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云岩河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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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回望插队岁月(38)

40年过去了,对这段插队经历,对这份磨炼,我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参加工作后,有一次悄悄让一个当事人看看我的档案材料,曲洲大队给我的评语是:“表现很好,尤其在劳动方面。”

(作者系北京市马甸中学初六八级毕业生,曾在陕西省宜川县云岩公社曲洲大队插队。)

拉练收容队

闻锡勇

1971年夏,宜川县各公社分期分批组织北京知青搞了一次徒步拉练,到延安接受革命传统教育。

那天下午在云岩集合后,北京干部陆肇元和王秉乾专门找我,知道我在知青中特别能吃苦,让我负责这次拉练收容队工作,路上帮助体弱力单的同学防止掉队。问我有什么意见?我说:“行,没问题。”然后详细述说了具体工作要求及注意事项,给了我3根扁担、6条绳子。每天由各队轮流抽出5位身强力壮的男生和我一块组成收容队,两人一根扁担。凡有走不动的知青,为其减轻负担,把背包行李交收容队,我们负责给担着走。我是队长一挑到底,其余5人每天轮换。云岩公社距延安有180里路,考虑到知青的身体状况,也为了让大家逐步适应,计划头天走40里到延安县临镇,第二天走50里到金盆湾,第三天走90里到达目的地。为避开骄阳似火的炎热,带队领导安排每天晚上走,白天休息。出发后收容队走在拉练队伍的最后面,背着自己的行李,手中拿着扁担。走了十几里路之后,就陆续有体弱或有病的女生掉队,把行李也就都转给我们。这次拉练预计10天左右,行李包括被褥、替换衣服、鞋,重量多为十斤左右。越往前走,掉队的越多。到后来我们每根扁担挑6个行李,加上肩上背的共7个。收容队两人一组轮换着担。负担轻时多走少换,每三五公里一换,负担重时就勤换,有时一公里一换,甚至几百米一换,负重如此大,走到临镇时,收容队每人都肩疼腿软,浑身是汗,大家都咬牙坚持着,没半句怨言。

第二天出发时从各队换来5位新人和我一起继续挑。多数是马甸中学的同学,因上学时总爱玩单双杠,不少男生认得我。见我长得瘦小,昨晚又累了一夜,今天其他人都换了,唯独没换我,纷纷替我抱不平。后来才知道我是收容队长,从大家的眼神中看得出,多了一份敬意。有了头天的锻炼,第二天反倒适应多了,挑着同样重量的担子,倒比昨天快了许多。曾听老乡说过:“走道儿的追不上拉鋬(音同盼,老乡解释为推独轮车的)儿的,拉鋬儿的追不上担担儿的”,扁担上下一颤悠,人颠起来越走越快。另外重量和距离不变,速度越快,被压的时间就越短,每当满负荷后我们就加速超过大队到前面休息,歇到大队过后,我们再追大队,再超大队。路上许多同学见我们这么辛苦纷纷称赞我们,给我们叫好,为我们鼓劲,有的女生还把她们自带的糖果送给我们吃,宣传队的同学还编快板夸奖我们。队员们虽然身上累,可心里还真有点美滋儿滋儿的。收容队的同学行走快慢自由,想歇就歇,想走就走,想聊就聊,不像拉练大队有许多纪律约束。我们担着扁担一路走到金盆湾,又苦又累倒觉得挺投缘的。

第三天出发前收容队集合时,昨天那5位又都回来了,都说:“我们和队里说了,今儿不换人了,我们哪个不比你壮,你能顶,我们也能顶,哥几个陪你顶到底。”几句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特感动。(这5位同学果真再没换,一直陪我在收容队干了5天,直至拉练结束回到云岩)。40年后能回忆起的有彭振江、冯永昌、赵琪。

第三天的难度比前两天相加还要大。前两天走的全是公路(沙石路),在川里逆云岩河而上共90里,而从金盆湾到延安的90里,一出发就走小路(只能走架子车的土路),中途还要翻一座山。连续3天的拉练,收容队的同1970年10月,衣善大队北京知青王延长、潘文光招工到铜川三号信箱。临走时,大队部分知青到云岩公社送行,并在云岩河畔留影。前排左起:吕仲琴、那桂华、马增茹、赵东、周其义、冯宝珍;后排左起:谢月祥、赵强、卢建昌、潘文光、王延长、尹荣增、施炳炎、闻锡勇、杨玉才。

学个个腰酸腿疼,有的磨破肩膀,脚下磨出血泡。行程过半,天已大亮,大家互相鼓励着,咬紧牙关,没人叫苦,坚持就是胜利。走了70多里路,走出小路来到公路上,此时我们早已是满负荷了,每根扁担上都是6个行李,看着脚下的柏油大马路(西安至延安的公路当时是准二级国道,宽8米),大家都特兴奋,我们加快速度甩开大队,心中想着延安越走越快。来到一处大的村镇,一问是延安七里铺,路右边有一商店上写“南区供销社”(毛主席着作中曾有提及)。此时已是上午九、十点钟了,大家走得浑身是汗,所带行军壶中的水早就喝完了,嗓子冒烟,口渴难忍,放下担子休息,进店一看居然有冰棍卖,真是喜出望外,每人来一根吃的那叫过瘾,那叫一个爽。他们还在吃,我从小胃就不好,不敢太贪凉,说:“你们吃吧,我先走着。”就一个人挑着扁担向延安走去。本想到前面休息等他们,没想只往前走了一二里,转过一个山弯,一眼看到了巍巍宝塔山,心中豁然一亮,疲劳之感顿时全消,足下生风,直奔延安城而去。一路上多有行人注目观望(不知这小子有什么事,大热天担着这么多行李行走如飞)。我边走边打听找到凤凰山麓小学。一进大门就看见了打前站的北京干部,见我一人先到,问:“大队呢?”我说:

“都在后面。”赶紧给我打了一盆热水“先烫烫脚,解解乏。”我正烫脚的工夫,下起雨来,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大约20分钟后,雨过天晴。此时大队陆续赶到,大家都淋了雨,身上湿漉漉的,只有我一人没被雨淋,也算是天道酬勤吧。

在参观延安宝塔时还有一段插曲:那时没有宝塔桥,大家涉水过延河,登上嘉岭山,来到宝塔前。组织者把知青分成两部分,女生先进塔参观。男生本就性急,见女生半天不出来,就想进去。工作人员再三阻拦说:“塔内空间有限,楼梯狭窄,人多不利于保护文物,又不安全。”此时已有女生参观完陆续出塔。有几个男生猴急地大喊“快点”。转眼之间大队女生已排队出塔,一时无人再出,工作人员问:“里面还有人吗?”不知哪位女生随口应道“没了”,男生们听此言一出,未等工作人员发话就往里挤,一旦有人进入再挡就挡不住了。进塔之后才看见一二层之间的楼梯及两面都是砖墙,宽度仅够一人正常通过,又是旋转而上,视线特别短,等上至一半时才发现还有两三个女生已下至半截。看见时已近在咫尺,狭路相逢,想下下不来,想上上不去,楼梯之窄不容两人并肩,女生只想赶快下去,速离尴尬之地;前面的男生想退已是不能,后面的又不断涌入,只好硬着头皮而上。男女生之间在此挤来挤去,顿时怨声四起。挤到最后女生人少,硬是被男生挤回到二楼。直等到全体男生都上过二楼之后,女生才下楼出塔。我后来也分到延安工作,并生活了18年,曾多次登上嘉岭山,因宝塔已不对外开放,未能再进入参观。

在延安参观学习后,拉练按原路返回。第一天走90里,从延安到金盆湾。行程过半,又是满负荷。天已大亮我们就甩开大队直往前赶,快到金盆湾已是上午时分,发现路右边有一个水库(来时摸黑走路,啥景色都没看见),我们收容队的人都会游泳,自插队以来从未见过这等水面儿,顿时兴奋起来,倦意全无,纷纷跳入水中畅游起来。我游至水库中间,回头一看身边无人,其他人多在岸边,我想试试水有多深,便一个猛子扎下去,游了几下就觉得水温太凉,手已摸到水草,心中暗觉不妙。在水下用力一蹬本想上去,小腿却被水草缠绕,幸亏当时还算冷静,弯下腰用双手把缠在双腿上的水草扒开,再不敢猛蹬,缓缓游出水面,真险啊,差点儿上不来,离水后紧倒了几口气,才慢慢缓过劲儿来,游到岸边仍心有余悸。其他人也都游上了岸,这时大队人马还未赶到,我们就先回金盆湾宿营地了。后听其他人讲,大队途经水库时,有人提出下水,带队干部说水深危险,硬拦着没让下,谁也没游成,听说我们收容队都下水了,羡慕得不得了,哪知我差点送上小命。

最后两天路途较近,顺利返回云岩,简短总结会后各自回生产队,下午又到地里干农活儿去了。

回首忆往事,已隔四十年。

人言插队苦,品味亦有甘。

转眼多半生,十八乘以三。(十八岁插队,十八年在延安,又干十八年退休)退休享天伦,恬淡即是仙。

今年4月1日我带未满三岁半的小孙子去爬香山,途中他自行一半,我相助一半,行两小时登顶。一路上有多人搭话称赞,他自己登山时有人言:

“这小孩真棒,这么小就爬香山。”他走不动时,我背着上,又有人说:“这爷爷真棒,背着孙子还登香山呢。”临到山顶我领着他上,山顶上下来几个男女青年,走到对面,其中一女青年对小孙子说:“小朋友你真棒,我就是以你为榜样才上来的,要不是看到你,我早累得不想上了。”我们在众人的鼓励下,最终登上香炉峰。60多岁登顶的身体,心理素质与当年插队生活的锻炼有着很大的关系。几十年过去,心里仍常存着那份对延安的怀念,对延安人的怀念,对在延安那18年生活的怀念。

(作者系北京市马甸中学初六七级毕业生,曾在陕西省宜川县云岩公社衣善大队插队,退休前在北京圆山大酒店工作。)

我的十八岁

杨中海

快到了提笔忘字的花甲之年,回忆起40年前的深刻往事,如今仍然是历历在目。那是一个锣鼓喧天的令人揪心的场面,数万热血青年涌向老北京火车站。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20世纪60年代的知识青年,哪里有什么文化基础啊,都是高小或初中高中的在校学生。“文化大革命”期间,停课好几年,终于开始返回学校复课闹革命了,人们的心理已变得那么浮躁,那么亢奋,还有那么一股子要把革命进行到底的战斗决心。国家百废待兴,已有好几年了,积累了一大批人没法分配工作,也没有任何地方安置。有了这个新的广阔天地,人们勇敢地报名去体验另外一种生活,有去生产建设兵团的,有去农场的,有去牧场的,也有去农村插队的,种种改造自我的机会摆在眼前。有些不愿离开城市的,街道和学校就展开了动员工作。

年迈的老父亲这位当年延安的老革命挽送我走出了家门,这也是我们最后的生离死别。父亲临别时塞给我一个纸条,嘱托我现在不要看,上火车后再看。当火车徐徐开动时,笛声长鸣,站台上送行的人们和车厢里的知青,哭喊声顿时连成一片,那个场面令所有人动容。我躲在车厢角落里,悄悄打开了父亲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首诗:“明日要离家,爸爸和妈妈,哥哥和姐妹,各奔天一涯。瓜熟蒂落了,各自去开花。老秧受黄土,播种能发芽。

下乡上山去,飞跃有天空。广阔天地间,世界掌握中。人勤地不懒,功到自然成。决心总路线,当好工农兵。”落款为一月六日。这时的我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了,夺眶而出。40年后,这首诗的影印件已陈列在纪念父亲的纪念馆橱窗里了。

父亲当年在延安时,和毛主席在延安中央党校一起工作。他说那时去过宜川,那里种了许多果树,是个好地方,并支持我去。我听从了父亲的话。

40年后,宜川县早已全面退耕还林了,如今漫山遍野种植的全是果树。

我们这些当年的知识青年,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和汽车,一路翻山越岭,傍晚终于到了云岩公社来插队。当地父老乡亲成群结队地在公路两旁,敲锣打鼓欢迎我们这些北京城里来的娃娃们。他们都将未成年人称作娃娃。文章写到这里,我决定就用这个题目了,把它作为回忆录之一。将来人生有几个重要的年龄段值得回忆和书写,那就是之二、之三了。当天,我们被分成若干小队,向各自分配的村落连夜登山进发。夜是那样的沉寂,伸手不见五指,微微的寒风迎面吹来,一队人马驮着行装默默地行走在乡间盘山羊肠小道上。

午夜时分,终于到了山顶上的村庄。那里的人们都住在山上,山上种着一大片连着一小片的庄稼,沟沟连着坎坎,错落有致。当地人吃水却要到很远的山下去驮,这里才是真正的黄土高坡啊。

村庄里,家家户户的窑洞都还亮着微弱的煤油灯光,他们都还没有入睡,在久久等待我们的到来。村庄里狗咬声此起彼伏,夜晚带给人们一种很有生生息息的感觉。我们瘫坐在炕沿边上,饥肠辘辘地吃着老乡煮的水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们包水饺不用案板和擀面杖。这里的方言和语调听起来很有意思,一时还听不太懂,我当时还学着讲了几句当地的话。

入夜,我们头一回睡在了延安窑洞的土炕上,从此开始了新的人生。我们需要努力去融入农村的生活,熟悉那里的环境和风土人情。每天要早早起来下地去干农活,这里的冬季十分寒冷,正是农村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的时候。

积肥运肥和修水渠,平整田地及开垦新的荒地,还要上山砍柴用于生火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