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命的礼物:最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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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男人买好鱼回到家准备做菜的时候,发现盐没了。于是,他又急匆匆地下了楼,来到小区的小卖部前嚷着,来包盐!柜台后的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他说,瞧你这满头大汗,急个啥呀?男人心急火燎地说,大爷,快,来包盐,我做菜正等着用呢!男人扔下钱,拿起柜台上的盐,又急匆匆地回到厨房,按照女人的嘱咐开始做菜。

做菜真不是个好差事,男人边手忙脚乱地忙着边想,女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怨无悔地做菜——那个啥,一时竟想不到一个词可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总而言之辛苦着呢!准备好了各道工序,男人把鱼放进锅内滚开的水里。趁着炖鱼的空当,男人从菜橱里拿出剩下的一点菜水倒进碗里又倒上一碗白开水,掰了个硬馒头,开始了他今天的第一餐。

当男人提着小饭桶里的鱼汤走进病房时,迎接他的是女人熟悉的笑容。男人用调羹舀了一汤匙鱼汤用嘴吹了吹后,送到女人嘴边。男人有些不安地说,第一次做,只怕味道做得不好,你凑合着吃吧。女人咂了咂嘴才把鱼汤咽了下去,笑着对男人说,没想到你是个天生做厨师的料,第一次做的菜就这么好吃!

男人的脸上盛开出一朵莲花。

一个星期后,儿子从北京放暑假归来,到医院里照顾母亲。这一餐,男人特意多做了两个菜,兴冲冲地送到医院。女人像往常一样边吃着菜边称赞男人的厨艺。男人微笑着看着女人品尝他做的菜,脸上满是幸福的感觉。接着,他又让儿子也尝尝自己的手艺。儿子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继而面带难色又吐了出来,嚷着说,老爸,你这是做的什么菜呀?咋了?男人问儿子。你尝尝呀!儿子笑着丢下筷子,走出病房。男人拿起儿子放下的筷子夹了菜放进嘴里,立刻品出了自己所做的菜还真不是味儿。原来,那天他买盐时,小卖部的老人错把一包糖当做盐给了他,而他匆忙间也没有在意,就撕烂了包装袋,一古脑儿全部倒进了盛盐的瓷罐内。男人真后悔自己做出来的菜没先尝尝。

男人苦笑着问女人,这么多天来我把糖错当成了盐,你咋不说呢?

女人微笑着说,这是我今生吃到的最好吃的菜!

男人说,你就别宽我的心了!我刚尝过了,用糖做出来的菜吃起来的确不是个味儿。

女人看着面容憔悴的男人意味深长地说,可你别忘了,糖吃到肚里是甜甜的味道呀!

那一刻,男人的眼里噙着幸福的泪水。

男人苦笑着问女人,这么多天来我把糖错当成了盐,你咋不说呢?女人微笑着说,这是我今生吃到的最好吃的菜!

老同学

文/孙犁

赵县邢君,是我在保定育德中学上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当时,他是从外地中学考入,我是从本校初中毕业后,直接升入的。他的字写得正整,古文底子很好,为人和善。高中二年同窗,我们感情不错。

毕业后,他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我则因为家贫,无力升学,在北京流浪着。我们还是时有过从,旧谊未断。为了找个职业,他曾陪我去找过中学时的一位国文老师。事情没有办成,我就胡乱写一些稿子,投给北平、天津一些报纸。文章登不出来,我向他借过五元钱。后来,实在混不下去,我就回老家去了。

他家境虽较我富裕,也是在求学时期。他曾写信给我,说他心爱的二胡,不慎摔碎了,想再买一把,手下又没钱,意思是叫我还账。我回信说,我实在没钱,最近又投寄一些稿件,请他星期日到北京图书馆,去翻翻近来的报纸,看看有登出来的没有。如果有,我的债就有希望还了。

他整整用了半天时间,在图书馆翻看近一个月的京津报纸,回信说:没有发现一篇我的文章。

这些30年代初期的往事,可以看出我们那时都是青年人,有热情,但不经事,有一些天真的想法和做法。

从此以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那五元钱的债,也一直没得偿还。

前年春夏之交,忽然接到这位老同学的信,知道他已经退休,回到本县,帮助编纂地方志。他走过的是另一条路:大学毕业后,就在国民党政权下做事。目前处境不太好,又是孤身一人。

我叫孩子给他寄去二百元钱,也有点还债的意思。这是解决不了多少问题的。我又想给他介绍一些事做,也一时没有结果。最后,我劝他写一点稿子。

因为他曾经在旧中华戏曲学校任过职,先写了一组谈戏的文章寄来。我介绍给天津的一家报纸,只选用了两篇。目前谈京剧的文章很多,有些材料是重复了。

看来投稿不顺利,他兴趣不高,我也有点失望。后来一想:老同学有学识,有经历,文字更没问题,是科班出身。可能就是没有投过稿,摸不清报纸副刊的脾气,因此投中率不高。而我给报纸投稿,不是自卖自夸,已有半个世纪以上的历史,何不给他出些主意,以求改进呢?从报上看到钱穆教授在台湾逝世,我就赶紧给老同学写信,请他写一篇回忆文字寄来,因为他在北大听过钱的课。

这篇文章,我介绍给一家晚报,很快就登出来了。老同学兴趣高涨,接连寄来一些历史方面的稿件,这家报纸都很快刊登,编辑同志并向我称赞作者笔下干净,在目前实属难得。

这样,一个月能有几篇文章发表,既可使他老有所为,生活也不无小补,我心中是非常高兴的。每逢把老同学的稿子交到报社,我便计算时日,等候刊出。刊出以后,我必重读一遍,看看题目有无变动,文字有无修改。

这也是一种报偿,报偿30年代,老同学到北京图书馆,为我查阅报纸的劳绩。不过,这次并不是使人失望,而是充满喜悦,充满希望的。老同学很快就成为这家报纸的经常撰稿人了。

老同学在旧官场,混了十几年,路途也是很坎坷的,过去,恐怕从没有想过投稿这件事。现在,踏入这个新门坎,也会耕之耘之,自得其乐的吧。

芸斋曰:余之大部作品,最早均发表在报纸副刊。晚年尤甚,所作难登大雅之堂,亦无心与人争锋争俏,遂不再向大刊物投稿,专供各地报纸副刊。朋友或有不解,以为如此做法,有些自轻趋下。余以为不然。向报纸投稿,其利有三:一为发表快;二为读者面广;三为防止文章拉长。况余初起步时,即视副刊为圣地,高不可攀。以文章能被采用为快事、幸事!至老不疲,亦完其初衷,示不忘本之意也。惟投稿副刊,必有三注意:一、了解编辑之立场、趣味;二、不触时忌而能稍砭时弊;三、文字要短小精悍而略具幽默感。书此,以供有志于进军副刊者参考。鲁迅文学事业,起于晨报副刊,迄于申报副刊。及至卧床不起,仍呼家人“拿眼镜来,拿报纸来!”此先贤之行宜,吾辈所应借鉴者也。

老同学在旧官场,混了十几年,路途也是很坎坷的,过去,恐怕从没有想过投稿这件事。现在,踏入这个新门坎,也会耕之耘之,自得其乐的吧。

木匠老陈

文/巴金

生活的经验固然会叫人忘记许多事情。但是有些记忆经过了多少时间的磨洗也不会消灭。

故乡里那些房屋,那些街道至今还印在我的脑子里。我还记得我每天到学堂去总要走过的木匠老陈的铺子。

木匠老陈那时不过四十岁光景,脸长得像驴子脸,左眼下面有块伤疤,嘴唇上略有几根胡须。大家都说他的相貌丑,但是同时人人称赞他的脾气好。

他平日在店里,但是他也常常到相熟的公馆里去做活,或者做包工,或者做零工。我们家里需要木匠的时候,总是去找他。我就在这时候认识了他。他在我们家里做活,我只要有空,就跑去看他工作。

我那时注意的,并不是他本人,倒是他的那些工具:什么有轮齿的锯子啦,有两个耳朵的刨子啦。会旋转的钻子啦,像图画里板斧一般的斧子啦。这些奇怪的东西我以前全没有看见过。一块粗糙的木头经过了斧子劈,锯子锯,刨子刨,就变成了一方或者一条光滑整齐的木板,再经过钻子、凿子等等工具以后,又变成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像美丽的窗格,镂花的壁板等等细致的物件,都是这样制成的。

老陈和他的徒弟的工作使我的眼界宽了不少。那时我还在家里读书,祖父聘请了一位前清的老秀才来管教我们。老秀才不知道教授的方法,他只教我们认一些字,呆板地读一些书。此外他就把我们关在书房里,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让时间白白地过去。过惯了这种单调的生活以后,无怪乎我特别喜欢老陈了。

老陈常常弯着腰,拿了尺子和墨线盒在木板上面画什么东西。我便安静地站在旁边专心地望着,连眼珠也不转一下。他画好了墨线,便拿起锯子或者凿子来。我有时候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不明白,就问他,他很和气地对我一一说明。他的态度比那个老秀才的好得多。

家里的人看见我对老陈的工作感到这么大的兴趣,并不来干涉我,却嘲笑地唤我做老陈的徒弟,父亲甚至开玩笑地说要把我送到老陈那里学做木匠。但这些嘲笑都是好意的,父亲的确喜欢我。因此有一个时候我居然相信父亲真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我对老陈说过要跟他学做木匠的话。

“你要学做木匠?真笑话!有钱的少爷应该读书,将来好做官!穷人的小孩才学做木匠。”老陈听见我的话,马上就笑起来。

“为什么不该学做木匠?做官有什么好?修房子,做家具,才有趣啊!我做木匠,我要给自己修房子,爬到上面去,爬得高高的。”我看见他不相信我的话,把它只当做小孩子的胡说,我有些生气,就起劲地争论道。

“爬得高,会跌下来。”老陈随口说了这一句,他的笑容渐渐地收起来了。

“跌下来,你骗我!我就没有见过木匠跌下来!”

老陈看我一眼,依旧温和地说:“做木匠修房子,常常拿自己性命来拼。一个不当心在上面滑了脚,跌下来,不跌成肉酱,也会得一辈子的残疾。”他说到这里就埋下头,用力在木板上推他的刨子,木板查查地响着,一卷一卷的刨花接连落在地上。他过了半晌又加了一句:“我爹就是这样子跌死的。”

我不相信他的话。一个人会活活地跌死!我没有看见过,也没有听见人说过。既然他父亲做木匠跌死了,为什么他现在还做木匠呢?我简直想不通。

“你骗我,我不信!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做木匠?难道你就不怕死!”

“做木匠的人这样多,不见得个个都遭横死。我学的是这行手艺,不靠它吃饭又靠什么?”他苦恼地说。然后他抬起头来看我,他的眼角上嵌的有泪珠——,他哭了!

我看见他流眼泪,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就跑开了。

不久祖父生病死了,我也进了学堂,不再受那个老秀才的管束了。祖父死后木匠老陈不曾到我们家里来过。但是我每天到学堂去都要经过他那个小小的铺子。

有时候他在店里招呼我:有时候他不在,只有一两个徒弟在那里钉凳子或者制造别的物件。他的店起初还能够维持下去,但是不久省城里发生了巷战,一连打了三天,然后那两位军阀因为别人的调解又握手言欢了。老陈的店在这个时期遭到“丘八”的光顾,他的一点点积蓄都给抢光了,只剩下一个空铺子。这以后他虽然勉强开店,生意却很萧条。我常常看见他哭丧着脸在店里做工。他的精神颓丧,但是他仍然不停手地做活儿。我听说他晚上时常到小酒馆里喝酒。

又过了几个月他的店终于关了门。我也就看不见他的踪迹了。有人说他去吃粮当了兵,有人说他到外县谋生去了。然而有一天我在街上碰见了他。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几件木匠用的工具。

“老陈,你还在省城!人家说你吃粮去了!”我快活地大声叫起来。

“我只会做木匠,我就只会做木匠!一个人应该安分守。”他摇摇头微微笑道,他的笑容里带了一点悲哀。他没有什么大改变,只是人瘦了些,脸黑了些,衣服脏了些。

“少爷,你好好读书。你将来做了官,我来给你修房子。”他继续含笑说。

我抓住他的袖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告辞走了。他还告诉我他在他从前一个徒弟的店里帮忙。这个徒弟如今发达了,他却在那里做一个匠人。

以后我就没有再看见老陈。我虽然喜欢他,但是过了不几天我又把他忘记了。等到公馆里的轿夫告诉我一个消息的时候,我才记起他来。

那个轿夫报告的是什么消息呢?

他告诉我:老陈同别的木匠一起在南门一家大公馆里修楼房,工程快要完了,但是不晓得怎样,老陈竟然从楼上跌下来,跌死了。

在那么多的木匠里面,偏偏是他跟着他父亲落进了横死的命运圈里。这似乎是偶然,似乎又不是偶然。总之,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就这样地消灭了。

他的一点点积蓄都给抢光了,只剩下一个空铺子。这以后他虽然勉强开店,生意却很萧条。我常常看见他哭丧着脸在店里做工。他的精神颓丧,但是他仍然不停手地做活儿。

我的五嫂

文/郭沫若

第二天清早,在母亲房里遇见我们的新五嫂。五哥在去年年底回来之后,在今年三月初头才结婚的,五嫂到我们家里还不上两个礼拜。

母亲为我指示,说:“这是你的五嫂。”

我说:“我们从前是见过的。”

五嫂红着脸给我一揖,我也还了一揖。

五嫂是王畏岩先生的次女,她长我不过一两个月的光景。王先生的家是在草堂寺附近的。当我在小学校的时候,每逢休假进城、出城,都要打从他房子面前经过。那王师母是喜欢站在门口闲望的。有时候在她的后边立着一个发才覆额的姑娘,只露出半面来偷看外边。假使一看见有人经过,她便要立地躲开。有时候也可以看见这个同样的姑娘站在门槽里面的侧门旁边,微微把侧门移开向外边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