忽然略觉歉意的想起,今日正好是白宝十八岁的生日啊,不禁暗叹时光飞逝,仿佛昨日白宝还是那个光着小脚丫在雪地里奔跑的五岁小男孩……

时光逆流,思绪飘飞……

“站住!你给我站住!”

“你们几个上啊!”

“快抓住他!抓住他!抓住给我剁了他!!”

雪花无情,寒风如刀。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瘦骨嶙峋,衣裳褴褛,赤着脚丫拼命的奔跑着,一手紧抓着个还冒着热气的破纸袋,一手却抱着只一条腿还在流血的很瘦的小黄狗。

当时的秦铭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那天师父进洛阳城办事,却将一件重要的物品遗漏了,师母急忙让秦铭送去。

回来的路上雪花更浓,寒意更深,秦铭不觉拽了拽身上披着的棉大氅,那是师母亲手为他缝制的,穿着身上暖在心里。

当年是个特大灾年,很多地方庄稼颗粒无收,城里城外饿死了好多人,很多孩子失去了父母,也有很多父母救不活孩子……

洛阳城很大,巷子很多,不熟悉路的秦铭心不在焉的拐进了一条死胡同,笑了笑正准备返身出来,却诧异的看到这个穿的跟叫花子似的小男孩死命的往里奔,他正准备冲他喊一声“错了!这是……”死胡同三字还没出口,却惊见不远处五个叫花子凶神恶煞般的边跑边骂,直奔这边而来。

前面三个穿得破烂却年轻力壮,后面两个年纪不小了胡子也白了却为老不尊的狂骂:“你这狗杂种!连你大爷的包子也敢抢!还敢放狗咬我?抓到剥了你皮剁了你手!烧起来吃!……”五人手里拿刀的拿棍的眨眼间就冲进了巷子。

小男孩看来只有死路一条。秦铭心中一痛,是什么情况使得如此幼小的他去抢比自己大好多的成年人的东西,想必是快饿的不行了……

正迟疑间,却听“噗通!”一声,小男孩重重的摔了过去,雪天地滑,手里的破袋子飞了出去,两个包子滚了出来,一个滚进了肮脏的臭水里,干瘪的白包马上吸满了黑水,小男孩赶紧把另一个包子飞快的捡起来紧紧的揣着,失去了一个,男孩的眼里几乎要掉下泪来。

“我的包子!……”那两个老叫花亦心疼的大叫,但很快变成了凶恶的狞笑:“让你逃……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小男孩紧挨着死胡同的里墙,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瘦削的小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他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苍白的脸上浮出了绝望。突然,他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包子,拼命的嚼着,又飞快朝小狗嘴里塞了一块,凄然笑道:“阿黄!快吃!快吃!我们死了也不做饿死鬼了!爹,娘……宝儿和阿黄很快就来找你们了!……”

秦铭鼻子一酸,他也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此时他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想法,他要收留这个小男孩,就像当年师父收留了他一样。

“你们三个上!谁先砍死他我就记谁的功!”一个老叫花捂着被狗咬伤的手咬牙切齿的大吼道,那三个年轻叫花和另一个老叫花都不甘落后的朝着男孩冲了过去,仿佛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比狗还不如的贱命和一碗香喷喷的狗肉汤。

秦铭就站在胡同的中间,几个叫花子挥舞着刀棍全然没将这个挡路的少年放在眼里,甚至有谁挡打谁的戾气在眼里射出,可悲的年代会暴露卑劣的人性。

秦铭轻轻松开领口的系带,眼看一个年轻叫花势必是想抢功手一抖短刀即将脱手飞向男孩,秦铭怒喝“散!”大氅一甩,犹如一张边口锋利的巨大圆盘旋转飞向前面四人。

突然的变故使得四人惊呼出声,前面两个年轻叫花躲闪不及,砰砰两声重重撞向两侧高墙,第三个年轻叫花和那老叫花想来还算老江湖,一个急忙倒地一个急急掠起,险险躲过了这一招。五个叫花登时傻傻的盯着这个半路杀出的少年愣了半天,站在巷子口的老叫花第一个反应过来,抽出身后的弯刀,一步步狞笑着过来,加入了刚才的四人阵营,弯刀一挥,雪花纷纷弹飞,看来是个刀法不错的老手。

“上!”带头一喝,弯刀老叫花第一个冲向秦铭,其余四人马上包抄了秦铭。

“先杀了这个多管闲事的臭小子!再喝狗肉汤!”老叫花吼声未绝,凌厉的刀风已经攻来了五次,其余四人亦刀光棍影顿时将秦铭包的密不透风。

“自作孽不可活!”秦铭星眸一闪,华山摩云手连连反攻出几十招,脚下如行云流水般穿梭在五人之间,每移一步便与一人对上一招,掌风精妙狠准,一时五人对一人不分胜负。

这边角落里的小男孩只看得胆战心惊,最后一口包子含在嘴里都忘了嚼,眼睛和嘴巴都张的老大,紧张无比的搂着小黄狗,即惶恐又感激,那小狗被紧抱的两眼直发白。

这时狡猾的老叫花眼见胜负难分,忽然跃开一步,反身急砍墙角的小男孩而来,顿时秦铭一分心,这边与其他几人正对招拆招,这边却想去救小男孩,阵脚一乱,毕竟才十二岁没有实战经验的小小少年郎,谁知道那老叫花是欲擒故纵声东击西?身未转反手一劈,弯刀却还是闪电般砍向秦铭,哗的一声,秦铭衣袖被劈去一大截,幸得反应机敏轻功卓绝,硬是侧身扭过,否则一只胳膊已经没了。

“爹!他们以大欺小!”忽然一阵朗朗少年声在巷口响起。

“而且以多欺少!”又听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

那老叫花心中一惊,匆匆一瞥只见那巷弄口进来一大一小两父子,均着锦衣雪裘,甚是贵气,父亲高大威猛,少年亦是虎头虎脑身强体壮。

此时那位少年目含怒气,看到巷子里五个穷凶极恶的大人围攻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心中甚是愤愤不平,又看到一位瘦弱的小孩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是受这班人欺负了。胸中正气一涌,他拳头一握,坚定的望向父亲,父亲威严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轻轻一点头,少年“呵!……”一声大喊,飞身杀入了围攻秦铭的阵营中。

少年的加入,使得秦铭马上由略处于下风转变为稳占上风,两人一个拳影虎虎生风,一个掌式千变万化,没到一盏茶功夫,五个叫花子呼爹叫娘、鼻青脸肿的趴在地上直讨饶。

“滚!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定砍了你们手脚,赶出洛阳城永世不得回来!”少年气愤的握着虎拳恨不得给他们再补上一拳。

五个叫花拼命应答着“是是是!”四脚着地爬的比狗还快,转眼便逃窜的无影无踪。

秦铭抱拳一礼,含笑对这父子俩说道:“多谢伯伯和小兄弟出手相助!华山秦铭在此谢过!…。”

“哦?你是华山派的?”这位相貌威严的中年人略感意外道。

“正是!小子是华山岳掌门的大弟子,学艺不精,伯伯莫笑……”秦铭又谦恭的一礼道。

秦铭虽年方十二,却已是翩翩美少年,长身玉立,面如冠玉,谈吐举止温文尔雅,甚是让人喜爱。

这中年人虎目含笑,心中甚是好感,柔声应道:“你与我家小断年纪相若,这身手却仿似还胜他一筹,伯伯怎生笑话与你,华山有你这般弟子,他日定能光大门楣,四海传名啊!伯伯见你甚是喜欢,今日天寒地冻的,你这衣裳也破了,那位小弟弟看来亦是饥寒交迫,不妨你们来我山庄歇歇,我这山庄离此已不远了!”

秦铭笑了笑未语,因想起那位自名宝儿的小男孩,赶紧过去轻轻的扶起了他,关切的问道:“小弟弟,可有受伤?”

小男孩感激涕零却因早已冻得全身发僵而颤抖道:“没……没事!就是摔……摔……摔了一跤!我……”突然他看到怀里两眼发白的小狗,脸色马上变得更加苍白,“阿黄!阿黄!……不……不要死!”小男孩眼神又陷入了绝望。

“不会的……”秦铭弯下身,关切的摸摸他的头,很利索的用自己破碎的衣袖布条给小黄狗的断臂包扎了起来。

而后回身一望,便瞧见那父子俩热切而温暖的眼神,秦铭当下便决定带宝儿随他们去山庄暂作歇息。

想不到他们去的便是名震天下的白云山庄,而这位中年男子便是山庄的主人当今的武林盟主云战。

那一日山庄门前人山人海,竟然皆是来自四方的饥民,山庄门前开阔的空地一溜儿排开好几个大铁锅,热腾腾的稀粥和包子正免费发放给排队领取的民众。

“官府不作为,我们也只是略尽一点薄力……。唉……”云战宽厚爱民之心溢于言表,深深撼动秦铭幼时的心灵。

在山庄的那一整个下午,那个叫宝儿的小男孩吃的肚儿滚圆,那一顿是他人生中吃过最饱也是最美味的一次,因此整个下午,他除了吃就是发呆,仿佛在质疑是不是在做梦?

秦铭跟云战父子俩相谈甚欢,比试过招,请教指点,一个下午仿佛一个月般充实,秦铭收获良多。

走之前,云战的一席话,秦铭记在心底亦深深感激。

“小铭,你师父对我的成见我永远不会放在心里,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云伯伯和小断随时欢迎你来山庄做客!”

从此,秦铭便多了个慈如父严如师的云伯伯,华山亦多了个很爱吃但经常云里雾里发呆的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