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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月衣

三年前,大概刚入秋的时候,石玉到城里去弄些种子回来。和往常一样,我一个人在家里。但是他那一去,走了几乎有三个月,我有点着急。他从来没有出去那么久。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想着进城找他,那天夜里他却回来了。夜里。有人推开门,我还以为是风把门吹开,起来一看,再看见门外的石玉。倒是没有什么异样。我问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只说是有事耽误了,却不解释是什么事情。那天晚上我睡去隐约听见有笛子的声音。第二天醒来院子里的花都开了。石玉高兴的手舞足蹈。只说要好好感谢人家。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秦月衣。那确实是个国色天香的女子。难怪石玉为她着迷。可是越是如此越叫人心里不安……

三年前,石玉去了城里。走了三天才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里,他却是这里的常客了。店里的伙计也抬头看他,只随便他看着店子里的菊花。

“最近又有了新品种了。”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着花,店里清香盎然,而他却是一副爱菊成痴的模样。却也不想自己身上的银两够不够买这异乡的菊花。

“行了行了。看上就拿吧。你这个样子啊,别人都不敢来了。”店里伙计一边拨弄算盘虽然没有什么帐要算,但那好像是他习惯的动作。一边刻薄的说道。但是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恶意。

“虎子你还赶我走。今儿我就不走了。”石玉抬起头来。目光从那菊花身上一开,瞬间变回常人的模样。那语气里像是和那伙计很熟。然后又轻车熟路的取下包袱,放在柜台上。虎子也没有说什么伸手接了,然后在放到柜台下面。

“又来我这买花种,怎么连句好话都没有。我大小好歹还是个掌柜呢。”虎子抬头看着他说,原来他就是这破破烂烂的店子里的老板,可是却生得一副伙计的模样。粗布麻衣看上去显得寒酸,年纪倒是不大,和石玉相当。

“你这里常年没有生意,也不知道你怎么维持下去。我这一来要取不少种子。走了这几日不免要在你这里住几天了。”石玉捏起桌子上种子,一边认真的玩弄着。

虎子看起来有些高兴,立刻把石玉的包袱搬到里屋,然后又拿出一袋子种子。

“喏,这些是你看的那些花的种子,这就都给你了。”石玉二话不说就收下了,却没有给钱。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这个人就这么奇怪。每次你来了。店里就会有生意。到底有什么诀窍?你也不告诉我。”虎子这时不在那副刻薄的模样。一副熟络的样子。

“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你好歹,也去街上卖卖,躲在这没有人烟的角落生意能好么?”

虎子憨憨的笑着,对于他来说,只要能解决温饱问题他就满足了,石玉到像是伙计,没隔一个月来拿一次种子然后挣够虎子的饭钱。说起来,虎子这家店,也不是他自己开的。石玉也只听虎子说过,是爷爷那辈留下来的,据说当时还风光了一阵。到了他这里就败了。

石玉走了三天才到城里,也就早早休息了。第二天和往常一样带着把菊花搬出去卖,果然没有过多久就有人来问价钱。

“这菊花香的很,通常是没什么味道的,你这儿的倒是别致。”那个路人说。端起一盆修剪好的菊花仔细端详,看清楚没有虫蛀了,才买下。遇见秦月衣正是在这一日之后。

石玉在整理花圃的时候,累的满头大汗,也不顾得喝水,直接坐在地上。抬头看时,一个如画一般的女子站的远处,石玉猛地眨了下眼睛,确定她没有看错。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女子居然一点一点走过来。更加让石玉看清了她的脸,仿佛一张明亮的画,充满水分和颜色,灵动让人难以相信。

“那是仙女吗?……”石玉呆呆的看着秦月衣,她可不像自己那么寒酸,服饰虽然不算华丽。但是足以衬托她的美貌。还在自己臆想之际。耳边却想起一阵笑声。轻盈的像燕子。

石玉才回过神来。秦月衣已经到了他身边。一边捂着嘴笑着。

“你……你笑什么。”石玉说话都结巴了。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身边会站着这样一个美人。

“我在笑一只呆雁,痴痴傻傻的说什么梦话”秦月衣开口。声音婉转动人,石玉这才知道她这是在笑自己。不免有点怯怯的。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她为何来这里。

“怎么又开始发呆。你不招待一下客人吗?”

石玉反应过来,原来她是来买花的。连忙在花圃里选了几株栽入盆中。秦月衣拿了花,没有停留便走了。只有石玉在原地,几乎不敢回头看她。

秦月衣走了许久。回头已经看不见那菊花摊子了。她低头闻了闻,微微闭上的双眼好像很享受。慢慢抬头。不知道自言自语了些什么。只是隐约听见她说。“……果然如此……”一阵清风吹来,从树梢落下一片残叶,而此时秦月衣已经消失不见了。

石玉回到店里。虎子早就帮他把吃的准备好了。但是石玉却吃不下去。恍恍惚惚仿佛一切都是梦境。虎子坐在一边大口扒着饭,却看见石玉不吃。便开起玩笑来。

“有时候我想,你是不是那个‘醉陶’,你现在这个样子,到真是蛮像的。”虎子咽下一口饭。

“什么‘醉陶’。”石玉反问。虎子放下饭碗,停止了吞咽。才呐呐的说。

“你怎么了,‘醉陶’的故事不是你讲给我听的吗?”虎子看着石玉失神,却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石玉也才慢慢反应过来。

“哦。你说我是那个菊花精啊。我倒希望自己是,可惜世上没有那种乱力怪神的东西啊。”

“你总算正常点了。刚才真的有点吓人。”虎子看他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心里才安下来。继续吃他的饭。

夜里一轮圆月仿佛漂浮在空中。没有云。月光更加肆无忌惮的照下来。夜,很静,很静,这一刻,花籍草眠。

可是偏偏在这时响起笛声,悠远纯净,却无曲无调。却一点不破坏夜的宁静。石玉本来就没有睡着,听到笛声就起来看个究竟。推门一看。才知道今夜的月色到底多美。月光好像充盈了空气,如同波浪,云海,仿佛在缓缓的浮动。笛声悦人。却给夜色添加一丝深远,远的好像在海底。在天边。

石玉悄悄走出去,寻这那个声音走过去,路过花圃,他不禁惊呆。莫非这些花真的成精了。菊花大朵盛开占满整个花圃,夜色中,安静的和风微恙。可石玉总觉得不对,仔细想了想,原来,这菊花,不想平时,倒像是本地的木芙蓉,开得多一分妖艳,却是美丽绝伦。他继续往前走。寻找那笛声的出处。可是没有走多久,他就找到了。月下一个人吹着笛子。背靠着树根。仿佛月宫仙子。那人好像知道石玉过来。便停下笛声。此时石玉也看清了那人。心情不禁翻滚。她不就是白天那个女子。

秦月衣

她来这里做什么?

“你,你是白天那个。”石玉开口,却怎么也不能在说下去。只觉的月色下的她亦真亦幻。

秦月衣似乎轻声笑了一下,渐渐走进。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她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石玉站在那里,却渐渐大起胆子。因为那样的人怎么都不至于叫人害怕。

“你真的是仙子吗?”石玉突然这么说,连秦月衣都在原地怔了几秒。随后铃儿一样笑声响起。

“你说是就是吧。”秦月衣看着石玉,目光深远。仿佛在注视着一件寻找已久的东西。她走进花圃中去,渐渐盘坐在花中,一手捏着一朵花瓣。回头深意的一笑。一手伸出回旋着一只笛子,随后便是歌不成歌调不成调的笛声想起。仿佛美人落泪。而菊花如同听懂似得,无风飘荡。有些花一下子由盛转衰仿佛经历了整个生长周期。而衰落了。

石玉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明白什么。吃惊而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耳朵。“你,是你做的!园子里花才会开对不对。”石玉想要压制自己心中的激动。但是言语中还是暴露了自己。

“是。”秦月衣停下笛声。她依旧在花圃中。安静的仿佛消融。她回头看着石玉。“这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比起你,我还是差了点。”

石玉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别开玩笑了。我可没有这样的能力!你到底是谁!”石玉注视着她的眼睛。此时他已经没有了任何胆怯。只想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

“这个你不用知道。我的来历我的能力,都和你无关。”秦月衣站起来。“但是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你也看见了,我可以帮你,让你开得满城第一花,而我则需要你帮我个忙。”

石玉不懂他一个平凡人又穷,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帮到她的忙。但是爱菊成痴的他犹豫再三却也抵挡不了那样的条件。若得花开,一个忙又算什么。

“好。我答应你。要我帮你什么?”

秦月衣一笑仿佛是卸掉了重任。“没什么大事,只是你要先吃了这个。”说着一手托出一颗碧绿的丸药。石玉看着那枚如翡翠一般的丸药,仿佛想象到吃下去的后果。而秦月衣好像看穿了石玉的心理。平静的说“放心,这个没有毒,也不会放蛊控制你。这是三生碧女泪。吃了它。我以后就好找到你。你也可以通过它来找我。”

石玉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懊悔自己怎么能度君子之腹,他接过那颗碧绿的丸药。举在眼前似乎在端详,最后毫不犹豫的吞下。随后眼中果然落一滴泪,秦月衣几乎使用快的看不见的速度,指尖划过泪珠,一手托起石玉的手臂迅速在腕上画了个字,似乎是某种术法。那字竟然发出绿光,这才看清是个‘笛’字。随后那光就慢慢消失。腕上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石玉根本没看清秦月衣的动作。只是看见那字。最后消失在自己手腕上。

“以后我一吹笛,它就会出现。你就知道我在找你。但是你要找到我,只能用血滴上去。我才会知道。”好不讲理的术法,施法者和受术人的差别居然这么大,但是石玉心里却似乎有些喜悦。

秦月衣离开花圃,走到来时的地方。头也不回的消失了。石玉看着花圃中的花。依旧盛开。知道她没有骗人,可是他却不知道之后自己将会厄运缠身。。至死方休!

菊翁站起来,似乎是坐累了。又似乎是说起儿子的事情,心里哀伤坐立不宁。江城嘴唇微动。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她仿佛又感到那股散着血腥味的气息和不怀好意的恶意。怎么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样的事。

“那女子分明就是利用他。”

菊翁叹息。“谁说不是呢。可是石玉就是执迷不悟。”

江城垂下眼睑,最后,最后还爱上她了是吗?她心想。可是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本来事情是这样的,可是最后那孩子居然为了她而死。”菊翁自言自语道。此时江城似乎想起什么来。事情会是这么简单么?

“菊翁,当时秦月衣被杀。你也看见了?”

菊翁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是点了点头。江城虽然想要远离江湖,但是改不了由于江湖纷乱渐渐形成的敏锐直觉。

“那么你看见那个人是谁了么?”

“看见了,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

“知道什么。”江城有些着急,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个人对着秦月衣叫着什么‘悦笛’。”

江城听到这个两个字,却也不知道悦笛是什么意思。但是可以肯定。秦月衣不是那么简单。而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尹玄玉在听到悦笛两个字时,忽然蹙起的眉峰。

“什么三生碧女泪。说得好听!”尹玄玉突然开口。

“怎么?”江城回头。看着尹玄玉。他似乎发现什么。

“那碧绿的丸药听起来似乎和三生碧女泪很像。但是,碧女泪可不是这个用途。既然可以落泪显字。我能想到的。只能是试炼果。”

“试炼果!那不是。”江城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她是江氏一族传人。对此更加清楚。术法从来都是不被江湖正统认可的异术。而江族的琴也是术法中的一种。练习术法非有天分者不可。试炼果则是为了测试练习的人有没有这样潜力的东西。秦月衣给石玉用试炼果是为了看出什么呢?

“阿城。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药人。”尹玄玉看着江城。他眼神冷漠,仿佛要说出个恐怖的秘密。

江城双眼波动,似乎意识到什么。原来如此“你是说,秦月衣要把石玉做成药人!”

尹玄玉点头。“试炼果呈碧绿色。只能是为了试验,石玉是不是可以成为药人。”

江城眉峰蹙起。石玉没有得罪任何人,为什么会有人如此残忍的要让他变成药人。

“么之后的事情你还能知道些什么?”江城向着菊翁问。可是菊翁却没有说话。嘴唇动了一下。神色黯然。江城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这种事怎么能问菊翁,现在又让他知道了这些,怕是又该伤心。

“对不起菊翁,是我冒昧了,但是事情也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江城知道事情的始终就算不是那样,试炼果的出现也证明事实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但是对于菊翁来说,真相恐怕没有那么重要。

菊翁眼圈微红,风烛残年之际。忍受着丧子之痛,凭谁也受不了。菊翁缓缓摇了摇头。

“人都死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就算知道了一切石玉也不可能活过来。”菊翁平静的说着。江城心里内疚,同时也因为菊翁的话而想到自己,他的语气里竟然一点怨念都没有。有的只是怀念。自己又何尝不是,从一开始的执著,到放弃一切,所有的怨恨现在也只剩下怀念,怀念那些死去的亲人和朋友。果然世间只有永恒的爱却没有永恒的恨。

江城微笑,卸下仇恨,作为自己,作为人,终于可以自由,可以傲立于世。此时她才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菊翁你都想通了。我们自然不会再去想,没有比死更大的事,活着的人更重要。”江城突然站起来,向院子跑去,但是到门那里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笑颜如花“这几日都要叨扰菊翁了,今天我来做饭,你们要吃什么尽管说!”

尹玄玉看着她,却有些失神。心里不知何时泛起一层暖意,这是他一次看见,看见江城真实的笑容。像夏日里寂静却绚烂的阳光。恍惚间仿佛回到很多年前他刚遇见她的时候。

“你也会做饭?”尹玄玉故意打趣。“不要说大话了。你做的饭真的不会吃死人么?”

“你说什么啊,你!害怕就自己弄吃的去。”说着懒得理他准备转身走。

“真的吗?太好了,谢姑娘留我一条小命。”

“什么!!”江城回头,果然一步冲了过去,双手不断胡乱打着。“快闭上你的嘴吧!!否则我让你永远都说不了话。”

尹玄玉自然是躲着,但是也敌不过江城这般脾气。上手捉住江城正在挥动的手。乖乖求饶。

“女侠饶命,是在下错了,不论女侠做出什么,哪怕是毒药,我也吃了。”

“你还敢说!”江城抽出被捉住的手。尹玄玉乘机闪到一边。

“不是说随便点。那我要个菊花鲈鱼球,秋风香里蟹,再加上一个西湖醋鲤鱼!”

江城微微一笑,似乎是胸有成竹,可是在转身到门边时,回头说“想吃西湖醋鲤鱼?想得美,我只会做西红柿炒鸡蛋。”说完便离开。

尹玄玉无奈的摇摇头。菊翁在一旁看着哭笑不得。莫非他们是冤家。尹玄玉双眼瞥了一下院子里的菊花,之后又收回目光,暗暗的蹙起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