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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好!把老牌右倾分子和现行反革命分子方振文押上台来!”

便有几个造反派战士直朝方振文扑去。

“张妙舫,你这个妖精!千人上、万人骑的大破鞋,你把杨月樵那么好的角儿活活给送进了劳改监狱,你今天又来迫害宋老爷子和梦梅、逸鹏与少秋!你这样做是祸院乱院,你会惹恼祖师爷,遭报应的!”方振文边被推搡上台,边破口大骂。

“来,方振文搅闹会场,辱骂本司令,气焰如此嚣张,决不能客气!把他绑起来,把嘴堵上!”张妙舫话音刚落,就有人上前用毛巾塞住方振文的嘴,并把他双手反绑起来。

张妙舫走到方振文面前,挑衅地说:“骂呀,怎么不骂了?你说我把矛头指向了群众,意思是说我不造党内走资派的反,是不是?你错了——来,把我市党内反革命修正主义文艺路线的代理人耿若渔、盛初善、方振武统统押上台来!”

耿若渔、盛初善、方振武三人像变戏法一样,被人从幕后直接押出来,站到舞台口最前排,一一挂上了牌子。

一见这种阵势,台下与会的人便纷纷议论起来,都说,看来,张妙舫这回是真豁出去了!

其实,这些人上了张妙舫的当。由于首都和省文艺界的造反派战友要求她把此次批判会声势搞大、影响搞大、层次搞高,并明确提出应该至少批到局党委一级。但张妙舫不想这么做,因为耿若渔、盛初善、方振武这三个人都是她的姘夫,也基本都是一条战壕的战友,那样做,她觉得对不起他们,同时,也怕得罪他们。后来,造反派战友们要挟她,不批局党委他们不参加。万般无奈,她便事先找到三个人,一一说明情况,请他们谅解与配合,共同演一出苦肉计。而张妙舫对他们的承诺是:只陪绑,走过场,实际上主要批柳少秋。出于对当时政治形势的认可,三个人也都理解了张妙舫。反正在劫难逃,张妙舫不批,可能别的单位也得批,索性就慨然应允。这才有了今天的场面。

张妙舫所以把今天的批判重点定位在柳少秋身上,是因为上次她被红卫兵游斗后,病在父亲家。后来,她觉得让张妙舟伺候不方便,就让他去找柳少秋来伺候她。不想,柳少秋当张妙舟的面,把张妙舫大骂了一通,说,她有那么多男人,何不找他们去?最后连门也没登,一直没理睬她。她病好后,有一天夜里跑回去取换洗衣服,顺便质问柳少秋想怎样,却被柳少秋痛打了一顿,并掐住她的喉咙,险些把她掐死。那天逃离鬼子楼后,她便下决心要报柳少秋这一掐之仇。暗自发狠,你没掐死我,我非整死你不可。所以,今天的批判会重点便定在柳少秋这个党总支副书记身上。

继耿若渔、盛初善、方振武三人之后,又被揪上来十三个人。他们都是继红卫兵批斗后,写了大量书面材料检举揭发张妙舫如何勾引他们,并同时揭露张妙舫许多拉拢他们整杨月樵,出假证诬陷杨月樵的丑恶行径的人,也都是张妙舫心中最恨的人。

所有拟批判的人都一一押上台后,张妙舫先站在柳少秋的面前。柳少秋仰着头,静静地平视着,目光中既有傲气,又充满鄙视。张妙舫冷笑了笑,没说话,又走到那十三个背叛了她的姘夫的面前。面对着每一个人,目视三秒钟。但那十三人之中竟然没有一个敢抬起头、仰起脸与她对视一眼的,全都低着头、弯着腰瑟瑟发抖。

张妙舫不由冷笑了笑,心中暗想,原来这世上的男人竟然是如此的不相同。有的男人是下面疲软,上面坚挺,像柳少秋;有的男人却是下面坚挺,上面疲软,像这十三个背叛她的人。对柳少秋便不禁生出一丝敬佩,对那十三个男人竟又生出极大的鄙薄。

宋逸鹏、冯梦梅并排站在宋菊元两侧,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话。

张妙舫也没有理他俩,只在心中说,叫你们看看,到底谁是真正的主角?谁是真正的红伶?这浑阳梨园谁主沉浮!

批判大会开始后,张妙舫首先发言,对文化局党委虚发几枚炮弹后,很快便把重点转移到柳少秋的身上。她事先指使造反小将写好厚厚的揭发批判稿,将许多自己干的事,全推在柳少秋的身上。目的就是激怒柳少秋,让他当众发火,以便对其进行武斗。

柳少秋哪里知道张妙舫之计,听着听着,忽然嚷起来:“张妙舫,这些事儿都是你干的,怎么让他们来批判我?应该批判你才对!”

张妙舫正盼着柳少秋的这一喊,立即给造反小将一个眼色,造反小将立即上前用毛巾把柳少秋的嘴塞住。柳少秋不让他们塞,他们便把柳少秋双手反绑起来。这更激怒了柳少秋,便飞起脚来,左踢右踹竟把造反小将当场踢得东倒西歪。

这样一来,小将们立即找到武斗的契机,突然取出许多棍棒来,对准柳少秋就是一阵毒打。柳少秋方知中了张妙舫的奸计,便瞪着血红的眼睛,对准张妙舫猛地一头狠狠撞去。早有防备的张妙舫急忙闪身一躲,并顺势一推,就使柳少秋一个趔趄飞到台下去了。由于他被反绑着双手,无法自救,结果头颅直撞在水泥地面上,当时脑绽桃花,一命呜呼!

冯梦梅一见师兄当场身亡,不顾一切,发疯般扑向张妙舫,抓住她的头发狠狠撕扯起来,非要她给柳少秋偿命不可。

张妙舫有造反小将保护,很快摆脱了冯梦梅的突然袭击,让造反小将当场剪去冯梦梅的半边头发,把不久前自己无法承受的屈辱转让给了她。

冯梦梅当场就昏了过去。

开始时,宋逸鹏为了不以卵击石,做方振文那种无谓牺牲,便极力克制自己。但眼睁睁看到柳少秋一命呜呼,冯梦梅又被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实在气恼不过,情不自禁一把扯掉脖子上的大牌子,上前揪住张妙舫的衣领,厉声喝道:“张妙舫,你口口声声革命、革命,你革的是谁的命?”

“怎么?你想干什么?”张妙舫见他的模样,不免有些心虚,却硬撑着问。

“我想教训教训你!”宋逸鹏说完,左右开弓,当时把张妙舫打得鼻血喷涌,满脸开花。

造反小将们一见,一齐上前,又是乱棍相加。但这次宋逸鹏不像柳少秋被绑住双手,无法抵抗。他见小将们人多,便施展浑身解数徒手夺棍,一场痛打。小将们哪里是他的对手,顷刻被打得落花流水。

宋逸鹏厉声命令这些手下败将,马上把柳少秋的尸体送到医院太平房去。然后,他上前扯出方振文嘴里塞着的毛巾,给他松了绑。又替父亲摘下脖子上的大牌子,让方振文扶他老人家快走。看着父亲和方振文走出会场之后,宋逸鹏回手托起昏在地上的冯梦梅撤下舞台,往外走去。不想,头上猛然遭到一击,紧接着,乱棍如雨点般落下,宋逸鹏当场毙命……

这次批判大会,对张妙舫来说,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不仅成功的除掉了柳少秋这个掌握她许多不可告人秘密的大敌,还没有任何法律责任——柳少秋抗拒革命,自取灭亡,死有余辜!同时,还除掉了个宋逸鹏,这当然是意外收获,反正是小将们乱棍打死的,与她没有直接关系。再说,是宋逸鹏先动的手,小将们是正当防卫。此外,给冯梦梅剃成阴阳头让她最解气。她这半辈子无法出的一口气,就是冯梦梅比自己漂亮,这一直让她无可奈何。现在,终于让她一吐胸中不平之气,便觉得这文化大革命真好,就是好,好得很,好得他妈的没法再好了!她现在的心态,与她被红卫兵游斗完病在炕上一个月的心态大不相同了。

从此,她趁热打铁,大干起来。紧接着,就又组织了一次更大的批斗会,批判当年的获奖新戏《新婚别》。这一次,耿若渔、张墨涵、冯梦梅和被红卫兵乱棍打死的宋逸鹏都未能幸免,甚至连市委刘舜尧副书记都一起拉来,挂着牌子站在台上接受批斗……

张妙舫领导的京剧院的红色造反团,随着革命形势的迅猛发展,也很快又走向社会,他们四处串联,到处传播革命火种,并代表文化系统的造反大军,与全市各系统的造反团共同组成了全市统一的大联合指挥部,简称联指。张妙舫因为造反最早,而被选为联指的常委兼宣传组组长。那时候,时兴组长这一头衔,相当于副市地级。张妙舫一下子比耿若渔更厉害了,炙手可热,火得很。

张常委兼张组长抓的头件大事,就是组建京剧样板戏剧团(简称板儿团),排演革命样板戏《沙家浜》。张妙舫自兼板儿团团长,主演阿庆嫂,当然也是得心应手,驾轻就熟。《沙家浜》在全市各单位巡回演出一百多场,获得巨大成功。张妙舫的阿庆嫂也随之走红,名声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