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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标兵商户谭雨嘉(2)

谭雨嘉低头想了想,抬头说:“怎么不关心?我们两个谈过心,我的灰色经历她晓得。周总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昨天的事不能改变,明天的事我们要筹划好。社会上,商海里,披着羊皮的狼很多,我们女人要洁身自好。周总说的没错,关键是我们得面对现实。比方说,过去我们的那种日子,不是说等你有欲望才接客。眼下我们处在这个环境里,不是说等我们有空了,才到警察指定的地点去。要知道,个别英武周正的人,不但披着羊皮,还顶着乌纱帽。谁敢操蛋!他们不但要色,还要钱。穷不跟富斗,商不跟官斗。只要不欺人太甚,算了。况且,是我们成全了他们人生旅途上的奢华和梦幻。在那一刻,他们中的有些人,还表现出足够的人情味,温情脉脉,嘘寒问暖,还替我们穿衣提鞋,抚慰我们受伤的心灵。毕竟,我们还有求他们帮忙的时候。利益所系,妥协是必要的。黑夜把身体蜷曲起来,白天把头颅高抬起来,没啥。五彩缤纷的社会,乱七八糟的人群,真正头上长疮、脚底流脓、一坏到底的人,也不是太多。”

“簸箕”形人阵里的工作组成员,心里可笑,但同时有一种遭奚落感。曾固面红耳赤,默然无语。想笑,不允许;想大发雷霆,没有缘由。他实实在在感觉到,这个南方来的谭雨嘉,文化程度很高,非常难对付。

曾固调整了一下情绪,谦虚地说:“我姓曾名固,曾巩的曾,班固的固。我不懂经济,也不太清楚为啥派我参加工作组。我的意思是,我想以个人名义,并换个角度,和谭老板随便交谈交谈。比如说,价值观爱情观什么的,可以吧?”

谭雨嘉说:“噢!您大名起得见学问,想必您精通历史,又善诗文吧。我非常想听听您的高见,我们并不唯利是图。我们手能数钱,脑子也有思想。和其他女人不同的是我们选择的生活方式。前几天,南方某景区浴场展示裸体艺术,我们就想,如果你们工作组握有生杀大权,还不得砍人家的头啊!什么逻辑,我们穿得少点短点裸点,就是伤风败俗。一朝为鸡,就三生不许托生凤凰了?太少见多怪了。查查你们那些女书记女处长什么的,难道个个都那么清白?只不过她们在寻租权力时,都有香榭丽舍重重帷幔遮挡着。而我们,‘没有地,没有房,只有一张简易床’。这本身,就已经是天大的不公平了。咋了?这还不够?还要清算我们的过往?”

曾固说:“起码我本人的用意一般,一般地问问,一般地听听,开阔点眼界,丰富些阅历,没别的意思,真的。”谭雨嘉说:“好。那我就一般地说说。女人,在特定的人生阶段,不需要爱情,只需要男人;不需要婚姻,只需要金钱。我们的手指,生来是数钱的,我们决不为了爱情,去伺候男人,但我们需要男人伺候我们。所以,我们可能会过多地计较男人的个头、气质或是否威猛。我们啥时都不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挽留男人。天下男人多的是,对于那些舍得身体但不舍得荷包的男人,我们都会说:滚蛋!我们不是红杏出墙,我们一开始就生长在墙外边。吹千里风,看行人醉。”

曾固说:“有人说,男人有了钱就有了快乐,女人追求钱等于自酿悲剧,你认为呢?”谭雨嘉说:“何以见得!这需要看每个人的意志了。钱,是女人的独立生存之本,女人有钱,心有主见。一般来说,无谓的缠绵,才会酝酿悲剧。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男人,不恋不哭不迷,那么,悲剧就是男人的。”

曾固说:“谭老板,未必有这么严重。我是说当前,有种气势汹汹的理论,问什么叫国度开放,经济搞活?时髦的理论认为,只要不兜售大麻海洛因,什么都可以卖;只要不裸体站柜台,穿什么都不能干涉;只要不搞颠覆国家政权活动,什么社团活动都应允许开展。谭老板,您以为呢?”

谭雨嘉在听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扑闪着眼睛,等他说完了,禁不住大笑,之后问:“我想问,您是干什么工作的?”曾固考虑了片刻,说:“我是工商局宣传处的一名宣传干部,省报的特约评论员。请谅解,我职业习惯,爱探讨一些理论问题。但愿您能够再给我个机会,咱单独聊聊。”谭雨嘉惊奇地说:“我说嘛,你要是再继续发挥地提出问题,我的皮毛知识真应付不了了。你最好退出工作组,你应该自己下海创业,最好出国考察深造,千万别做新官僚派。没钱的话,我资助你。五万以上,十万以下,不用考虑归还问题。你走后,一个电话都不用给我打。不为什么,有个阳光的经历,有个美好的回忆,够了。怎么样?”

由副组长曾固主持的谈话会,不管组长柳地涌是否满意,但进展得还算流畅。这时,正好柳地涌接罢电话回来入座。他一张苦瓜脸,翻了几眼谭雨嘉。看她若无其事的表情,就知道曾固没有把她拖进伏击圈。他喝了一口水,干咳了两声,对着谭雨嘉,声色俱厉地说:“谭雨嘉,你是知道的,‘12·6’银行抢劫案顺利告破,首犯主犯悉数归案。大案的告破,凝结着我们全体干警和全市人民的辛勤汗水和智慧……”

谭雨嘉也朝柳地涌翻眼看看,甚至鼓了鼓勇气,打断了他的发言:“柳组长,您为什么不提分局和派出所啊?您看不起基层吧!‘广场前边有个岗,一个警察站中央,一群摩托去扫黄,刺耳喇叭满城响。’没有基层片警的努力,哪有安宁的经济发展环境?”

柳地涌一拍桌子,怫然作色道:“谭雨嘉,请你放尊重些,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一个烟花女子,有什么资格嘲讽我们公安干警?”谭雨嘉脸上掠过一阵惊诧,立起身,指着柳地涌质问:“你说谁?谁是烟花女子?你一个政法干部,坐井观天,假公济私,看看今天的社会,谁还敢如此放肆?这只能证明你的无知狭隘。什么红颜祸水!我们是南水北调!”

柳地涌是不会示弱的,他冷笑一声,嗓门儿反而低了些,他想把话说得幽默诙谐点,以此压住谭雨嘉的伶牙俐齿,他说:“谭雨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再什么也逃不过什么的什么?请你不要惺惺作态了。我们政法干部怎么啦?社会安定,抑恶扬善,是我们的神圣职责。”说着,他拉过面前的公文包,掏出一沓资料,“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看这是什么?我们有籍可查,还原真实的你,看你这只麻雀,当初是怎样扇动着疯狂的翅膀,飞到我们这儿做窝儿的。谭雨嘉,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你卖了一年多的假货,摊位上仓库里的工艺品,没一件是真的。”

谭雨嘉哈哈大笑,笑后侃侃而谈:“好笑!啥叫真啥叫假,别人看你身上的披挂好看,奶油膏抹脸上自己感到舒服滋润,这就是真的。所有的工艺品,所有的装饰品,都是假的。越是鱼目混珠,越是眼花缭乱,这件商品越是值钱。真就是假,假就是真。没有假,就没有金银首饰和工艺品,就没有小商品市场。你理解的真,也有,白玉为堂金做马,你找曹雪芹去吧。啥是真?啥是假?我卖的是安全套,你非要盛墨水儿,肯定不行。您明白了吧,商场里的商品,看的能看,用的能用,就是不假。”

这一回合,谭雨嘉似乎占了上风。但她一个女商人,面对一支精神抖擞的工作组,唇枪舌剑打持久战,她无论如何是不行的。自古商人难斗官家,这道理她也是知道的,更何况,工作组是官场别动队,战斗力极强。两天下来,谭雨嘉身体有些吃不消,自信自尊也受到了重创,她不得不采取以退为进的防守策略。她的摊位上,已蒙上一块硕大的彩条布,索性歇业了。面对强大的工作组,她第一个和石头相撞,其结果可想而知。工作组就是要各个击破。

工作组的进驻,就像一只非洲狮闯入斑马群,引起弱势群体的惊慌失措。众商户脆弱的心理防线不堪一击,有污点的商户,觉得也顶不住三问两问,为了避风头,闻风而撤。从谭雨嘉的第一块彩条布开始,四海商场内,就像雨后的蘑菇一样,一下冒出一片又一片的花布条,好多个摊位都被盖得严严实实,四海商场一片萧条。

而另一方面,工作组根据一条条检举揭发线索,很快就牵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四海现象”。不少人主动坦白交代,百分之八十的人有原罪,近乎百分之百的人第一桶金不干净。这些人的总数,竟然占了四海商场总商户人数的三分之二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