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清风拂面，翠柳扬堤，正是一年好时节，湖畔的桃花在风中一朵朵盛开，一片片飘落，如同一场粉红色的雨。树下有稚嫩的童声传来，一个身着白底粉色长衣的小女孩儿正在专心致志的背书，双丫髻下齐腰的长发在花雨中微微拂动，“之子于归，之……”
“之子于归，君子好逑……”一个小男孩儿戴草笠，批蓑衣，坐在湖边，手持一根竹竿伸向湖面，身上沾了几片桃花，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哦，君子好逑，君……”小女孩儿似乎终于想起来了，若有所思的正要继续背下去，却听见小男孩儿继续说到，“春水肥鱼，寤寐求之；求之不得，愿者上钩，上钩！上钩！上钩了！”小男孩儿突然站了起来，拽着鱼竿有节奏的收放着。
“苏离大坏蛋！”小女孩儿恍然大悟，满脸委屈地跑过去对苏离一阵拍打，大声地喊着：“苏离大坏蛋，大坏蛋，我再也不理你了！大坏蛋苏离……”
“别，别，若兮别打了，快帮我，鱼快跑了！”苏离双手紧握着鱼竿，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绷直的鱼线快速的切割着湖面，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湖面出现一个蒸笼大的漩涡，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鱼竿猛的一沉，带着苏离腾空而起，一个狗吃屎摔入水中。湖面溅起一团水花，又如雨点般落下，苏离不会游泳挣扎着着沉了下去。
“苏离！呜……”梅若兮眼看着苏离落入水中，顿时吓得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初苏离还能听见她在哭，有人在叫喊，随着湖水涌入口鼻，在耳朵里轰鸣，世界渐渐寂静，强烈的窒息感传来，仿佛被人掐住脖子一样，意识一点点模糊，四肢变得沉重，隐约中似乎有什么缠上了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向湖底拉去，他也没有力气再挣扎。没有光，没有声音，动弹不得，就好像只剩下了一具垂死的躯壳，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这冰凉的湖水，没有冷到彻骨，却冷到了无边，让人绝望。
“苏离……苏离……”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如同一支蜡烛在这冰冷黑暗中带来一点温暖，一点点扩散，一点点照亮，遍及全身。
“啊！”苏离猛地坐了起来，大口的喘着气，身上的束缚全都消失不见，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天空中漂浮着厚重的暗红色云层，大地上密集的裂口纵横交错，岩浆在裂口里缓缓流淌，最后汇入一个湖中，变得安静却不沉寂，时不时的冒几个泡泡，喷出几滴岩浆。
“苏离……苏离……”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苏离循声望去，却没看见说话的人，只有一棵树，一棵开花的树，无叶无果，古老的枝桠遮住了大半个天空，树上的花开得正艳，仿佛一树的火焰在燃烧。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苏离的喊声畅通无阻地向四面传去，在远处的山谷中回响，可是没人回应，只有飘落的满树桃花，燃烧着，还未落地便化为灰烬，原来那树是真的在燃烧。
“苏离，你准备好了吗？”声音再次响起，苏离再次循声看去，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却见到了一只长着凤冠的乌鸦站在树冠，三只金色的眼睛正盯着他，“你……准备好了吗？”那个声音在苏离脑海中响起。
“你究竟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苏离朝着天空大喊。
“看来你还没准备好，”那个声音有些失望，“可有些东西，你不得不接受。”紧接着乌鸦“呱”的怪叫一声，扑棱着飞向苏离。
“啊”苏离只来得及惊讶的轻哼一声，乌鸦便已到了他身前，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射入他的眉心，只留下几片黑色的羽毛摇摇晃晃地落下，触及地表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化作一缕青烟。待苏离缓过神来，乌鸦已经消失不见，树上多了一颗心脏，在树冠的正中占据了一小片地方。心脏内部微微地发着红光，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却不跳动，只心尖上在缓缓往下滴血，血滴落到地上便开始燃烧，沿着裂缝里的岩浆一点点蔓延。
“你看见了吗？”
“心脏为什么不跳？”
“你已经死了。”一个黑影从苏离身体里分离出来。
“你是谁？”苏离见眼前这人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人一身华贵的紫黑色深衣，黑色长发也隐隐发着紫光，三只金色的眼睛和树上的乌鸦如出一辙。
“我是火凰，我是你的一部分，你也是我的一部分。可是你已经死了，以后，由我来代替你。”他说得很平静，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凭什么！”苏离愤怒地吼道。
“凭什么？哼”火凰反问，“这可是你我之间的约定，难道你忘了吗？”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在这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我知道你失忆了，可你的记忆就在你的脑海里，我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的记忆并没有丢失，是你故意将它们掩藏。你在害怕，在逃避！外面的世界太浩瀚，”火凰顿了一下，闪到苏离身后，在他耳边轻声说到“而你，太过微不足道，随时都会死去”随后又飘到树下，义正言辞，“十三年前我就说过，当你再次来到这里，若是你已经足够强大，我可以给你更强的力量；若是没有，我将取而代之，而你会永远留在这里！可你却变得如此不堪一击。”火凰隔空轻拍一掌，苏离便倒飞出去，重重摔到地上。
“嘿，那是不是我打败你，你也会履行当年的诺言？”苏离从地上爬起来看向火凰。
“好啊，只要你能打败我。”火凰兴奋的摊开双手。
“那你要小心了，啊”苏离话刚说完便再次被击飞，火凰出现在了他原先的位置，说到：“有时间废话，不如用来攻击。”
“哼！”苏离再次冲向火凰，一脚踹出，火凰单手一抓，扣住苏离脚踝将他丢了出去。
“破绽百出！”
“太慢！”
“太慢！”
“打哪儿呢？”
……
苏离一次次冲上去，又一次次重重落地，地上被砸出一个个浅坑，可他却连火凰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放弃吧，你实在太弱小。”火凰平静的缓缓说到，没有丝毫嘲讽与傲慢，像一个长辈在陈述一个自古存在的事实，越是这样平淡，越让人不可抗拒，可是谁又会心甘情愿的被取代呢。
“刚才，我忘了一件事，既然你我的一部分，那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苏离再次冲向火凰。
“哼，天真！”火凰轻喝一声，闪身到了苏离面前，一爪抓向他的脖子，这一抓却抓了个空，那是苏离的残影。火凰一抓不着，急忙转身后仰，抬手，苏离一脚袭来，正好被他扣住，“嘭！”苏离又一次被摔到地上。
“轰隆隆……”这时一阵阵巨大的响声从天地间传来，如惊雷滚滚却不见乌云闪电，大地开始震颤，融湖里的岩浆开始翻涌，天空出现了一道道裂口，迅速延伸扩大，古老的黑色树枝在剧烈地震动中不停断裂，凋落。
“快来不及了！”火凰脸色微变。
“啊？怎么回事？”苏离大惊。
“你的心境在崩塌，你的生命在凋亡。还打吗？”
“打！”苏离再次冲向火凰，相互缠斗在一起，拳爪互博，腿脚相击，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上，拖出一道道残影。苏离被火凰摔到地上，又猛地跃起，一脚将火凰踢飞；火凰从天而降，一掌拍下，苏离险之又险的避开，又被火凰扣住肩膀……
打斗胜负难分，时间却在不停地流逝，天空在一片片坠落，大地被撕裂，岩浆在喷发，树枝已经凋落过半，心脏摇摇欲坠。突然“咔嚓”一声响火凰闻声看去，脸色大变，只见一根粗大的树枝断裂，心脏剧烈地摇晃几下，险些坠入岩浆。
“呀！”就在火凰愣神的一瞬，苏离被火凰扣住的左手反扣其右腕，右手带着火焰一拳袭向火凰面门。可这一拳没有击中火凰，因为一道光在绽放，一声凤鸣响起，树上的乌鸦，清啼一声俯冲向下，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没入苏离眉心。苏离睁开双眼，世界早已平静，面前的巨树正在迅速生长，抽枝发芽，紫红色的树叶间掩映着朵朵火红的桃花。融湖里的岩浆不再翻涌，旋转着涌入天空，在苏离身后形成一只巨大的火凤。
“桃之妖妖，灼灼其华，哈哈哈，你赢了！”火凰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不过，若是有机会，我依旧会取代你！”
“桃之妖妖，灼灼其华。”苏离嘴唇微动，额头上一个火红的凤头印记浮现出来，束缚在他身上的触须开始颤抖，失去光泽，一点点皱缩枯萎，老树林间，下起了一场红色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