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命的礼物:最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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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记得是初二下学期要结束的时候,是毛桃初长成的夏季。有天夜里醒来,我突然发现裤衩里滑腻腻地湿了一片。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又羞又怕。第二天当班上一个女生向我投来一束漫不经心的目光时,我就像被电击了般怔了半晌。我脸红耳赤,转身跑到寝室,偷偷拿着别人的小镜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把自己的那张脸看了至少十几分钟。这时我就发现耳根后那条伤疤了。红红的有半拉手指宽,半根手指长,不声不响地伏在耳根后。我的脑子当即“嗡”的一声,呈糨糊状了。我马上怀疑那女生漫不经心的目光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厌恶。她在看我的伤疤?天啊,我怎么也会同小江一样啊?我叫小江猫鼻子,可人家背地里又叫我什么呢?想到这里,我的全身都寒得发颤……整整一个上午,我待在寝室都没出来。

下午我也没心思上课,早早收拾书本,将课桌上锁,回家去了。看到村庄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有股无名怒火在蹿。找到母亲,我恶声恶气地对她说:“我耳后的伤疤是怎么来的?”母亲从没见我这个样子,呆了一下,然后柔声问我:“怎么了?”我一副哭腔,喊道:“我不去念书了!”母亲有些生气了,说:“你怎么了啊?你以为是为我读书啊?”我不言语了,两行泪从眼睛里肆意滑落。母亲的声音又低下来了,她说:“你看你这孩子……”

然后我才知道伤疤原来是我四岁时与堂姐打架,被堂姐拿火棍烧的。烂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伤痛好了,我也就忘了疤。如果不是因为情窦初开,我也许永远发现不了那个伤疤。

而既是情窦初开的年岁,却让我突然发现这个伤疤,这又是多么的残忍啊。开始的那段日子,我真有说不出的忧伤和绝望。我恨我父母,恨他们没有保护好我。更恨我堂姐,我恨不得拿刀杀死她才好。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写个短篇小说,那一定引人入胜。

没人的时候,我就对着镜子,侧着头,死劲儿地搓那个伤疤,好像这样能把伤疤搓走似的。可伤疤哪能搓得走啊,搓久了,我把半边脖子都搓红了,这样一看,伤疤倒像更长更宽了。我气急败坏,把镜子都砸碎了。后来我就怕照镜子了。我跟人把课桌换到教室最右边,这样上课的时候就只有墙壁能看见我耳后的伤疤。再后来我也与小江一样,特怕碰见女生,怕与女生说话。但初三时,我莫名其妙居然不可救药地爱上了班上的一个女生。那女生笑得特甜,她在教室里说什么话时,老爱看着我,我就怀疑她对我有意思,然后我就爱得她一塌糊涂,可又不敢表示,只是人变得越发自卑和敏感。

高中时学鲁迅的《阿Q正传》,当老师读到阿Q因为头上的瘌子而怕别人说亮说光时,别的同学哄堂大笑,只有我,霎时满脸通红。我还算不错,背着这么一条“沉重的伤疤”,居然也能同别人一样考上了大学,而小江就没有我幸运。他的伤疤比我的明显得多,他大概被自己的伤疤“压垮”了。

大学时,谈恋爱,我老爱走在女朋友的右边。如果哪一回,女朋友走在我的右边了,我耳根后的伤疤总痒痒的有种火燎的感觉。好像女友的目光是火,在烧它。后来结婚了,我似乎放了好大的心。有一回躺在床上,我终于忍不住自己提起这个伤疤来。我对妻子说:“我的那个伤疤是不是好难看?”妻子漫不经心,问:“哪儿啊?”我说:“就是耳根下那个呀。”妻子“哦”了一声,说:“让我看看,我可从没注意呢。”我听了真是哭笑不得。我哀哀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年少时伤疤带给我的痛苦全告诉了妻子。妻子没心没肺地“呵呵”笑个不停。笑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停住了,然后凑到我的脸前,说:“你发现没有?我的眉角也有一条伤疤,读中学时,我也自卑过好长一段时间呢。”我爬起来,仔细看了看妻光洁的额头。天,她所谓的伤疤几乎要戴显微镜才能找到,她居然也说为它在意了好长一段时间!

然后我就想,是不是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要经历一段“伤疤情结”?而其本质的原因,是我们对异性开始有了最初的关注?噫,这也许是少年维特烦恼中的一种吧。

26岁后,我有个笔名叫玉疤子。这倒没有什么自谑的成分,不知为何,我感觉这名字挺温馨的。

是不是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要经历一段“伤疤情结”?这也许是少年维特烦恼中的一种吧。

茶热茶凉

文/魏丹

茶这东西,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茶神陆羽也不会想到,茶,除了他所发现的许多功能许多妙处,人们还赋予它某种具有哲理与情感色彩的含义。

“人走茶凉!”一种失落的慨叹。

“人走茶不凉。”情暖人间的写照。

茶,已经进入了纷扰世间人的感情世界。

每每端起茶杯,于那袅袅升腾的缕缕热气中,我便好似看到了一种既可理解又感到神秘的东西。是繁纷的人生?是炎凉的世态?是永恒的挚诚?还是……

我想起了那已经逝去的许多许多……

爸爸在世的时候,我还小,还未曾品味过茶的温凉。那时,爸爸是市里一个比较有权势的部门的领导。平时,不论早晚、平时假日,只要爸爸在,家就总是门庭若市,总有许多叔叔阿姨们登门。妈妈也总是热情地为客人们斟上一杯杯升腾着袅袅清气、飘溢阵阵幽香的热茶。那清气、那幽香常伴着张张笑脸,阵阵笑语,久久不绝……

忘不了一个飞雪漫天的冬季,爸爸由在农村走“五七”道路调到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随之,我们全家又重新开始了都市生活。住房啊,母亲的工作啊,弟弟妹妹们的上学啊,等等,许多难办的事情,几乎没用爸爸妈妈操心,热情的叔叔阿姨们便都一一安排妥当。爸爸妈妈感激、感慨,多少次流出了泪水。

是啊!往事不堪回首。那严霜一样令人颤栗的季节,那备受孤寂冷落的艰难岁月,曾使他们的心一度冰冷、僵硬过。如今面对轻柔的潺潺暖流,怎能不心中发热,为之动情呢?

爸爸的房间里常常飘出清幽的茶的馨香。

一个春日,正是花开草长的春日,爸爸病了。初诊为骨结核。爸爸的单间病房里总是挤满了人。护士铁板一样的面孔和严厉的嗔怒(其实是为了爸爸的治疗和休息,完全是一种善意。这是我在后来才理解的),都阻拦不了像穿梭一样往来不息探望的人们。有位叔叔给我印象尤其深刻。他衣着简朴,总是那样热情,总是那样脸上堆满笑容,说话轻声慢语,甜甜的。他每天都来探望爸爸,一次还抱来了一篮子红皮大鸡蛋。妈妈过意不去,硬是把钱塞到了他的兜里(在当时物质缺乏的情况下,一篮子鸡蛋多么珍贵呀)。

爸爸的病,确诊为骨癌。

我们心中的天空一下子破裂了,塌陷了,悲伤与绝望猛兽般袭来。无助中的我们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我们怎么就该这样的不幸?厄运为什么偏偏降临到我们头上?我们多希望这仅仅是一场噩梦呀!叔叔阿姨仍来探望,只是日渐减少,面容也不再那么生动。

我很少看见那飘溢着馨香的热茶了。房间里飘动着萧瑟的冷清。

爸爸病逝了。

我的年龄也稍长。

往昔的盛景,像一轮艳阳,被薄薄的云雾遮盖,逐渐地黯淡了;那亲切、美妙、随时歌唱的门铃声渐渐地沉默下去,那张张熟悉的诚恳的面容渐渐地消逝,那甜甜的令人心热的话语渐渐地听不到了……我感到一种恬静(爸爸在世时,我们常常因为没有片刻的宁静而烦恼)。这生活中的恬静,该是多么难以寻觅啊(这寻觅的代价真是太残酷,太巨大了)!然而我那曾总是处于亢奋、激动状态的神经,却一直难以冷静,难以适应这少有的宁寂。

我开始寻味,开始沉思。

失去了亲爱的爸爸,还失去了什么?有如乱丝般的纷繁思绪一直难以理清。

我听到一种愤愤不平的声音:“咳!人走茶凉!”

我十分明白,爸爸过去所在的部门曾掌握着成千上万“知青”的命运(知青下乡回城,乃至安排工作都必须通过这里),而爸爸又是那里的领导,自然相求的人很多,登门的人很多。如今,爸爸去了,到那个没有纷扰、没有欲念的冥冥世界中去了,人们不能相随,自然也就不再登门了。

于是,“茶”凉了!

“茶”凉了!这声音像一把古老的、生了锈的钝刀子,剜割着我的心。

我幼小的、尚不谙世事的心,也开始有些愤然了。

这时,我更想起爸爸。难过、流泪……

又是一个漫天飞雪的冬日,空气中凝结着凄清和寒冷。我在汽车站候车,忽然看见过去经常到我家去的那位叔叔。爸爸死后,他看望过我们两次,那意思我明白,是安慰我们。临走时说,有什么事去找他……

后来呢?后来他再不来了……

我的头被围巾包着,只露出两只眼睛。

那位叔叔随便地看了我一眼,又不经意地扭过头去。

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驱使,我突然走上前去:“叔叔,您不认识我了?”

他睁大了眼睛,又用拇指擦了擦镜片:“啊,你?”

我报了名字。

他仍然想不起来。我难过极了,猛地拉下围巾,并说出了爸爸的名字。

“哦,”他一下热情起来,把我拥在了怀里,“裹得这么严实,我怎能认得出哇?再说,也长高了。冷吗?”

“不冷!”我哽咽了。

“你妈妈好吗?”

“好。”啊!叔叔认出了我,就跟我这般亲热。叔叔真好!那些叔叔阿姨们,他们的心,一定都像这位叔叔一样,是温热的,永远想着我们……我忽然感到,我也好想他们呀!那些在我感情的记忆中已变得模糊了的叔叔阿姨们!

这时,我便想,大人们说“茶”凉,是吗?难道真凉了吗?一种隐隐的对叔叔阿姨们的体谅、理解之情悄然袭上心头。他们都在忙啊!要忙借以养家糊口的工作,要忙不断更新知识,要忙杂碎的家务,要忙……爸爸不在了,工作上的联系没有了,维系这联系的纽带自然也就中断了。当然,这些之外,他们还有些私事要求爸爸:提升啊,调工作啊,子女安排啊,等等。可爸爸不在了呀,那么,他们还经常上门做什么呢?

我还曾想,如果他们仍像爸爸在世时那样,熙来攘往,笑语频频,我和妈妈会感到厌烦、感到劳累不堪的。看到他们,只会更加重我们的苦痛和思念。

啊!让逝去的都逝去吧!

我这么想着,也这么和妈妈说起,妈妈也感到释然了。

组织上的关怀,已经足够了,就像暖人的太阳,驻在心头。叔叔阿姨们在送完爸爸的灵柩时,一再嘱咐:有事、有困难就去找他们。然而生活中未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有些事情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人走茶凉!”难道因为不登门,就有如此感觉吗?

当然,凉茶也是有的。不过,也无大碍,恐怕还有一点令人提神、清醒的功效呢!

“茶”热,未必情真!

“茶”凉,未必薄情!

心总是热的,茶热、茶凉又何妨呢?

失去了亲爱的爸爸,还失去了什么?有如乱丝般的纷繁思绪一直难以理清。

想念弟弟,想念祖祖辈辈生息的黄土地

文/殷谦

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崇拜和爱戴的对象,我也有,除了那些伟人、英雄之外,还有一位极其普通的农民——我的弟弟。不论时间过去多久,弟弟稚嫩的肩上扛着一架笨重的耕犁,赶着老黄牛,行走在田间小路上,吃力地扶着犁粑,艰难地翻着祖辈们不知翻过多少遍的黄土地的情形,永远不会在我脑海中消失。

我家住在西北一个偏僻的山村里,闭塞贫穷,弟弗小我4岁,天资聪明,爱学习,老师和村里的人都夸他学习好,长大一定有出息。然而,弟弟的梦想却早早地结束了。

那年,高考榜上有名,这对我是人生的一大转机,而对弟弟意味着灾难的开始。我上大学后,父亲来信说,弟弟不再学习了,这消息虽然在我的意料之中,却让我感到不安,在省城上学,有钱的同学买吃、购衣,随心所欲,毫不吝惜,可我不能,我知道我口袋里的钱来之不易,那是亲人的血汗呀。记得那年寒假开学,父亲把家里所有积蓄三十几元钱给了我,并说等有钱再给我寄去。我知道父亲是在安慰我,含着泪点了点头,一边收抬东西准备上路。就在此时弟弟进来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来递给我。母亲说这是弟弟上山挖药挣来11元5角钱,原想年前给弟弟买块布料,做件新衣服过年穿,可弟弟不要,说有旧衣服穿就行了,非留给我上学用。此时,我的心好似万针穿刺。猛地将钱掷回弟弟,拎起包走了。

“哥哥……”出门不远,身后传来了呼喊声,我一回头看是弟弟赶来了,他那双粗糙无比的手里攥着那11元5角钱。我再也抑制不住感情,一把将弟弟拥进怀抱,许久许久舍不得放开。

弟弟转身走了,我定定地站在那里,任寒风吹打,直到弟弟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