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回忆录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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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西路军失败后的归队经历(1)

况玉纯

我在倪家营子作战时,身上多处受伤,团长、政委命令我到团卫生队去包扎治疗。团卫生队的情况也不好,伤员连水也喝不上,药品只有一点红汞,纱布也用完了,医护人员搞到一些衣服,撕成布条给伤员包伤口,我伤口因此受感染,血老是止不住。我在卫生队住了一天一夜,部队又要转移,敌人坚壁清野,我们弄不到粮食,部队伤员都吃不上饭,我又被送到总部医院去治伤。

红三十军在弹粮将尽的情况下,经过梨园口进入祁连山区。但是,敌骑兵紧紧跟踪而至,把我们堵在山沟里打,部队损失极为严重。二六四团在山坳上阻击敌人,战斗极为激烈。

我到总医院后,就听说我们二六四团的阵地被敌人攻陷,牺牲惨重。总医院经过一夜行军,到达红湾寺红湾寺:位于祁连山中,原为裕固族的一座佛寺,所在地今为肃南裕固族自治县政府驻地。时,只有九军的一个连队作掩护,准备在此休息做饭。我叫通讯员帮助炊事员下到河沟里取水,他把我的马拴在山脚下。他还没有打回水来,敌人的骑兵就冲了上来,整个医院一片混乱。在敌骑冲击下,许多人被俘,整个医院损失了,我的马也被敌人牵走了,驮的干粮也丢了。通讯员和我一道向山上跑。山上积满了雪,我们蹲在山头观察山下的情况。等到黄昏的时分,我们觉得没有什么动静,就顺着原路往山外跑。

走到离梨园口20里处,天已大亮,不知道口外有没有敌人,我们就躲在一个石洞里,把党证和几条驳壳枪包起来藏在石头缝里。等到天黑,看梨园口外没有什么动静,我们就往外跑,走了一夜,到了离张掖不远的地方,便藏在一条干沟里休息。我们商议,分开走比较安全,我把身上带的一点藏红花和我负伤时发给的十几块钱,分给了通讯员一些,他就先走了。

东归途中受到群众的掩护

我独个儿呆到天明,才走出干沟,到一个村庄去要饭吃。在村东头,遇到一个中年男人,他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是讨饭的。他说:“你别骗我了,你们的人打这里过去了好几批。走!到我家里去,我替你想想办法。”我跟他进到他家,他让我吃饭休息,然后他到城里帮我买来一个竹篮和几块方块烟丝方块烟丝:当地称“水烟”。先将烟叶制成烟丝,加清油和作料,再压制成方块形状,用防潮纸包裹即成。、一条哈德门香烟。他说:“你拿着这个,扮成做小买卖的,如果遇到马家军的骑兵,不要说话,装成哑巴。”他热情地送我出村,还指点了方向,一再叮嘱我不要走大路。我向他道别后就一直朝东走去。

走到夜晚,我进了一个村子,找到一家老百姓,要求在他家歇一晚上。主人起初害怕,说马回子每天要查几次户口,后来他把我领到一个鸽楼里,给我铺了些柴草,我就在那里过了一夜。这天夜晚,我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想着老战友们现在不知怎样了,想着红三十军由于弹尽粮绝而失败,真可惜;还想着能不能回到陕北。

第二天,我继续向东走,傍晚时分走到一个村子边上的一户人家。那家户主也是个中年男人,他看见我进来就吓得不得了。他说马家军每晚都要挨家挨户查户口,查着窝藏红军可不得了。他看看天已墨黑,我实在走不了,便领我藏到他家一个用石板盖的养鸡的小房里。我刚藏进去,就听到查户口的来敲门,户主急忙开门,我听到他对这些当兵的一再说,家中没有红军的人。这些查户口的吵嚷一阵之后走了。次日天明,我赶紧离开这户人家,向山丹走去。

这时,我脚上裂开一个大口子,穿的鞋也不合脚,走路很艰难,幸好遇到一辆马车,我过去央求搭车。赶车的士兵打量了我一下,就同意我上车,还把他的皮大衣翻过来铺在车里,让我躺着。到了山丹城西二十里铺,我下车一看,觉得坏事了,因为我们军部曾经在这里住过,可能有人认得我,就急促地闪进一间药铺。我当时还留着“洋头”,在这一带这是很少的,我向掌柜的借剪刀剪头发,男掌柜害怕得不得了,还是女掌柜镇定,她答应进里间去拿剪刀。正在这时,街上来了敌兵,头发没来得及剪,就迅速离开了药铺。经过一个小店,我们军部曾在那里住过,我急步走过去,不巧碰着一个敌保长,他把我挡住,说我不像是讨饭的。说着他喊过两个骑兵来,把我的破毡帽一揭,指着我的头发说:“你不是共产人是什么?”

两个骑兵将我带到店内,把我身上带的藏红花、银元和中央票都搜去。在店里住了一个晚上,两个骑兵又捉来原五军的一个小战士,让我们跟着到山丹城去。一进城,这两个骑兵却不管我们,把马一拍就跑了。我一直朝东走,连续过了几个岗哨,在经过一道有两个哨兵的地方时,他们把我拦住了,他们说我是共产人,就把我送到驻军的一个旅部。

这个旅的旅长问我是哪一部分的,我说是骑兵师的。据说敌人最怕红三十军,所以抓着三十军的人就要杀三十刀,所以我谎说是骑兵师的。敌旅长又问是在哪里失散的,我对失散的地点和经过都能说得出来,他就说:“你就在我这里当兵吧。”我说:“我家有父母,我是随父亲卖布,才参加红军的,时间不久。”他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我说:“我要回家,讨饭也得回去,你们的弟兄把我的钱全拿去了,得退我一些作路费。”这个旅长就派两个护兵带我找到了那两个骑兵,他们只退还我一块钱,两个护兵又把我送出了山丹城的东门。

出了城走了七八里地,我坐在路边休息,看到前面又来了五六个人,一看全是我们红军的失散人员,我们商量一起走。路过一个村庄,我们去要水喝,一个男人说:“你们到我家去歇歇吧。”我们到他家后,他让家里的妇女搬走,腾出一通大炕给我们住。从主人家了解到山丹城里住的是马禄旅长的部队,房主人说:“马禄旅不杀红军!你们放心在我家住一晚。”我才恍然大悟,是我们在一条山放了他们,做了统战工作的缘故。

这家主人问我们有钱吗?我掏出仅有的一块钱给他,他帮我们买来米粮和油盐,做成烙饼和面汤,我们饱餐一顿,还留下一部分作路上的干粮。主人还为我们烧热了炕,美美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我们走到一个山口,同行的人说,这山里有土匪,土匪说红军身上有金子,所以土匪见红军就抢,从这里走太危险。可是别的地方无路可通,必须经过这个山口。我说,我们共有七个人,必要时可以同他们拼。天黑后,我们住到一个庙里,一夜都很警惕,烤着火,没敢怎么睡。半夜里周围的确有响动,但是他们始终没敢动手。

次日,我们继续向东走,走了20多里地,又碰到我们的三个人。这一带人家也不多,人多了不好讨饭。快到永昌城时,我们遇到一个小商贩,是湖北孝感人,他听出我是湖北人,就告诉我说,昨天有你们的人路过永昌城,曾向县长要粮,县长给了些白面。这个县长是汉人,才上任的,手下没有兵,只有七八个衙役,他劝我们也去找县长要粮。他还说,回河东千万不要走原来的路线,原来的路上马回子把守得很严。

我们听了小商贩的话,我们9个人就大胆地进了城,到县政府要粮。起初他们不愿意给,最后给了半袋面粉。我们找了一个老乡家,把面粉全做成烙饼,就出城向东走了。

在敌人的“感化院”里

永昌要粮以后,我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思想上也有些麻痹了。到武威西四十里堡时,我们分两路进村,遇到了敌军招兵的队伍,我们九个人中只有一人逃出,其余全被敌人抓住,被押到武威,进到城南关的一个院子。人们正在吃饭,一看全是我们的人。我看到有九军政治部主任徐太先和政治部宣传部长方强,我被编到他们班里,住在一间屋里。徐太先说,明天一早就向平番(今永登)押送,从那里有通青海的路,如果往青海走,半路上我们得想办法跑,如果往兰州送,过了铁桥就更好跑了。

第二天,果然出发了。走了一天,晚上住在老百姓家里,我们又是挑水又是背柴火。徐太先说,他目标太大,过去得罪了不少人,让我替他当班长。我说我不当俘虏班长,他说没关系,别派出公差就行,我才答应了。这时我的鞋子穿破了,女房东给我一双鞋,她说前面要翻冰山,没有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