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雨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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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错配的婚姻

在办公室工作之余,吴浩仍未放弃自己的追求,他一如既往地跋涉在艰辛的文学道路上。

忽然有一天,一位热心肠的同事给吴浩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夏菲,下岗职工,据说原是某国企干部,能说会道,很会人际关系,是个女能人。

吴浩这才猛然发觉自己老大不小了,双亲也已经不在了,是该靠自己找个对象成个家的时候了。他听在耳中,喜在心头,若能找个有头脑会办事又有社会经验的女朋友,无疑对自己将来投资干点什么事业有很大的帮助。

夏菲大约三十出头,身材长瘦,薄嘴唇,黑眼珠虽很明亮,但往里深陷,已经有一道青黑色的眼圈;她的脸色黑黄,没有血色的嘴唇说明她有伤心事,然而她的眼光里却又透出一种轻蔑和高傲的神气。这个女子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地方。说实在的,她根本称不上美丽。

初次见面,吴浩见她容貌欠佳,似有不悦之感,可又觉得凡事不能以貌取人,俗话说,“丑妻进屋家中宝”嘛。他尽量说服自己。

夏菲邀吴浩去了她的住处(企业破产前分她的一个单间单身宿舍)。那天,他们聊了很久,吴浩才回公司。

以后,他们相互找对方聊天,但聊得更多的,是她以前的一些“光辉事迹”。她喜欢向他展示自己的“优秀”。但人都清楚,说自己很厉害的人,其实没有用,有用的,不会说。

隐隐地,吴浩从她对人生的态度和言谈举止中,发现她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例如心高气傲,语言浮夸,华而不实,以致拖到三十以后还未成婚。但他又不想凭一时一事片面地肯定或否定一个人,他只想跟她多接触接触,以便更深更全面地去了解她。

夕阳斜照,已近黄昏。吴浩下班骑单车去寻夏菲,见她宿舍的门开着,就走了进去,见夏菲正坐在床边看书。

“下班了?”

夏菲见他进来,放下书说。

“嗯。今天没出门?”

吴浩应了一声,拉过一张小凳子坐下说。

“上午有几个人给我介绍对象,我没理他们,我对你印象不错。”

“是吗——?”

“不过以后结婚,房子问题得先解决。”

吴浩一时冲动,差点儿说“这有何难,不就三四万嘛”,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觉得恋爱结婚是自己的事,应该凭自己的能力去解决,岂能动不动就拿别人的钱去挥霍;可是凭自己的能力又买不起三四万一套的住房;不过,多大的人穿多大的衣,买不起三室一厅就不能买两室一厅吗?两室一厅买不起还有一室一厅嘛!只要两个人好,又何必在乎这些外部条件。再说,也只有在最艰困的时期找的女友才会更可靠;若将感情建立在金钱之上,或许会葬送自己的婚姻。吴浩这么想着,更不敢提那一百万的事,只把自己的实际情况如实地告诉她,要她慎重考虑他们之间的事情。

夏菲沉思了良久,一副欲要不能,欲丢不忍的样子。

“到时真没房住,就住到你这儿不行吗?”吴浩说。

“谁住这儿,住在这儿是最没有本事的人。”夏菲一脸傲气。

吴浩心头一沉,觉得她太“面子”、“物质”化了,根本谈不到注重“实质”上,顿生几分失望;这跟他想找一个互相关心、理解、支持,互让互谅全心全意真正相爱在一起生存的女朋友的愿望是背道而驰的。他相信非物质的爱情永远存在,因为附带它的生命不会死。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金钱社会嘛,谁不想要求高点,让日子好过一些,这也无可厚非,便说:

“到时我们可以租一套房子住啊。”

“租房终归不是自己的,心里不踏实,有了房子哪怕是吃萝卜疙瘩也无所谓。”

吴浩觉得夏菲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一点儿也不过分,又有一些无奈地说:

“可凭我的经济条件,绝对买不起一套像样的房子。”

“那你得想法呀!”

“我能想什么法啊?”

“去借!”

“我来这儿才多久,谁肯借我?”

“回你老家,向你最好的亲朋好友借!”

“到时拿什么还呢?”

“还不上就不还。到时房子写我的名,他们即便来要账也拿你没法。现代社会,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把钱弄到手,就算你有本事!”夏菲一副饱经世故的样子。

人都愿意过好日子,这没有错。但是,人一旦太贪婪,便注定没有好日子过。

吴浩看着夏菲,仿佛有些不认识她似的。他觉得,她做人,难道就是这么不讲信用的吗?这太可怕了!

吴浩生出了退意。

上班时,同事问他这段时间发展得怎样?吴浩叹了口气,向她道出了自己心里的感受。

“你不知道,她这人嘴上要求很高,心里的标准还是放得很低的。有时说话让人感到很难听,也很难接受,但她心眼不坏,对人还是挺诚实的。”同事劝他说。

吴浩就试着跟她交往,随着了解的不断加深,他愈来愈发现她从不去考虑他的实际情况,只一味要求结婚时要满足她各个方面的需求,显得既高傲又苛刻。吴浩也知道人的一生就这么一次,理应力所能及办得风光些,但面对她实在太过而他又不可能达到的要求,吴浩的心便不得不弃她而去了。

吴浩想,这样也好,就夏菲整个人本身来说,就有很多令他不满意的地方,她除了身上还算白净,身材也还可以外,尤其是那一张又黑又黄毫无光泽、如同戴了一幅丑陋枯缩如老树皮般的面具的脸,跟她出门,常常会使自己觉得很没面子。吴浩虽不以貌取人,但虚荣心还是有的,就此分手,乃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反到平添了几分释然。

可就在这个时候,夏菲却不愿就此分手,她接连几次上门道歉,净捡好听的话说,不断向他声明自己是“先小人后君子”,还在那个冬季里,亲手给吴浩织了一件厚厚的毛衣,让吴浩穿在身上觉着暖融融的。她还特地照着吴浩的身形尺寸,给他做了一件日本学生装,说是这样穿扮起来更有气质,更显年轻充满活力。那段时间,夏菲常常烧菜做饭,邀吴浩一起进餐,让吴浩深深感受到有人爱着关心着的温暖和甜蜜,当他的心思终于又回到夏菲身上去的时候,不想夏菲又老调重弹,她的那些致命的“条件”和“要求”又时隐时现地从她的血盆大口中跳跃着迸射出来。她的“做派”变得忽发忽止。

有时,夏菲忽然笑了,从唇上,脸上,以及身上,发出一股春风,使人心荡漾,忽然她又停止了笑,全身像电流忽然停顿,使人们失去灯光,而看到黑暗与恐怖。

我到底该怎么办?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吴浩有些琢磨不透了。上班他坐在办公室犹豫着。因为人对自己的需要,自己的理解,自己的痛苦,永远缺乏准确的尺寸。

“像她这种爱面子的人在婚前要求很高,可你又没钱,她又喜欢你,心里很矛盾才会表现出那样。她这种人一般人不敢接近她,而一旦结了婚,她就会比一般的人更体贴,更懂得珍惜婚姻。你想啊,都那么大的人了,她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儿戏吗?”

同事看他闷闷不乐,这么劝他。

吴浩觉得同事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女人嘛,不都那样,总想在婚前提点“高标准”,让婚后的日子好过些,只要心里有爱,这也算不上是什么过错,再说她的年龄确也不小了,还经得起个什么折腾啊,婚后也没理由不好好过日子的,现在着着难以后就好了。吴浩这么想着,就决定背水一战,他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想尽一切办法,好不易借来了两万块现金,加上自己平时还有一万多块的积蓄,很快就在市区买了一套80平米三室一厅的二手房,毫无防备的吴浩本想依照夏菲的意思,把房产手续办成她的名字(反正结婚就是一家人了,办谁的名字不都一样。单纯的他这样认为),好在公司同仁却及时提醒“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这才办成了自己的名字,然手头却没钱装修了。

“把你老家的房子卖了。再说那房不卖我也不放心,要是以后你回家走了,丢下我自己怎么办?”夏菲说。

吴浩觉得也对,反正父母也都过世了,自己也不打算以后还回乡下,房子常年没人住也易损坏,出租给人也没几个钱,为了表示他的诚意,吴浩回家廉价变卖了属于他的全部房产,并把户口也迁移了出来,同时把新买的二手房完全照夏菲的意思,彻彻底底装修了一遍。然后又利用卖房的钱,购置了些家具和日用品,因为资金紧缺,他还挤出500元让她买了一枚金戒指……

九九年元旦,吴浩在饭店摆了几桌,在双方好友同事的共同祝福下,吴浩和夏菲终于踏进了婚姻的殿堂。他本以为从此可以好好地过日子了,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正一步一步滑向痛苦的深渊。

新婚第一夜,床头墙壁上的朦胧灯,发出微红色的光芒,神秘而又温馨。

吴浩看着静静躺在席梦思上的夏菲,心里盼望着他们充满爱情的做爱。但当他的手第一次触到夏菲的身体时,夏菲却说了令他不解也觉得非常荒谬的话,说她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起,更不喜欢让人随便碰触她,睡觉时总是离吴浩远远的,表情极其冷淡,使吴浩高涨的爱欲一下子滑入了冰窟。

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吴浩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天,吃过早餐,夏菲说是去朋友处聊早早出去了,到吃晚饭才回来。

夜里,当吴浩的情欲再次涌起,他热情地伸过手去试探夏菲,夏菲只说了声“不要脸”,见她没有明显表示反感,吴浩就靠过去,脱光她身上的遮物,扑头压在了她骨瘦如柴的身体上,虽然感觉不是肉乎乎的那种让人特别舒服,但他还是拥着她轻轻抚摸了起来……

“这有什么意思?”夏菲一动不动地说。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感觉?”吴浩边抚摸边问她。

说实在的,由于夏菲太过干瘦,又直僵僵的没有任何的反应,吴浩从她的身体上没有获得丝毫的快感,更别说什么“激情澎湃”了,但为了一个男人的使命,也为了今后的幸福,他要开一个好头,他不断地调整自己,不是用手轻压她的胸脯,就是用唇亲吻她的脸、颈、肩和胸……终于,小弟弟兴奋了起来,他使劲一挺便进去了,在他强使自己进入了所谓的“高潮”之时,一直静躺无言的夏菲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现在有一点点。”

“你怎会这样啊?”

没有她的主动配合,勉强完事后,吴浩有些不满。

“我什么都不懂,你是过来人啊。”夏菲理直气壮。

正因为我是过来人,才知道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不该是这种反应。吴浩只这么想着,没敢说出来,他要给她留点面子。

早早地,吴浩就起床做好早饭,又从书店买了《新婚手册》、《结婚前后》、《青年生理卫生常识》等书籍,让夏菲好好学学。见她看得也很认真,这才放心去干别的。

晚上吴浩问她学得如何,夏菲却说“看不懂”一了百了。当他再次提出要跟她做爱时,夏菲仍静躺如昨仿若一具毫无生气的朽木僵尸,那冰冷的态度令你觉着有如一股袭人骨髓的寒气,似乎是一块千年难溶的坚冰。

吴浩扑到她的身上,强使自己不停地动作,但是他的小弟弟,就是不听他的话,始终打不起精神来,最后反而彻底败下阵去了。

“是你阳瘘,还说我有问题!”夏菲大声嚷着。

我阳瘘,笑话!吴浩心道。

当夜晚再次来临,经血充沛的吴浩重又调整好心情,准备重新上阵时,夏菲却不愿意了,她不再让吴浩碰她,任他好话说尽,也丝毫不改她那不言不笑冷若冰霜的神态。这蜜月还未开始,却已苦成这样,以后还怎么过啊?吴浩痛苦极了,他翻转过身,独自叹起气来……

“你上来吧,我脱光了。”

不知过了多久,夏菲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以为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吗?”

经这么一折腾,吴浩早没了心情。

“不要算了。”夏菲说完,扭头就独自睡去了。

跟她做爱没有来过一次高潮。他感觉自己仿佛抱着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吴浩觉得她没有激情,没有爱情,仅仅是在尽责任。

这以后,白天,夏菲就不沾家了。问她,心情好了就说是去找朋友聊天了,不高兴了就大声叫嚷“谁也别想限制我的自由”。晚上回来,吃过饭看会电视,便倒在属于她的“那一半领地”上就睡,话也不多,更没有暧昧表示,面对吴浩的示爱请求,只一味被动地敷衍和应付。

怎么会这样?这哪像什么夫妻呀?面对现实,吴浩着实接受不了……渐渐地,他瞅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另一半儿的夏菲,索然无味。有时不禁怒火无名而来,心里发狂似的很想撕坏点什么东西,终于忍不住抓起桌子上的一支钢笔,摔得粉碎……

吴浩受到一阵急起的怕人的失望的控制。浑身颤抖着,满是突然起来的寒噤。他咬紧了牙关免得自己叫唤。

“你还想怎样啊?我的处女身多少人都没得到,我却给你了!”

夏菲掀开厚厚的棉被,指着大红线毯上吴浩从未注意到的像是血迹的坚硬的一小点嚷了几句,又出去了。

吴浩在盼望着她的变化,有时竟起了离婚的念头。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结婚以后,他们彼此就变得更加陌生了起来,平时很少甚至于没有通过语言进行交流,两人的心思总是汇不到一起。这种生活对两人来说都是度日如年,尤其对浪漫多情需要爱情滋润的吴浩更是如煎熬一般,他常常在深夜里望着窗外的星空出神——

月光幽幽,繁星在黑而高的天际闪动。沉睡的大地上有着形形色色的人生;快乐的,不快乐的,幸福的,不幸福的,会享受生命的,以及不会享受生命的。

吴浩清楚,即使夏菲真的在性爱方面想通了,他们之间的夫妻生活也不会美满不会让他再激动了。夫妻生活的激荡应该是水到渠成,而决不应该靠说服。这种日子使他度日如年。他盼望和夏菲谈开、谈透,然后平静地分手。每当这时,心底里另一个声音就高叫起来,难道你变卖了家里的房产,苦心经营的婚姻就这么毁了吗?再说夏菲是个要面子的人,刚结婚又离婚,她会愿意吗?她的脸往哪儿搁啊!吴浩,你要为夏菲以后做人考虑呀,这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的素质啊。这时又一个声音在大声说,难道追求婚姻性爱激荡的销魂幸福有错吗?难道婚姻就应该过这种冷冰冰死气沉沉充满棺材腐味的生活吗?

吴浩常常陷于这种矛盾的境地中痛苦不堪,思想极度混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吴浩之所以会弄得这么痛苦,就因为他本性善良,因为他还有良心。许多时候,良心也是人的负担。

对夏菲,吴浩没有那种如痴如狂的爱情,也没有那种心灵深处的契合及需求,但是,对她的这种病态,却有一份可怜和同情,这种感情并不强烈,如一条静静的小溪,绵邈悠长,涓涓不断。

早晨起来,夏菲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尊容。气色还好。眼睛里没有过去那股邪气。目光安详自若。这个人不是废物。将来某些人还会知道她的厉害,某些人还会懊悔当初有眼不识泰山,不该以不是平等相待的态度对待她。夏菲认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应当原谅。你原谅他们,他们未必领情,还以为你软弱呢。不原谅,他们立刻感觉到你的力量,就会尊敬你。即使不能尊敬,至少也要怕你。

由于夏菲的这种心态,她很快就占了最高统治者的地位了。于是,夏菲就跟一切骤然当权的人一样,立刻把天性里面所有威胁人的本能都表现出来。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天性本来就凶暴,而是由于她心里害怕,觉得自己没有把握,所以必须对别人凶些,别人才不至看出自己的弱点来。而且,她觉得对别人吆喝,叫别人害怕,也便是一种快乐。她觉得这么发泄发泄,是可以使自己那种过分紧张的神经松一松的。有时她发了过分强硬的命令,让人无法接受时,她也疑心自己也许失了体统。事实上,往日她身上所有过的一切礼貌,一切温柔,都已跟秋风中的落叶一样纷纷飘落散尽了。

在一个月圆的深夜,吴浩无法入睡,他瞟了一眼一边木头人似的夏菲,起床慢慢地打开房门,向外窥看。月圆时节的“大自然”,像楼房顶上寂寞的钢架一样,正在俯视着酣睡的大地。她的强壮的、青春的生命在他身上跳动;欢乐和悲哀充溢他的全身;他达到了他自己的无穷寂寞的边缘,甚至越过了这个边缘。他的心情沉重,而他说不出来!在这个沉默、忧伤的“母亲”身边,站着一个沉默、忧伤的儿子。

一种新的无法形容的意识,像海心的潮水一样,当月圆的时候,从吴浩的心中卷过。他看见了自己,询问着自己,但是得到的答案没有一个是他所能了解的。

春节临近了,吴浩在办理年货期间,夏菲又发布了一道新命令,说要借此次机会,还要好好宴请她的那些亲朋好友一回,到时海生鱿鱼鸡鸭鱼肉样样都不能少。

如果经济条件许可,这也都在情理之中,可吴浩偏偏觉得她明知他手里的钱已被折腾得所剩无几了,她还要这么去讲排场摆阔气,那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要不,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她的手里有的是钱,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否则她不会这么去要求他;看她那傲气,他不想跟她勾通,也懒得跟她勾通,反正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了,花谁的不都一样,等自己的钱花完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拿出来日常开支。吴浩这么想着,就来到了熙熙攘攘、喧闹嘈杂的农贸市场。

市场上的各种肉类,鲜、蔬菜、瓜果……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很认真地去照夏菲所说的买回了一切。

大年初二这一天,吴浩和夏菲吃过早餐,便同去商店挑了些礼品,准备去她娘家串门子。吴浩在付款时,查查身上的钱仅仅还差五块,便对夏菲说:

“我的钱不够,你再掏五块吧。”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关键是这钱不该我出!”

夏菲一听,顿时恼羞成怒,说完,就一气之下撇下礼品自己走掉了。

吴浩一时不知所措,当时就傻呆了……

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钱,钱,钱,这狗日的钱!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吴浩四处寻找,始终不见她的人影,对已在春节比平时高出几倍价钱买来放在家中的那一堆几乎花光他所有钱款的鸡鸭鱼肉,吴浩也始终未敢动用;否则,如果哪天夏菲回来,他拿什么去招待她的客人。就这样,吴浩眼睁睁看它们一天天地腐烂、变臭,最后不得不拿出去扔掉。

现实,现实,这就是摆在他面前的现实,他该如何去和它作战?

晚上,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的欢笑声,吴浩显得更加冷清寂寞,他独自拿起盘中的水果品尝了起来……尔后,他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一支、两只冲天的花炮射入苍穹,发出耀眼的光,清脆的炸响,转眼间消逝。四周仍是一片沉重的黑暗。

一种不满意自己的心情煎熬着吴浩。他惋惜自己的生活,因为它过得是这样不快,这样没有意思。他老是想着,要是从自己的胸膛里把那颗越来越沉重的心挖出来,那多么好!

吴浩仔细打量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有了的这个家——这个冷冷清清除了可以休息毫无生气的家,他不禁又回想起从前那个有亲人有关爱有温暖的真正的家,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取出纸笔,不由得写下了一些感怀:

梦中的家

——只有你,才是远航游子歇息的港湾!

梦中数次回归,醒来却只是悲伤。你逃到了哪里?

离家好久了,早已归心似箭!劳累、痛苦、烦恼、忧伤,还有满怀的失意,一切的一切都容纳为一句话——好想有个家!

脚步同样艰难,心里明白得的确太迟了,季节已进入深秋,在鲜花盛开时未能观赏那特有的美,在果实熟透时也未能品尝那不会再有的美味。回家了,阳光却不再炽热,风儿亦不再温柔!

属于自己的小屋依旧盛满温暖,痴情的瓜果还等在案头。好甜啊,渗入肺腑,暂时忘掉忧愁!

烦恼何时变成了一朵浮云,悄悄地随着深思的风儿又笼罩在心头!努力才记起还有一个梦中的家没有抵达。问风,风说山野是家;问水,水说大海是家。

继续启程吧,迷雾深层,坎坷山路的尽头——

就是梦中的家!

吴浩生日的这一天,他想,夏菲怄气都这么久了,今天总该回来了吧!他去市场上买了些菜,回来烧好放在桌子上,然后静静地等她回来,左等右等,也始终没有听到门铃声;他打开那台破旧的录音机,坐在一旁静静地听起了音乐来……

“当当当”,吴浩抬头一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指向晚上十点,夏菲的影子确始终都没有出现,听着滚滚的音乐声,吴浩的泪珠禁不住涌了出来。

这一晚,吴浩都没有睡好。他神经不安。梦里有种狂野的音乐跟他纠缠不清。

他半夜里惊醒过来。白天邻街商店的音箱里播放的音乐,在耳边轰轰地响,整个屋子都有它急促的节奏。他在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弄不清自己是不是睡着……不,他并没有睡。他认得这音乐,认得这愤怒的呼号,这疯狂的吼叫,他听到自己的心在胸中忐忑乱跳,血液在那里沸腾,脸上给一阵阵狂风吹着,它鞭挞一切,扫荡一切,又突然停住,好似有个雷霆万钧的意志把风势给镇压了。那巨大的灵魂深深地透入了他的内心,使他的肢体和灵魂尽量膨胀,变得硕大无比。他顶天立地的在世界上走着。他是一座山,大雷大雨在胸中吹打。狂怒的大雷雨!痛苦的大雷雨……哦!多么痛苦……可是怕什么!他觉得自己那么坚强……好,受苦罢!永远受苦罢……噢!要能坚强可多好!坚强而能受苦又多好……

自从吴浩感到了人生的寂寞以来,仿佛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加深邃地坠入了一个晦暗的地窖里,他固然找不着它的边缘,认不得它的止境,并且它也许是本来简直没有终极的!绝没有谁陪他到那儿去,绝没有谁在他的四周,绝没有谁走过这条同样黑暗的路。这地窖就是人生。有时,他听到一些噪响,一些人声,一些叫唤……他就摸索着对那些模糊的声浪走过去。但是他从来不能准确地知道它们是从哪儿发出来的。他在那个围绕着他的黑暗里,永没有撞见一个人,永没有寻到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