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料峭长风在北方处处可遇,枯黄枝叶、残花衰草被刮的哗啦啦响个不停,显得格外苍凉。旷野听来,身心俱寒,又有一丝悲戚之感。
土堆密集的山丘上,凄厉惨叫时不时的夹杂在寒风中,好似游魂野鬼在悲鸣。阴暗的天空下,一个衣衫篓缕,蓬头垢面看不清相貌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大喊道:“不要出来···不要出来···”边说边用痂皮耷拉,犹能见到血渍的手死死的安在土包上。而在她不远处,一个男子佝偻着靠在一颗枯树旁,双眼透过额前的乱发望向天空,仿佛对女人的行为司空见惯,毫不在意。口中念念有词道:“皇兄,你怎么不来接你的皇太弟?皇太弟想你···”
忽然,自下方行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高高瘦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男子来到近处将手中食盒咣当一声仍在地上,看样子大是不悦,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呼吸间,鼻梁的痣尤为显眼。男子对着二人不屑道:“少爷心善,留你们一条狗命看守墓地,你们可倒好,来此三年一直装疯卖傻。”男子越说越是气愤,狠狠地啐了一口,接着道:“呆爷我还得天天给你们送饭,真是晦气。一会回去就跟少爷说,以后再不给你们送了,让你们自生自灭···”
此人正是呆娃,而那俩人一个是陆梅,另一个是杨威,至于常浑,早便没命了。
张振没杀三人,不代表放过他们,他曾说要三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便是在此为张家堡一众冤灵守墓。
那常浑虽然心狠手辣,不过是狐假虎威,胆子却小的不行,声称夜夜见到无数个血肉模糊的鬼魂来找自己索命,不久便常病不起,俩月不到就魂归九泉,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远比日日受折磨的好。
期间陆梅也说,七窍流血、形容可怖的张文兴总是形影不离的跟着她,用通红的双眼冷冷的瞪着她,久而久之,被吓的失了魂,变成了疯子。可老天对她的惩罚不仅没有结束,仿佛还在变本加厉,她总是会见到那些惨死的人们,有的是残肢断臂,有的是面容狰狞,还有开膛破肚托着裸露在外面的内脏,缓缓爬出坟墓,一个接着一个,浑身滴血的朝她步步紧逼,疾声厉色找她索命···
东丘岗是张家堡东面林子里的一个土丘,昔日也并未觉得有多小,如今看来,却小的不行,七十多个坟包密密麻麻,几乎是一步一个。荒草离离、阴风阵阵,大片坟墓看在眼中,任谁在此也免不了心胆俱颤,何况身为凶手的他们。
即使世间有鬼,满身正气之人,亦是无所畏惧,可若是丧尽天良之人,哪怕世间无鬼,也会黑心生暗鬼。世间有无鬼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颗唯利是图、残暴不仁的心。这二人坏事做尽,落得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杨威倒比二人好的多,早在闻听阳坤死讯后,外加多年织梦,一朝破灭,顿时失了心智,陷入自己梦魔之中,至此也就不具备常人的七情六欲,当然也不会觉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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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娃离开山丘,一路上都在寻思怎么跟张振说,才能不做送饭这个苦差事。刚从树林出来,就见门前站着几个人,手忙脚乱的不知在做什么,走进一瞧,门板上正正当当的贴着一对大红喜字。
再往里看,三三两两的人群一边谈笑一边忙碌,在忙什么呢?贴花窗、掌红灯、铺红毯、摆酒席、挂鞭炮···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好一幅喜庆热闹之象。呆娃愣在当地,被来来往往的人们挤到角落,他这才开始打量这些人,男女皆有服装各异,一眼看去,当有七八十人不止,似是武林各路豪杰。
呆娃看的眼花缭乱,以为走错了地方,因为这和以往沉静的张家堡比起来,简直有着天壤之别,而且张振向来不喜欢热闹,更不会邀请这么多的人来。呆娃挤到门口,想看看那颗枯树是否还在,不想撞到了人,细细一瞧,这不是二爷张文典嘛,其后还有他熟悉的元华、恒孤、易如笑、柳旭、蔡新儒等人。
相问之下才得知,这些人有的是受他邀请,来喝张振喜酒,有的是金勺帮弟子,奉命来布置喜堂,还有一些是慕名而来,专程祝贺张英雄与南宫副帮主的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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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平野上一眼忘不到边,目及之处,除了枯黄野草便是尘沙扬天,冷风中,一个身形英挺的男子孤身而立,打着补丁的黑袍恣意卷舞,略黑的脸上蓄满胡茬,双眼紧紧盯着前方,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灰暗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零零散散如吹落的花瓣,轻灵、温柔却又带着丝丝期许。忽然,远处行来一个身穿黑裙,腰素紫带,头戴斗笠、面罩薄纱的女子,在这宁静幽远的暮雪景象里,是那么的耀眼、夺目,仿佛老远就能感受到那份向往已久的欣喜。
男子踱步迎去,待到近前,深情相望良久,仿佛所有言语在这一刻都是多余的,最后不约而同取出各自的青丝结,忽的相视一笑,携手融入深秋的清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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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愁居士说完最后一句,缓缓站起身,幽幽道:“这便是风雷振的故事,张振无疑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他并不英俊,他没有元华的儒雅,没有南宫妙的聪明,亦是没有柳旭的风流俊秀,他只是用最纯粹的本心主导故事的发展乃至结局···”
“清愁居士,冒昧相问,那张三刀张帮主也认可了南宫妙做副帮主?”“还有,江珊生了娃儿没?”“清愁居士,我也有不解,元华双眼可否痊愈?华清韵借东西也没细说,柳旭家事到底如何?这些问题···”听客们显然对故事突然结束有些不满,纷纷发问。
清愁居士拱手道:“今时日已晚,诸君请回,待到月中之日,一概疑惑,下篇【金针镌言】细诉与诸君听。”
待人潮散尽,那个叫余纪英的问道:“师父,这个办法真的可行吗?”
“若你有更好的注意,我可以考虑。”清愁居士模棱两可回道。
余纪英哑口无言,只得继续收拾桌椅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