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统领与刑部尚书带着七皇子烤成焦炭的尸首回到宫中的消息一下子震惊了朝野。
皇上当即便将所有太医都召集起来,仔细的检验这两具尸骸到底哪一具才是齐晏的。
那两具尸骸身高差不多,又全都是焦炭,好些个太医在那看了半天也没能分辨出到底哪一具才是,只能无奈的摇摇头站到一旁去,没人敢看皇上的脸色。
孙太医等所有的太医都退下了,这才上去,他双手穿着一副白色的手套,将那两具尸体东摸摸,西看看,用了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起身对着皇上开口道:“陛下,左边这具尸体是七皇子殿下的。”
“哦?孙太医是如何知道的?”皇上听了这话,当即有些惊讶的开口问道。
孙太医淡淡开口道:“启禀皇上,从目前来看,这两具焦尸的身量都符合七皇子,但,其中必定有一具尸体不是的。众所周知,七皇子殿下半年前曾经受过重伤,肋骨断了四根,全身上下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当时,是老臣替他医治的。“
孙太医的声音缓缓在大殿内响起,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打断他,每一个人都在凝神细听。
“经过这小半年的调养,七皇子殿下身上的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肋骨断裂,这却是不好恢复的,左边这具尸体,胸前四根肋骨便有曾经断裂过的痕迹,还没完全长好,另外,七皇子当年在宫宴上后颈处受了伤,老臣刚刚看过了,这具尸体的后颈骨上,也有一个浅浅的痕迹。”孙太医一边说,一边伸手在左边那具焦黑的尸骸上比划,等他说完,大殿上鸦雀无声。
过了好久,坐在上首的皇上才叹息了一口气道:“孙太医不愧是太医院里医术最为高超的大夫,行了,你退下吧!”
“是!皇上!”孙太医弯腰退了下去,站到殿门口那一群太医当中去。
“来人,将右边那具尸骸抬下去,好生安葬了!”皇上缓缓开口道。
很快,便有两个侍卫从殿外进来,将被孙太医排除的那具尸体抬下去了。
皇上这才缓缓从御座上起身,走到殿上留下的唯一的那具尸体面前,仔细的端详了很久很久。
底下大臣们都默不作声。
只有严丞相,他站在百官之中,偶尔抬起眼角瞄一眼大殿上的那具焦尸,心中总是有些疑惑。
齐晏真的就这么死了?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那个人狡猾如狐,又心狠手辣,被废除皇子称号关了禁闭两年,他都没有死,怎么会偏偏这个时候死了呢?打死严丞相他都不信!
可是眼前这情况怎么解释?孙太医验尸之后,说的头头是道,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反驳他,说那具尸体不是齐晏的……
严丞相站在那里皱了皱眉,但很快,他便将这个念头打消了。不论齐晏死了没有,只要皇上认定他死了,那么这世间上就没有七皇子齐晏这个人了,他担心什么?
这样想着,严丞相的心中便欢快了起来,不论怎么样,再也没有人打他孙子的注意了!
皇上站在那具焦黑的尸首旁边站了许久,才收回目光,转身去了内殿。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这是要搞什么。
第二日,皇上便下了圣旨,追封七皇子为贤王,以王爷之礼葬与南陵。
本来生前皇上是要夺去齐晏的皇子称号,将他贬为庶民的,但是他这么一死,反倒是成全了自己的名声。众大臣虽然都觉得心有不甘,但是谁愿意落得个跟死人争执的名声呢?大部分人都觉得,齐晏既然已经死了,那就顺其自然好了,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死人讨了皇上的厌。
没两日,齐晏便风风光光的下葬了,碍于他的为人,京城里为他披麻戴孝的人很少。
很快,这一年桂子飘香季又到了,苏熙芸端坐在锦荣堂院子里缝小衣裳,小阿宣则是举着个自家娘亲给他缝制的小玩偶满院子的跑,时不时的有清脆的笑声发出,引的正在做活计的苏熙芸不时的频频抬头去望他。
当齐烨从外头走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眼前这一幕母子欢乐的情景,他站在门口,双目眨也不眨的瞧着这一切,直到被苏熙芸发觉,他才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怎么回来了也不说话。”苏熙芸将手中的小衣裳放在身边的石桌上,抬头笑盈盈的望着走过来的齐烨。
“我想多看看你们母子。”齐烨微微一笑,道。
苏熙芸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道:“你又要出远门了?”
在苏熙芸与齐烨尚未成亲前,齐烨便总是被皇上分派到外地去执行公务,两个人婚后,齐烨休了半年的假期,直到最近,公务才繁多了起来,常常要忙到很晚才睡觉,每当这时候,苏熙芸都已经哄着小阿宣睡着了。夫妻两个,交流的机会很少。
但这丝毫也不影响两个人的默契程度,这不,齐烨只是说了一句话,苏熙芸便灵敏的察觉到了倘若话中的意思。
“爹爹!”小阿宣已经能完整的喊出这两个字来,一看到齐烨过来了,他立刻便从不远处奔了过来,一下扑到父亲怀里。
齐烨笑眯眯的一把接住了儿子。转过头来望了苏熙芸一眼,低低道:“什么都瞒不过你。”说着,他伸出手来在儿子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子上摸了摸。
“这次是要上哪里去?”苏熙芸问道,
齐烨瞧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忽然开口道:“熙芸,七弟已经于半个月之前葬于南陵了,可是,你相信他是真的死了吗?”
“不信。”苏熙芸立刻摇头:“谁都可以自杀,但是,齐晏那种宁肯我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我的人,是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的,何况那日才死了一个侍卫,对他根本就构不成死罪,他为什么要点把火把自己給烧了呢?这是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的地方。”
“之前严丞相便拿出来过一封密函,可以证明齐晏其实是与边牧国有着勾结的,但是因为齐晏突然死了,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如今,我便是要出京去处理这件事情。”齐烨慢慢开口道。
苏熙芸听了这话,,心中还是有些不明白,齐烨见了她那幅疑惑的样子,微微一笑,道:“熙芸,假设齐晏他没有死的话,此刻他应该在做什么?”
“他应该在逃离!”苏熙芸立刻冲口而出,她想了想道:”既然他与边牧国有勾结,那么,他应该是逃往边牧!“
“聪明!”齐烨微微一笑,道:“这次,我便是与大哥去往边关,在半路上将齐晏给拦截下来!”说着,他顿了顿道:“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那就真真正正的做一个死人吧!”
“这样有没有危险?”苏熙芸有些担忧的道。
齐烨当即摇摇头,伸手来抚摸了一下苏熙芸的额头,温柔道:“你放心吧,以我的身份,绝不会有事的。”
……
三日之后,通往边关的一座小镇上,月影星稀。
一处简陋的民房里,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几个人的说话声。
“头儿,都已经离开京城这么久了,咱们还用东躲西藏吗?整日介跟个老鼠似的,夜行昼伏,这也实在是太累了,不如,从明儿个起,咱们便改换路线吧?”
当即就有人粗着嗓子反驳道:“这才离开京城几日?还没脱离大齐京都的范围呢!等到了边关,你想做什么咱们都没人反对,可是,咱们主子好容易靠假死才救回一条命,还是小心点吧!”
“哼!咱们主子那么厉害,还会怕几个朝廷的走狗?连皇帝老儿都以为他死了,我们有必要如此东躲西藏吗?要我说,咱们就换了装扮,大摇大摆的装作商人,带着车队去边关,保管没人怀疑!”
“那咱们是突然冒出来的商队,这岂不是更让人起疑吗?”先前说话那人当即反驳道。
不论他们怎么议论,屋中始终有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始终都一声不坑,看那人,似乎有四五十岁的模样,身子精瘦,指节袖长,他坐在那里,目光始终低垂,但是偶尔抬头望人一眼,那目光却叫人渗的慌。
众人讨论的越发激烈,到最后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这人缓缓开口了:“既然明日你们想成成商队,我同意了。”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见。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立刻便炸开了锅,有的人振臂高呼:“太好了!明日可以坐马车,住旅店,可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可是却也有人愁眉苦脸的走到刚刚说话的那中年人面前苦口婆心的劝道:“主子,咱们是出来逃亡的,如此高调引人怀疑了可怎么办?别看现在京城里风平浪静的,可到底有没有危险等在前面,谁知道呢!”
那中年人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冰冷不带丝毫情绪的眸子只看了说话那人一眼,那人便吓的退缩到了一旁去,再也不敢上前。
“谁说我们是逃亡?你要是想将你定义成那监牢里的死囚,只想在阴暗里度日的话,那你就自己走吧!我们这个队伍不欢迎你!”
中年人这番话说出来,那人终于受不了了,他面带委屈的望了自家主子一眼道:“主子!我不是那个意思!还请您千万不要赶我走!小的一定要安全护送你去边牧!”
“那就闭嘴。”
“是!主子!”那人喜形于色的道。
第二日一大早,这一行足有二三十人的队伍便在黎明的朝阳初初升起的时候,组成车队缓慢无比的朝着边关进发,他们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昨夜里那种欢呼声仿若做梦一般。
行了一天,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车队里所有的人便都放心了,这一夜,他们歇息在一个名叫柳镇的地方,那镇上唯一只有一个两层的客栈,被他们给包下了,好酒好肉流水一般从一楼的后厨房里经过一道道手流向二楼客栈。
顿时,一向安静的二楼顿时热闹了起来,喝酒声,咀嚼声,划拳声,不绝于耳。
活计从楼梯口探出脑袋瞧了一眼,见刚刚才做好的菜竟然已经被吃的快要盘子见底了,他顿时吓了一大跳!
我的乖乖!这些个人,也太能吃了吧?
伙计正在诧异间,却忽然感觉到一阵风声扑面而来,他刚一抬头,便看见一把匕首从那些喝酒的人中间朝着自己的门面飞了过来!
伙计瞬间便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给凝固了,他站在那里,傻傻的竟然不知道闪躲!
可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便将那匕首接住了。
伙计颤抖着身子回过身来,结果便看见一个一身白袍的青年男子站在他身后,那男子长了一张如画的脸,伙计穷尽一生,都没见过如此风流标志的人物,他哆哆嗦嗦的开口道:“你,你是神仙吗?”
男子正是齐烨,他没有回答伙计的话,而是捏着手中的匕首,踩着脚下的楼梯,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上去。
此时此刻,那楼里面吃吃喝喝的声音早已经全部都停了下来,所有人在看到齐烨的时候,瞳孔都是狠狠的一缩!
齐烨上得搂来,丝毫没有停歇,脚步直直的走到左手第二桌前,在那个满是络腮胡子的人面前停了下来,然后矮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唰!”的一声,除了齐烨面前那人纹丝不动,楼上所有大汉全都站起身来,抽出了身上寒光闪闪的大刀。
齐烨对此丝毫没有理会,他只是目光含笑的望着坐在他眼前的这个中年人,缓缓开口道:“七弟,别来无恙乎?”
这一声‘七弟’,似乎是惊着了那中年男子,他放下手中酒杯,目光里带了些惊惶的开口问道:“这位小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声音沙哑难听,跟齐晏那种清脆的嗓音差的很远。
齐烨的目光一直都盯在这男子脸上的,听了这话,他只是微微一笑,道:“七弟,你觉得我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抱歉,我不认识你!”那中年人说着,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转身便想下楼去,但是齐烨比他速度还要快,在其起身的瞬间,齐烨便已经迅速出手,一下子便将那中年男子下巴上大片的胡须给撕了下来!
顿时,那人黝黑的面上,便出现了一截白净如玉瓷的皮肤,相当惹眼。
“还敢承认你不是?七弟,你觉得你三哥我是那种会做无聊之事的人吗?”齐烨微微一笑,道:“叫你身边这些个虾兵虾将都退下去吧!免得伤及无辜。”
这话太过轻蔑,四周那些个彪形大汉脸上,顿时便出现恼怒之色来!可没有主子发话,他们都没有动弹,只是目光如刀的望着齐烨,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齐烨此刻早被这些眼刀子给凌迟了。
可那中年男子听了齐烨的话,却依旧只是稳如泰山的站在那里,淡淡开口道:“我不是你口中的七弟,你认错人了。”说着,便要下楼离开。
齐烨没有拦他,只轻飘飘的开口道:“你觉得我会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吗?还是说,你觉得下楼了你能离开?”
那中年男子一下子便站住了。
齐烨嘴角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可就在这时候,那中年男子又缓缓开口道:“你到底是谁?”
这副模样装的又无辜又恼怒,将一个人被陌生人打搅之后的表现发挥的淋漓尽致。就连齐烨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好。要不是事先跟踪了这伙人许久,他也不可能肯定眼前这个人就是齐晏。
这人当真是能装!
齐烨微微在心中叹息了一口气,面上却浮现出一丝冷笑来,他缓缓开口道:“你不知道吧,前些日子,严家大小姐的尸骨被人给刨了。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唉!”
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你不就是想要将严家大小姐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肉弄来放在自己身边的吗?要不是为了这事儿,你也不至于借着假死来逃遁。”齐晏慢悠悠道:“可是,齐晏,你能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我。”
“到底是谁把她的坟墓给刨开的?”中年男子忽然变了声调,突兀的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声音,齐烨曾听过无数遍,不是齐晏是谁?
他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齐晏,严家大小姐果然是你这辈子的魔障!你为了她被废一次,假死一次,现如今,你果然又沉不住气了。”
“我问你是谁刨开了她的坟!”齐晏大声的打断齐烨道。
齐烨瞧了他两眼,颇有些奇怪的道:“那我就奇怪了,你找了七个侍卫强奸严大小姐,还狠心砍了她的胳膊,此刻却在这里装什么深情?难道这样就能赎清你的罪孽?”
'“我是问你到底是谁刨开了她的坟!”齐晏有些歇斯底里的喊道,刚刚那幅稳如泰山的模样一扫而空。
“没有人刨她的坟,没有人跟你一样变态。”齐烨缓缓开口:“我是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