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云岩河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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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回望插队岁月(6)

1972年招工,我离开了二里半村,在新的岗位开始了我新的人生旅程,渐渐地和爱子失去了联系。但先后听到过一些消息,知道她一直在努力坚持学习。40年后,当我辗转从他人手中找到爱子的联系方式时,我便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她的电话。当电话里传来那熟悉的音调时,我的脑子竟然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的、要说的太多太多。电话两端的我们都已是哽咽难言。那几天我夜夜“失眠”,尘封了几十年的记忆彻底打开。从初识到相熟,她家、她父亲、她的“退婚”“求学”,真想马上见到她,看看当年的小丫头变成了什么样!几天后,我们在延安相见,猛一看见她,我真不敢相认,个子长高了,梳理有型的烫发,时尚得体的衣着打扮,稳健大度的气质。这就是当年那个扒着门框看我们的小爱子吗?我们相互拥抱着诉说着各自分别后的经历,真是说不完的话,诉不尽的情。

爱子向我们讲述了这些年她的经历。当年她克服着学习和生活上的各种困难,一直坚持念完初中、高中。考上高中时,家里实在供不起她念书了,她最后没办法只得找了一个家庭条件稍好的男同学把自己嫁了出去,由婆家出资直到高中毕业。爱子自己的经历,让她深刻地明白和了解山区的孩子上不起学,念不起书的现状。就是念书也很难遇见一个能够真心对待学生的好老师。所以她下决心要做一个好老师,她要为和她一样的穷孩子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高中毕业后,她自愿申请干起了民办教师的工作,她以自己的满腔热情去对待学生,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他们解决生活和学习上的困难,引导孩子们树立明确的人生目标,掌握正确的学习方法。

而且她还常把和我们相处时学到的许多东西,加上自己的理解融合在一起,应用到教学中,培养孩子们的学习兴趣。每当看到自己班里的学生取得好成绩,考上重点中学,她的心里就无比快乐。80年代,在宜川县民办教师转正名额有限的考试中,她考取了全县第一名。看公告榜时,她放声大哭,别人都以为她是高兴的、激动的,我想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对她这些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努力,对命运的抗争能给予的最好的认可,是十几年积累在心中的压力的一种释放。她用自己的心血和行动改写了人生。她的付出没有白费,终于凭着自己的艰苦努力,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人民教师。转正后,她在工作中更加努力,多次获得学校、区教育局、市政府先进教育工作者、优秀教师等称号。后来还担任了延安市里有上千名学生的一个学校的副校长。现在她已从校领导的岗位退休,家中的两个女儿也都已大学毕业,小女儿读完了研究生,在一家中企境外分部中担任翻译工作。真没想到当初一个不起眼的“碎女子”

竟会变成如今成熟、干练的、充满自信的职业女性,而且把自己的后代也培养得如此出息。

在爱子的影响下,她的妹妹也走进了学堂,完成了自己的学业,也成了一名人民教师,后来由于工作的需要还担任过安塞县的某个乡的副乡长,现在提前离岗退休。和爱子一样,她的孩子也都已经大学毕业,全家生活在延安。她的弟弟虽然还在村里,但接受新鲜事物能力很强,思想开化。在队里曾担任过十几年的生产队长,改革开放初期,他顶着种种非议和旧习俗的反对,带领着村里人率先进行果树种植,为改变村里落后面貌作出了很大贡献,使二里半村提前步入了农村的改革大潮中。他现在虽然还生活在村里,但是承包的林果收入丰厚,儿女勤劳孝顺,家中也是样样齐全,甚至还安装了淋浴器,这次回村里,我们就住在他家,房子宽敞明亮。看到他们全家现在的生活状态,我们从心眼里为她们高兴!为她们已经过世的父母欣慰。

爱子用自身的巨大变化,让我们看到一个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强大力量,只要心中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坚持不懈,必然会得到应有的回报。衷心地祝愿爱子生活的更加幸福!

(作者系北京马甸中学毕业生,曾在陕西省宜川县云岩公社二里半大队插队,于北京地铁公司退休。)

诗文四则

范洁

一、绿色与青春——宝贝绿围脖

每个人的一生总会有一些收藏,

一些不因岁月流逝而褪色的老物件,

那将是何等的不同寻常。

就在那一年,那一年的冬天——我佩戴着毛主席像章,

怀里揣着红宝书,

插队落户当农民,

来到了延安宜川云岩公社二里半大队,

一个只有六户人家的小山村,

我住进了乔家。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寒风刺骨,血液凝固。

一条围脖伴随着我——

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

十八岁的我,朝气蓬勃,正是如花似玉时。

一望无边的大雪,

一望无垠的大地……

翠绿翠绿的大拉毛围脖——

围脖里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故事,

围脖的绿色使我永远充满激情与活力。

经历黄土高原,荒山秃岭,

多少年的变迁,

我始终把它视为珍宝。

十八岁的我,就是——

是一幅美丽的画,

是一首生动的诗,

是一支激情的圆舞曲。

在地里,在驮水的路上,

在农田基建工地上,

在教妇女写名字的油灯下,

在云岩的集市里……

紧紧相随给我温暖给我力量,

留下了我青春的倩影。

二、小小红肚兜

在延安,有一个习俗,从出生的小娃娃开始,就在胸前戴上一个小肚兜,它起到保暖和护胸的作用。特别是女娃娃,从小女子长成大女子,到出嫁成了婆姨,肚兜儿都是不离身的,一年四季,戴在胸前,有点像城里人的胸罩那样。

肚兜是双层的,也就是夹层的,中间有一个口子,小娃娃能在里面放些零食和小玩意儿,而大人的肚兜,则用来放一些私密的东西如钱、票、证件等等。

延安的妇女,勤劳、聪明,个个都是没有上过学的民间工艺大师,脑子里满是各种图案。在农闲时,在地头休息时,就会手不离活,活不离手,纳鞋底,做鞋垫,做娃娃戴的虎头帽,烟袋荷包等等。这些手工产品,都是没有图纸的,是口授,手教的。线条流畅,色彩鲜明,图像古朴,具有浓厚的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充满了对生活、对大自然的热爱。

我被这些民间工艺大师的作品深深吸引,但在当时,只能看和欣赏,没钱买。唯一的一次,就是在云岩街上用一本封面上带有毛主席头像的“红宝书”(毛主席语录)换得一个肚兜。而当时,在那个狂热和崇拜的年代,如能有一本毛主席语录或是一枚毛主席像章,那简直是欣喜若狂。我们互相换到心仪的东西,双方都有如获至宝的感觉。

那年(1969年)冬天,赶集后,返回窑洞,30多里的山路,急匆匆地走了回来。当天晚上就把肚兜戴在胸前。睡觉时,双手摸着,美滋滋地进入梦乡。

在整个插队的过程中,在村里,始终戴着它,它和我的心贴得最近,它能感受着我的心跳,闻着我的呼吸,听着我的哭声和笑声。

通过招工,我离开乡村到了延安市,我就把它收藏起来,带在身边,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作为我的财产,我的细软。后来在城市里,多次调动工作,多次换工作单位,又是多次搬家,装修屋子,我始终精心保存着,因为它最能读懂我的心。

几十年来,每每拿出它,抚摸它时,就能让我在喧嚣嘈杂的环境中静下来,充满了遐想,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过去,肚兜跟随我,风风火火,上山下乡,火车汽车,泥里水里,披荆斩棘,一路风尘;现在,肚兜和我在一起,享受平静、和谐、叶落归根、多彩稳定的退休生活。

三、讲那过去的故事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上面这支歌是我小学时唱的,

伴随着我度过那美好的童年。

现在我女儿唱这首歌时,

改成了:

我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

坐在舒适的沙发上,

听妈妈讲那知青插队的故事。

听讲故事,我

懂得了——

妈妈是最听党的话,响应最高指示的热血青年;

知道了——

妈妈为什么那么爱惜水,

因为山区用毛驴驮水,上坡下沟,艰辛折腾两个多小时;

理解了——

“广种薄收”,水土流失,贫瘠的土地,

辛苦一年,打不了多少粮食;

体会到了——

远离家,远离亲人,是多么的思念亲人。

所以,我不再浪费,不再惹妈妈生气。

四、我站在高高的颁奖台上

——插队45周年纪念(1968-2013)

四十五年的特殊考场,

四十五年的特殊试卷,

四十五年的辉煌岁月,

四十五年狂风暴雨的洗礼。

四十五年,坚忍不拔,拼搏进取;

四十五年,吃苦耐劳,勤于耕耘;

四十五年,积极乐观,开朗豁达;

四十五年,腹有诗书气自华。

四十五年,各种岗位,异彩纷呈;

四十五年,五味杂陈,咀嚼品味;

四十五年,悠悠岁月,拳拳真情;

四十五年,人生舞台,流光溢彩。

四十五年,绚丽多彩,硕果累累;

四十五年,人生不老,青春常在;

四十五年,历尽沧桑,阳光灿烂。

我站在了高高的颁奖台上,

振臂高呼:我是老三届,

我是四十五年前的知识青年。

(作者毕业于北京市马甸中学,曾在陕西省宜川县云岩公社二里半村插队,退休前在北京市城建集团工作。)

黄土情

张蕙兰

1969年的寒冬,伴随着一声汽笛的鸣响,火车缓缓地驶离了北京站。15岁的我一脸稚气地望着泪流满面的母亲,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去,与我的校友——校文艺宣传队的队友们,一起奔赴黄土高原的陕北宜川县插队落户。

经过几天的颠簸来到宜川县的云岩公社时,已是黄昏时分。站在公社大院内,环顾四周,山是黄的,草是黄的,天空也是昏黄的,一切都笼罩在淡淡的黄色之中,山脚下几条蜿蜒的小路缓缓盘向山顶,让人觉得那么神秘却又感到那么迷茫。据说我们这些人将沿着这些不同的小路,翻过几座山,分别去往各自插队落户的村庄。望着这片昏黄而又荒凉贫瘠的山坡,想到这将是我们一生扎根的地方,有些年龄小的女同学竟偷偷地擦起了眼泪。

我们一行11人要落户的地方是一个离公社30多里路,需要翻过两座山才能到达的“二里半”村。这个村离公社有30多里路却叫做“二里半”,我们后来才知道是因为该村距离南九天圣母庙(该庙在宜川及邻近县名气很大)二里半而得名。因为我们是校文艺宣传队的队员,校领导为了让我们下乡后仍能发挥特长,便于在全公社范围内进行文艺宣传演出,特意挑选了一个听起来离公社所在地比较近的村庄——“二里半”村。谁料想,“人算不如天算”,“二里半”实则是一个极其偏僻的小村庄,全村只有30户人家。然而,这个错算却给我们几年的插队生活增添了不少温暖,让我们少受了许多磨难,我们终生感谢二里半的父老乡亲。

那天,来公社接我们的老乡是个小伙子。他把我们的行李堆放在一辆小毛驴拉的车上,让我们一行人紧跟在他后面,就匆匆出发了。天色渐晚,我们跟着他一路上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地赶着路,因为听说这里还有狼不时出没,大家都唯恐被落下。紧赶慢赶,天还是黑了下来,星星和月亮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道路两旁全是黑乎乎的山影。小伙子手提一盏带圆形玻璃罩的油灯为我们照路,我们问他这叫什么灯,他说叫“马灯”,说是灯,可那光亮微弱得似一缕烛光。我们纷纷打开了自带的手电筒,相互照应着走了半宿。忽然,黑漆漆的夜色中出现了一片星星点点、忽明忽暗的灯光,就像很多在夜空中眨眼的小星星。领路的小伙子手往前一指:“看,到了。”我们正走得人困腿乏,听见这句话,立马来了精神,纷纷加快了脚步。走到跟前大家才终于看清楚,原来这是一群手提马灯在寒风中等候我们多时的乡亲们。

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疲倦和寒冷瞬间退去了许多。我们被老乡们簇拥着,沿着又窄又陡的窑坡来到了从没见过更没进过的窑洞前。窑洞里面黑乎乎的,一盏油灯半明半暗,看不清乡亲们的脸庞,只看见一个个扎着白毛巾的头和一排排张着嘴笑时露出的牙齿。我们全被请到炕上先坐下,不一会儿,围过来几个老乡,他们把一碗碗热乎乎、香喷喷的羊肉臊子荞面饸饹递到我们手里,让我们赶快吃下暖和暖和。一碗热汤面入肚,大家鼻尖上冒出了汗,心中的悲凉和身上的寒冷一扫而光。吃饭时,听到有些老乡在悄悄地议论:

“满都是些娃娃嘛,到咱这穷山沟沟里来,怪可怜的。”虽然我还听不大懂他们的方言,但我明白他们是在心疼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