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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天山庙-刘亮

天山庙位于哈巴公路天山顶两千七百米高的鞍部达坂,全名“天山关帝庙”,始建于唐,著名的汉石唐碑,现藏于自治区博物馆的姜行本碑就是在这儿被发现的。

史载:唐贞观十四年,高昌王曲文泰在西突厥人的挑唆下,背信弃义,公然与唐为敌。唐太宗李世民命侯君集为交河道行军总管,薛万钧、姜行本等为副总管,率军讨伐高昌。姜行本从山东一带调集大批能工巧匠,在天山北麓口门子、松树塘一带伐木造了冲车、抛石机和云梯等大批攻城器械,这些器械在高昌之役中发挥出巨大的威力,高昌很快被攻克,高昌国从此覆灭。姜行本遂立碑于天山之巅,以表其功,为自己树碑立传,也为后世留下了珍贵的文史资料。

天山庙的建造,还有一则趣闻。相传:因为修庙的砖往山上运十分困难,所以人们想出了用羊驮砖的方法。天山南北均为牧场,羊群很多,每只羊每次驮两块砖,一边放牧一边就把砖捎上了山顶,从中不难看出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正是这些普普通通的人用同样普普通通的材料,给我们留下了令后人骄傲的文物古迹。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不知为什么,每次读这两句诗,我眼前都会浮现出这样一幅图画:一个衣衫雪白,身材瘦高,飘逸俊朗的中年文人,抬头仰望着云海间被天山之巅托起的一轮明月……那个文人,不言而喻正是李谪仙,而他站立之处,理所当然该是天山庙。其实,这也是我这次之所以要来天山庙,追慕姜行本遗风外很重要的一个理由。不然,附近明明有闻名遐迩的八景,我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它?我知道当年的天山庙已经倒了,毁于1931年的马仲英之乱。但我相信,我倾慕的那轮明月,它总该还是当年的样子。比起这沧海桑田、日新月异的人世,上千年对它而言不过弹指一挥。我想,它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风轻轻地吹过,静得像个孩子,柔柔匀匀,徜徉着把远处溪水的流淌声影影绰绰地送来,仿佛一架古琴,伯牙操着,幽幽地,响出一曲“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把人带到一个空旷幽深的山谷。青山、绿树,点缀着清脆悦耳的鸟鸣,高一声低一声,偶一停顿便又啁啾不绝,掩尽了枝叶的婆娑招摇。潮湿的雾气,如一袭薄纱,缠绕在林子周围。山泉如诉,把一支古老的情歌,唱得那样舒缓、深沉。千古知音难觅,有了我,这山风不知会不会有岳飞将军那种“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感慨。

期待着,期待着,夕阳终于下山了。还没黑透的夜空中,已经稀疏地露出几点寒星,远处的松树之巅,也斜描出一轮圆月,是它!我等的,就是它!昨日,一钩残月,方见证了“夜长衾枕寒”“不道离愁正苦”的飞卿辞章;今朝,月儿满了,却是“香闺掩,眉敛,月将沉”,化作缠绵悱恻。“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引起故乡之思的是它;“一丸冷月,犹照夜深路”,令人肝肠寸断的,还是它。不过,纵然“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如没有东坡居士那样的豪逸风发,月圆月缺,也只能由它自怜自叹,自生自灭。千百年来,“夜深还过女墙来”,得见“淮水东边旧时月”的,是刘禹锡;“不见江心塔影横”“尚嫌残月清光少”的,是皮日休;还有“波心荡,冷月无声”,江心的秋月仍旧白晃晃地可人,但如没有江州司马的濡湿青衫,也不妨任由浔阳江水载着琵琶女的哀婉幽怨,一径东流,永不复返。花好月圆,正是那些恋人指月盟誓的好时候。如今,还能如此浪漫古典的人怕是不多了。月有圆圆缺缺人有分分合合,但只要还有那一轮圆月,就总该还有那些古今不异的誓言。

苦的,是那些两地离散的情侣,最见不得这朗朗皓月。我把目光投向前方,朦胧的夜色中,几片模糊的灯影在闪。想得见:窗里的人儿是如何思念远方的亲人。那是天山庙养路段道班的住房,清一色的棒小伙子,就守着这山、这庙、这玲珑月、这冷清的夜,一日一日,为了公路的畅通,为了大家的团圆,形单影只地挨着。他们,比起那个磨去班超记功碑文,急于为自己树碑立传的姜行本,不是更要崇高伟大吗?他们,可真不容易。一念及此,连我也免不了触景生情,在这惬意的晚风中,生出一点愁绪,随风远去,远去……

家的灯火又开始在眼前摇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