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魂牵梦圆:老兵笔下的新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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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小康要素值千金(2)

“我最讨厌现在有些院校的教学方式!”培训基地主任许海强指着几名服务员的背影说,“她们都是大专生,从旅游、酒店管理、航务职业学校或专业学院毕业的,初中或高中毕业后,再去学三年,一年学习,一年实践,最后一年分到各单位实习,用人单位每月给一千元,六百元归学校,四百元给学员,简直是一种残酷的剥削。我看过她们的课程,学的东西和后来从事的工作根本不沾边,但每人要交两万七千元的学费,赚人钱财、误人子弟啊!”

“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孩子们没有文凭,找不到工作。”闵市长说。

“什么迫不得已,是你们政府的就业导向有问题,用人不看能力只看文凭,逼着家长们这样做。学生家里交的这两万七千元,还不包括住宿费、伙食费、路费,把这几项费用加起来,一个中专、大专生的花费要四万元左右,这可是父母半生的心血啊!所以,我办学首先想到要避开你们这个文凭主义!”许海强说得动了气,口不择言,他是温局长请来的大学教授,也不太懂顾忌。

闵市长被噎得张口结舌,捷舟忙帮着打圆场:“这不能全怪政府,为提高我国人口的文化素质,国家大力倡导国民教育,初衷是好的,谁也不曾料到,私心杂念支配的形式主义侵入教育领域,大学扩招、行业办学,各种各样的函授、自考应运而生,一大批初中、高中毕业的干部,几年内也拿到了大学本科或硕士文凭,不少孩子也进了这样的中专、大专、本科。”

“这股风恐怕一时刹不住!”温局长接过话题,“我看你们基地倒不如延长些学年,办成中专或大专院校,肯定受社会欢迎,孩子们学到的也都是有用的科学技术。”

“刹住刹不住,关键在政府的教育导向。”许海强不赞成温局长的折衷说法,他列举了许多国家办教育的路子,说明了自己的看法,讲到动情处,猛然记起温局长曾带自己去过德国和瑞士,便以这两个国家为例说,“这两个国家的教育是最讲求实用的,德国青年人百分之二十愿意上大学,接近百分之八十乐意学习专业技术,希望有一技在身。瑞士则是百分之七十的青年乐意学技术。他们职业学校的教员,教哪一课程的,都是从那个行业中实干出来的专家,三分之一的时间学习理论,三分之二的时间实践,由有经验的师傅手把手地教徒弟操作。这精加工技术,靠的是熟练和心得。我国是一个制造大国,但不是强国,弱在哪里?落在了材料和工艺不行。像德国、瑞士的精加工技术,哪里是能从书本上读得到的啊!”闵市长和温局长耐心听着,觉得有理,频频点头。

许海强似乎受到了鼓励,继续说:“他们两国,职业学校的课程与社会上的需求完全对应,学生毕业,就能找到相应的工作。我请他们算过,职业学校毕业的学员,在工薪方面并不比大学本科毕业的收入少,只要学得好,肯钻研,也能拿到高收入。所以,青年人对上大学还是上职业学校,没有高低之分,学到的东西,也能适应国家经济发展的全面要求。哪像我们,全国的青年都以上大学为荣,造成千军万马争挤独木桥的局面,上不了大学,就上大专、中专,学的东西和社会上需要的人才多数不对号……”许海强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他抬头望望闵市长、温局长一行,似乎在问,“我是不是讲多了?”

闵市长听得认真,面对许海强的发问,连声说:“讲得好!讲得好!可是,这是个关系教育制度改革的大问题,我一个小小的市长做不了主啊!鉴于当前的形势,建议您延长点时间,争取个大专、中专院校的名称,让学生们拿个文凭。”

“不行!”许海强固执地说,“我父亲当年执教的古州工业学校,就是重技术掌握,而不重文凭的,培养出来的人才个个有用!我们教员队伍中的马国本、柳元兴等,都曾是古州机械厂的骨干,现在是我们基地最受欢迎的培训老师。”

“请问令尊是哪位?我就曾在工业学校学习过,也在古州机械厂干过。”捷舟走过来亲切地问道。

“我爸叫许哲!”许海强介绍。

“噢!那是我的老师,也是我们的副厂长。”捷舟紧紧地抱着许海强,倍感亲切。

“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我爸的故人,可别怪我脾气倔。”许海强真诚地说,“我只是想冲击冲击当下这股学历风,树立一个重视知识和劳动技能的样板。要不,以后人人有高学历文凭,但找个好钳工、焊工却很难。”

“他们在各地建的装制厂按技术拿钱,根据试点,一个好的钳工、焊工,月薪可拿到一万二千元左右。研发一个新的产品,可获利润的百分之二。”范抚洲解释道。

“嗬!工资比我们高一倍啊!柯梦华还反映,给你们一批招工优待名额,兆庆区没人去呢!他们每月给七百元钱,干力气活,你们这里的人当然不愿去!”闵市长插话说,“看来,在这次开发区建设中,你们两家也是比着干了。”

时光飞逝,短短一年多,兆庆区的光伏产品已打入北方六个省市,腾州区的水泥已成为建筑业的重要品牌,实现了当年投产,当年成为市区的利税大户。年底,他们又投资一个化工厂,预期效益也很可观。甄玉望来看柯梦华,深深为腾州区蒸蒸日上的气氛鼓舞着,他登上高峰眺望兆庆,幽静的山川,一片沉寂,没有人欢马叫的场面,没有喧嚣的气氛,他回身叮嘱柯梦华:“范抚洲这次可让你比下去了,他听捷舟那些小点子,派不上大用场啊!今年春节和元宵,你们要让富裕起来的村民多买点鞭炮,好好热闹一下,也给兆庆区那边提个醒:搞开发,要上大项目,不能再四平八稳地做事了。”

“群众也是这个意见,今年要好好乐一乐,现在每家都有两个人在矿上工作,老年人帮着照看石料场,也给钱,爆竹商已瞄准我们这里是个好市场,各家争着预订鞭炮,都在比谁家的鞭炮挂长,谁家的爆竹个头大呢!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大家就想预放一下,人人憋了一股劲,合计着怎样把兆庆区的气势压倒,采石场的小伙子们,也想在那天晚上放几眼大炮助威呢!”柯梦华回应道。

甄玉望眯着眼听着,不住地夸“好!”

农历腊月二十三,是民俗过小年的日子。范抚洲此前已几次邀捷舟去看看。捷舟想到春节活动多,便于这天驱车远行,来到兆庆区。重峦叠嶂,林木满山,严冬,阔叶林已光秃,一片片松柏林间杂其中,一条条小溪两岸虽已结冰,但中间还在潺潺奔流,一只只野鸡、野兔不时在林间出没,让人心旷神怡。

范抚洲和陈团长来接老首长,捷舟叹息道:“我去过上百个开发区,能在开发区保留这片自然风光可真不容易!”

范抚洲坐进捷舟车里的前座上,不时指着路边和远处介绍:“这路两边,百多公里的华灯,都是太阳能电池发电。”

“这些村,用的都是太阳能发电系统的电力。”

“这片塑料大棚,用的是太阳能和地热采暖系统,里边的西红柿、黄瓜长得好着呢!”

“今年群众的收入比去年翻一番,因为家家有一两个在外搞太阳能企业的,所以收入增加快多了。”

“腾州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捷舟忽然记起了甄玉望。

“他们是粗放型产业,来钱快,今年上缴利税多,GDP排在我们前头,但是大钱都被投资方拿走,群众赚的是辛苦钱,收入比我们区要低得多。”范抚洲回答。

“嗯,我们到对望峰看看去。”捷舟说。他讲的对望峰,是指兆庆和腾州境内两座最高的峰顶,能互相眺望。

一行人兴致勃勃地驱车前行,经过几个向高处延伸的“之”字路,终于登上了峰顶,他们举起望远镜,放眼望去,只见兆庆区林木掩映,一个个村落、一栋栋楼房在树丛中若隐若现,一群群牛羊在草坡上嬉戏觅食,川道上的塑料大棚银光闪闪。

“好一幅现代山居图啊!”捷舟赞叹着,把镜头转向远处的腾州。

“咳,怎么灰蒙蒙的看不清楚?”捷舟晃了下望远镜,自言自语地说。

工兵团陈团长过来解释:“那边水泥厂的几座高炉,天天浓烟滚滚,炸石爆破的烟尘遮天蔽日,自打厂子开工,天天都是这种天气,幸好这里东南风少,要不,我们也得跟着吸烟尘。”

“灰尘不仅遮盖了蓝天,也污染了河流。”一位放学归来的学生说,“现在那里的河沟、小溪流的水都黄黄的,小鱼小虾全没有了,连青蛙都变了形,爆炸使岩石断层,不少泉水也没有了。这不,我们上学都带的家乡水。”说完举起手中的塑料瓶子摇了摇。

“啊!”飞机上,封雷讲的那一幕又在捷舟脑中回荡。

“小康小康,喝着被污染的水,吸着烟尘飞扬的空气,吃着农药残留超标的粮食、蔬菜,去数钞票、开轿车、住楼房,健康都不能保证,还算什么小康?”忽见观通老人在对面山上,发出一阵感叹,随风而去。

在坐的人心头猛然一紧。

“老首长,今晚在这里用餐吧,顺便看看山乡的夜景。”范抚洲赶忙招呼捷舟等人入坐。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温暖的森警了望台上,热气盈盈。这是一座玻璃搭制的方形建筑,六十多平方米的面积,是了望哨,也是观景台。范抚洲一边劝酒,一边介绍:“这里的灯光、暖气都取自太阳能和地热,区里还准备在这里建一条太阳能电动索道。”

“好啊,你们这里可成为太阳能、地热高新技术开发区了!”捷舟举杯道贺,远处隐约传来一片密集的响声,大家拿起望远镜远眺,只见腾州区多雾的上空,红彤彤一片。

“看!是燃放烟花爆竹。”范抚洲指着远处说,“小年都放这么多烟花,春节时该放多少啊!”

“老百姓有钱了,都想乐一乐,这也是向我们示威呢!”一名森警拍着口袋说,“他们不知道,我们兆庆区的腰包比他们还鼓呢,我们也多买些鞭炮和他们赛一下。”

“不赛也好。”捷舟放下望远镜摇着头说,“他们本来已看不到蓝天了,再折腾上这一番烟花、爆竹,弄得烟雾弥漫,人们吸入的是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尤其是PM2.5等颗粒物和重金属,都损害人体健康,有的是严重致癌物质。”

“咚!咚!咚……”连续六声巨响传来,大家举起望远镜,借着明亮的焰火,看到远处的山坡腾起六团烟雾,巨石携着树木、枯草飞向空中,又落了下来。

“这是炸石取料,配合燃放烟火呢!”森警向在座的领导介绍说,“他们靠兆庆方向的山已炸掉半个了,开山破坏了山体结构,今年秋天大雨,两片山坡的土层植被齐刷刷地冲了下来,裸露出白花花的岩石,好像树木被剥了皮。”

“他们发生过三次泥石流,埋了两户人家,隐瞒未报,照这样炸下去,早晚要冲击到我们兆庆的山体。”陈团长也愤愤不平地说。

“哟!是得早想个办法。”捷舟若有所思地说,“你们要多栽树,从相邻的山上栽起,树能固土,也能固碳,挡住腾州的烟雾。现在已很难找到你们区这样清新的空气了,依我看,你们鼓起来的钱包不要买爆竹了,拿出来投资栽树。我去年访问芬兰,了解到他们人均收入在世界上排第四位,可都很节俭,我问一位陪同官员,你家的余钱做什么用?他回答说,主要用于投资森林,个人出钱,有专业队养植护理。芬兰天气严寒,无霜期短,林木生长慢,但投资一片树林也等于开设了个小银行,投进去的是树苗和管理费,二十五年后成为林木砍伐,绿化了环境,清新了空气,创造了效益。芬兰的纸浆闻名于世,我国造纸业,也多从该国进口。当时我曾想,我国春节每天平均耗费四千多亿人民币,如果用来栽树多好啊!”

在座的人听得入迷,范抚洲沉思良久说:“讲我们现在富了,那是瞎摆阔,不少地方的余钱是靠土地开发、能源消耗与资源输出得来的。老首长讲得对,良好的环境是美好生活的基础,我们不能傻乎乎地把手中几个余钱糟蹋了。”

这年除夕,腾州区的焰火爆竹响了半夜,兆庆区却静悄悄的。大年初一,兆庆区的人们到山上进行刨树坑比赛,晚上,年轻人打着灯笼在林中捉迷藏,红红的灯笼像长长的火龙游走在山涧,煞是壮观。

大年初二的《盛丰日报》,用大标题报道了富裕起来的人民和春节狂欢的纪实,重点介绍了腾州区燃放爆竹焰火的热闹景象,报道中引用了柯梦华一段话,含蓄地批评有的领导抓经济上不去,抓文化生活没有力量,传统的新春佳节,搞得也没有生气。范抚洲知道,他这是暗指自己,不由在心底哼了一句:“咱们走着瞧。”

新的一年开始了,正是水泥厂高产的黄金期,高标号水泥出口占产量的三分之二。太阳能产业也到了发展的好年头,订单利润翻番。两个企业的利税你追我赶,不几年,兆庆的产值就逼近了腾州,以两万元之差,屈居其后,在全市分别排为第四、第五,在新办企业中排名第一、第二。兆庆区没有烟囱,没有多少厂房,柯梦华不明白,他们的利税是怎样发展上去的?

经济发展了,上级倡导扩大内需,刺激消费。腾州区委讨论认为,居民富裕了,财政有钱了,可以由区政府担保,发动市区人民贷款买楼房、团购汽车,投入产出和销售,既促进GDP增长,也促进人民生活的改善。再组织点旅游,长期把兆庆区抛到后边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