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她的生活我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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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幸福可望不可及(2)

第一次,非常顺利。矮子和高子坐在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中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于是频频作案。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频繁失窃,且数目巨大,怎能不惊动警察?

一个深夜,矮子刚刚抛下皮箱,身后蹲伏的便衣一拥而上。高子提着皮箱一进家门,也被抓获。

警察连夜审讯。

没费多少口舌,两人都撂了。供词大同小异。

警察一合计,不对!矮子和高子供出的数额,比丢失的要差一大截。

再审。

再审,打不开缺口。

警察纳闷儿。这时,负责搜捕赃款的警察回来了。一清点,发现高子家的钱要多出不少。

重新审高子。高子得知事情败露,无奈如实相告:他每次得手后,先私吞一部分,然后再和天亮回来的矮子平分。反正矮子不清楚具体数额。所以,他的钱比矮子要多。

警察苦笑。

警察再合计,发现数额还是不对,还差一截。

又审高子。无论怎么审,高子都是那几句话。警察无计可施,只好审矮子。矮子死不招供。

警察玩起车轮战,一拨儿审累了,下一拨儿接上。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玩绕口令一样,把矮子折腾得疲惫不堪。

审着审着,警察发现了矮子的破绽。矮子先是说分得60万。几轮下来,变成70万。再几轮下来,成了80万。警察觉得矮子心里有鬼,便对破绽揪住不放。

最后,矮子顶不住了,彻底撂了。矮子说,他每次从唐家圩丢下一个皮箱后,过二十里地,又在拖船埠丢个皮箱下去,他老婆专门在那里候着。

警察听完后相互看了看,一脸惊愕。

把根留住

神医年近古稀,擅用土方偏方,专治疑难杂症,在村东自家院内开了个诊所,却无招牌。

神医只开处方不给药,病人看完病,得自己拿着单子去镇上的药铺里抓药。神医一天只看三个病,每个收20元,从不多要。神医解释说看病太多,易遭天怒,敛财太厚,贼会惦记。神医看病还有一个神奇,就是包治,只要他答应治,就包好,否则赔付十倍。神医从没有赔过钱,所以远近闻名。

神医与外人交往甚浅,每天看完三个病,就泡壶好茶,坐在院里品壶中春秋,读书看报观天下。神医的日子,神仙般悠然快活。

这天上午,柴根偷偷遛了进来。

神医正低着头看报,听见脚步声,便自言自语:“今天的名额用完了,明日再来。”说完就没了下文。神医的头始终耷拉着,连眼皮都没抬。

翌日清晨,神医打开院门,发现柴根和他老婆金梅早恭恭敬敬地候在门口。柴根一脸虔诚地说:“您早!”

柴根来找神医,完全是迫不得已。他的病太丢人现眼了。

柴根在东莞开超市,赚了几个钱就身上发痒,常去风月场所潇洒。时间长了,鲜嫩的妹子玩了不少,柴根的根成了柴,坏了。为此,到处求医问药,折腾了大半年,耗资七八万,不仅没有效果,反而越来越严重。金梅天天吵闹不休,扬言治不好就离婚。

听完柴根的叙述,神医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示意他脱下裤子检查——只见睾丸肿如鸡蛋,龟头糜烂流脓,包皮上长着一堆绿豆大小的水疱。神医捏了捏,又凑近鼻子闻了闻,叹了口气。

神医一叹气,柴根就慌了。柴根惊慌地问:“没得治了?”

“很麻烦。”

“您老帮帮忙,试一试吧!”柴根哀求着。神医摇摇头说:“没把握的病,我从不乱试。”

金梅在一旁帮腔:“试一试,没关系的。治不好,我们不要您赔钱。”

“赔钱事小,名声事大。”

“一点办法都没有?”柴根差点哭开了,“只要能治好,我给您两万块钱!”

神医笑道:“不是钱的事。我都快进棺材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神医又低头想了会儿,犹豫着说:“倒有一个方子可以治,关键是你肯配合!”

“行……行……行!要我们怎么配合都行!”柴根和金梅喜出望外。

神医上里屋忙了一会儿,出来交给柴根一个处方:雄黄、明矾各8克,蜈蚣2克,研成细末,加香油适量,调成糊状外涂,一天一次,共15天。神医说:“每日早上,你到夏阳冈山上,等公水牛吃完青草后屙下第一泡屎,趁着热气,你马上把下身插进牛屎里,插足十五分钟,一个钟头后用温水洗干净,再敷上这单子上的药,半个月保证好……”

“啊?”柴根目瞪口呆。神医有些愠怒:“你不愿意配合就算了。”

“我……我……我配合……我配合,我保证配合!”柴根瞬间想通了,只要能治好,让他做什么都行。神医掷地有声:“只要你肯配合,我就保证能治好!如果没好,赔十倍钱给你!”

“不敢,不敢!”金梅又问:“多少钱?”神医微笑:“20块,老规矩!”

以后,夏阳冈山上多了一幕喜剧:每天早晨,柴根像一个贼,捡金元宝一样守在公水牛后面,耐心等它吃完草,等它屙下第一泡金贵的热气腾腾的牛屎,马上褪下裤子,如拥抱情人一般,凶猛地扑了上去,一动也不动。

如此拥抱了半个月,柴根狼狈不堪。半个月后,他下面的宝贝竟然神奇般地痊愈了。

“太神了,真是神医!”柴根和金梅对神医感激涕零。神医笑了笑,对柴根说:“你先回去,金梅留下来,我有几句话说。”

柴根疑惑不解地走后,神医对金梅说:“相信他吃了这顿苦,以后不会再沾花惹草了。柴根是个聪明人,不错!你就别和他离婚,把他管严些就是了。”

金梅郑重地点点头,说:“柴根被你的牛屎吓怕了,赌咒发誓以后打死也不出去乱搞了!”

金梅说想拿些钱感谢神医。神医摆了摆手。金梅忍不住问:“那牛屎到底有没有用?”

神医笑而不答。

捕鱼者说

水上飘在48岁那年,带回来一个俊俏的外乡女子。这女子叫秀珍,28岁,水灵灵的,让人一看就舍不得把眼睛挪开。夏阳河上议论纷纷,说泉林好福气,他爹帮他寻了个叫人眼馋的媳妇儿。

泉林兴奋不已,撒腿跑到小卖部赊了一包好烟,脸上开着花,见人就递上一支。

月色刚刚笼上夏阳河,泉林就蔫了。

泉林质问父亲,你怎么睡我媳妇儿?

水上飘一脸疑惑,谁说是你媳妇儿?这是你妈!

啊?原来你不是给我娶媳妇儿!泉林蹦了起来。

水上飘苦笑,媳妇儿得自己娶!我把你养大不容易,你都26岁了,娶媳妇儿都不会?

泉林扑通一声跪下,哀求父亲,你都老了,看在我死去的娘的分上,你就把她让给我吧。

水上飘摇了摇头,一脚把儿子踹出房门。

于是,只大两岁的秀珍成了泉林的后妈。

秀珍来后,水上飘依然和以前一样,重复着他每天的快活。上午睡觉,下午赌博,晚上喝酒。喝得脸色酡红,半醉半醒,便去夏阳河上捕鱼。

银色的月光下,河面上波光潋滟。水上飘亮出了他的绝活儿。水上飘两腿扎马步,脚踩一舟,无桨无篙,扭着腰身,一摇一晃,一晃一摇,如同月光下的一尾凤尾竹,在水面上,舞姿婀娜。他收网的手指,上下翻飞,像在钢琴上弹奏着一支醉人的月光曲。而捕捞上来的鱼,肥美无比。起网的那一瞬间,鱼身上的鱼鳞,在月光的照射下,寒光闪闪。

把小鱼放生,用大鱼换钱,换了钱上赌桌,输完后笑笑,再在秀珍身上撒撒野,这就是水上飘的快活。

有一回,一个赌徒讥笑他老牛吃嫩草,抢儿子的被窝。水上飘在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双手使劲地搓了搓,一边摸着牌九,一边回敬对方,老子有老子的世界,儿子有儿子的天下。人活在世上,只求自己快活就可以了,管什么狗屁儿子。

可惜,水上飘只快活了两年就死了。他不是被秀珍累死在床上,而是葬身江底。原因很简单。夏阳河上游建了许多工厂,河水日渐乌黑,鱼也稀少,水上飘只好把他月光下“跳舞”的场地移到了赣江。可是,他忘了,赣江不是夏阳河。

一个深夜,月色妩媚,水上飘喝得半醉,在秀珍身上忙完后,开始在波光粼粼的赣江上踩着渔舟撒着欢,玩他的水上飘。

一个浪头掀来,渔舟剧烈摇晃。脚力发飘的水上飘,马步没有扎稳,一个趔趄栽进江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月色妩媚,赣江朦胧。

江面上,一叶泊舟突然摇晃起来。摇晃了好一阵,才缓缓止住,传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对话。

泉林,你真棒,比你爹强多了!

叫泉林的男人显然生气了,大着嗓门儿,你以后不准提我爹,一提他,我就来火!

瞧,你又吃醋了。

不是吃醋。他连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女人都要争,太不要脸了!怪不得死那么早。还水上飘呢!

女人剜了一眼男人。

算了,秀珍,不说了,毕竟我爹就死在这条江里。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女人叹了口气,说,夏阳河腻了,都可以点油灯了。没想到赣江也浅成沟沟了。唉!我们去哪儿找鱼?

男人点燃一支烟,默默地吸着,望着乌篷外的江面发呆。江面,几处礁石伸胳膊露腿,在月光下对峙着。

这时,女人似乎有了主意,急切地问男人,赣江下去是哪里?

鄱阳湖。

那去鄱阳湖吧。

男人嗫嚅道,电视里说鄱阳湖也快干了,只剩下五十平方公里,政府正在禁渔。

女人问,鄱阳湖下去呢?

长江。

那去长江吧。

不去,长江浪更大。赣江都把我爹淹死了,他还是水上飘呢。我们去长江,还不是送死?

女人沉思了一会儿,小心地问,长江下去呢?

大海。

女人不说话了。

许久,女人带着哭腔问,难道就没出路了?

男人幽幽地说,出路倒有一条,我有个同学在广东开电镀厂,可赚钱啦,我们可以去他那里打工。

女人眼睛忽地一亮,说,好啊!树挪死,人挪活。明儿我们卖了舟,一起去广东打工。

女人兴奋地钻出乌篷,站在舟头,对着南方的星空凝望起来。

男人又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沉默无语。

苍茫的月色下,瘦骨嶙峋的江面上,横着一舟。舟头站着一个女人,憧憬地望着南方。舟尾垂首坐着一个男人,手里的烟头,明明灭灭。

要出远门了。男人小声嘀咕着,眼角处闪耀着一片泪光。

厨 娘

厨娘,丈夫早逝,夏阳村一寡妇。厨娘膝下无子,和女儿春红、秋红在荣塘街上开了家餐馆“厨娘饭店”,谋生立业。

厨娘饭店有一道神神秘秘的招牌菜——黄牙头啤酒烧豆腐。

此菜颇为讲究。鱼为夏阳河里野生的黄牙头,“南昌”牌啤酒,加上茶口村的豆腐和夏阳冈上的新鲜泉水,四者缺一不可。这道半汤中辣菜佐饭下酒皆宜。黄牙头酥香鲜嫩,豆腐爽口滑喉,汤汁乳白清甜,加上醇厚的辣味,让食者大汗淋漓,浑身舒泰,过后回味悠长,叩齿留香。

厨娘饭店天天爆满,全镇的政府接待、红白喜事、亲友聚餐、寿宴诞席和商贾往来,均首选厨娘饭店。进门者,必点招牌菜,再添几道小菜,酌几两谷烧酒,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黄牙头啤酒烧豆腐,厨娘的独门武器。

黄牙头、啤酒和豆腐有专门的供应商。水则请一老汉驾一牛车往返夏阳冈,一天两趟,风雨无阻。厨娘单独设了个小厨房,亲力亲为,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包括女儿春红和秋红。她让春红掌勺大厨房,秋红带领三个女招待,负责招徕顾客。厨娘只做招牌菜。

同行不服气,偷偷采购这些原料,试做过多次,却是一种苦涩的怪味。

几年下来,厨娘独霸市场,成了当地屈指可数的大富人家。

再富有,人也终将难逃一死。

临死前,厨娘召集女儿们商量后事。所谓商量后事,其实是分割财产。

厨娘提出一个继承招牌菜,一个继承厨娘饭店和所有的家产。厨娘的话音刚落,秋红伶牙俐齿:“招牌菜,我让给姐,我不懂烧菜。”

厨娘冷冷地看了一眼秋红,一锤定音:“好吧!就这样分。”

春红憨厚老实,不善言辞。春红明白妹妹抢了大头,委屈得泪水涟涟。

厨娘单独留下春红,说:“崽啊,钱没有用,关键要会赚。有门手艺,比什么都强!”

春红含着泪点头称是。

“秋红这几年管着营业,贪了不少钱,这瞒不住我。她喜欢钱,给她好了。没了招牌菜,没了活水来,那点钱,也是坐吃山空。”厨娘继续劝道,“老实人不会吃亏!你有一技之长,怕什么?我不会把招牌菜给秋红,她太贪,会把招牌菜做滥,砸我牌子。”春红止住泪说:“我懂了!”

“我现在教你招牌菜。我之所以神神秘秘,一是保住我们饭店的竞争力,二是怕我死后你们姐妹为分家打得头破血流,丢我的脸。”

“你先把豆腐红烧,洗锅后放油小火煎香黄牙头,再加入一瓶啤酒,烧滚后,直接浇在豆腐上面,加入剁椒,撒上葱花就行了。”

春红努力地记着。她突然发现疑问:“怎么汤里不加水?”

厨娘微笑:“秘诀就是只加啤酒不加水,一加水就苦!”

“啊?”春红睁大了眼睛,“那你用夏阳冈的泉水做什么?”

“用来洗鱼,当自来水用,用不完就倒掉。”春红惊呆了。

“指定用夏阳冈的泉水,是为了迷惑同行!”春红委屈地问:“你的招牌菜就这么简单?”

“是!神仙味道都是简单的做法。厨娘饭店生意这么好,靠的不是招牌菜,而是招牌菜的障眼法。招牌菜的秘诀不在菜里,在菜外!”

“荣塘这里太偏,你去拖船埠开一家。我在国道边帮你找好了地方,那里离丰城、樟树近,客多。”春红终于明白了,感激地抱住自己娘放声痛哭。

半个月后,厨娘溘然而逝,姐妹分家。

表面捡了天大便宜的秋红,没了招牌菜,生意日渐清冷,勉强撑了半年,就把厨娘饭店关了。钱是有,但用一张少一张,过一天短一天。

位于拖船中学门口、105国道旁的春红饭店,一道神秘的黄牙头啤酒烧豆腐,让饕餮之徒云集,生意如日中天。

一个可怜的壮汉,骑着摩托车,风里来雨里去,从拖船埠到夏阳岗,往返30公里,每天三趟,常年不懈。壮汉每次搬运着泉水,小心翼翼,生怕洒出一滴……

豆腐佬

豆腐佬,走村串户,卖豆腐的。

豆腐佬真名不详,反正十里八村都买他的豆腐,都这样叫他。他四十岁开外,高大魁梧,却相当怕老婆。他老婆——豆腐婆,模样秀气,身材婉约,却凶悍如虎。这个家是豆腐婆的天下。豆腐婆爱财如命,向来把钱袋子盯得很紧,就连豆腐佬平日唯一的花销——抽烟,也要经她批准。通常,豆腐婆在批发市场买好一整条,然后按根数发给丈夫,每次都是五根,一边发还一边咒:“抽死你!抽死你!”

豆腐佬每天卖豆腐,都是在天麻麻亮时就出门了。他挑着满满的一担豆腐大步流星,先奔个十来里路,然后往回走,沿途叫卖起来。日上三竿,大概十点钟左右,他便挑着个空担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这天,太阳刚刚睡醒,他就推开了家门,风尘仆仆的,把正在梦里数钱的豆腐婆惊了一跳:“这么早?”

豆腐佬搁好担子,洗了把脸,说:“今天遇到一个村,不晓得是什么鬼地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过年一样热闹。一担豆腐,一下子就卖光了。”

“哦。”

再睡。

日上三竿。鼾声震瓦。豆腐佬突然感到耳朵钻心般地疼,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只见豆腐婆双目怒睁,揪着他的耳朵喝问:“这是怎么回事,你碰到鬼啦?”

豆腐佬嗷嗷地直嚷痛,甩开老婆的手,迷迷糊糊地问:“怎么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豆腐婆扔过装钱的书包。

豆腐佬打开一看,顿时傻了——书包里除了一些零钞,其它全是钱纸!七月半烧给死鬼用的钱纸!上面赫然印着“冥国银行”的字样。

他今早卖豆腐收的全是钱纸!

“我……我……”豆腐佬吓得半天合不拢嘴,僵在那里。

豆腐佬的表情把豆腐婆也吓住了,她看出来自己丈夫不是开玩笑。真碰到鬼了?她犹豫了一下,出门一路小跑,把名震四方的苏神婆请到了家里。

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苏神婆立马换了个人样。只见她手里举着个铃铛,哗棱棱作响,东摇摇,西晃晃,欢快地跳来跳去,同时口里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有时如火车隆隆般气吞山河,有时如苍蝇嗡嗡般幽咽低语。抑扬顿挫间,她时而表情丰富,时而面目僵直……

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围了一圈,伸着个脖子敛声静息。

苏神婆朝东方作揖,嘴里连声称谢,然后忽地全身一哆嗦,席地而坐,闭目如佛。片刻,她才徐徐睁开双眼,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儿。豆腐婆赶紧把早沏好的一碗茶端了上来。苏神婆擦了擦脸上的汗,喝了几口茶,问:“今天初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