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谋:皇后无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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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裙摆翩飞(1)

裙摆翩飞,带起地上暗黄的落花,翻开一地落寞。

郁芳没想到我会忽然问起他,竭力想了一想,最终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奴婢那日也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一点儿,隐隐约约觉得像是……”她的眉头愈发紧锁,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是在极力回忆着什么。

“怎么不说了?”我顺手揪下一旁的树枝上残存的两片叶子,手紧紧地攥住,边缘处焦黄的部分纷纷地落了下来。

“奴婢也是猜测,实在是不敢确定,好像是现在太后宫中的镜康”,她说着,上齿微微咬住下唇,她又摇了摇头,“可是……”

“太后宫中?”我转过头去看着她,“什么时候去的?”

“您去乐舞坊当天下午,太后慈宁宫的剪秋姑姑说慈宁宫缺人,常德便将他派了去,守了大门。”郁芳淡淡地说道。

“这么说,就是他了,如此看来,他似乎并不受常德待见。”我的唇畔浮上一抹了然的笑,对这个人选更满意了几分。只有对常德不满,才能对我忠诚,更何况权势总是那般的诱人,能够将曾经视你不值一物的人踩在脚下,是很愉悦的一件事。

“是,娘娘猜的没错,镜康曾经因为得罪过常德手下的人,所以在皇宫中奉职颇为不顺。只是他做事勤快,常德一直没有找出他的什么错来罢了。”郁芳顿了顿,又道:“只是奴婢以为,若要镜康真心相帮,恐怕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常德那般经验丰富的人都挑不出他的错,由此可见他做事是多么的谨慎小心,这不光是办事得力,只怕他在做出选择前也会小心地掂量一番,如此看来,我之前真的是看错了他,我还以为,他只是个贪财的小角色,却不成想,他掩藏的如此之深。

只是,用这种人也有一个好处,便是若是真的出了什么纰漏,他当初忠心了,至死便也是忠诚的,他明白,那些人利用他除掉我以后,他就再无他用,终不过是死路一条。

身子尚不十分十分灵便,我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勺子舀着宜瑗端上来的燕窝,许久也不动一口。晶莹的燕窝在光亮中显得格外通透,我却全无心情去品尝。

方才,我才说了要以艳色为衣,可是想到要见到远汐,我不想将最后那点美好的印象也毁掉。遣了蕙菊去灵秀宫请蝶儿来,无论如何,我也要问出那箫的去处,也算了我一桩心愿吧。

蝶儿来的时候,我已不知不觉地看着门外谷欠绽的菊花愣了很久,秋风入体,凉气侵人,我心中愈发沉甸甸的,入宫已是第七个月份,逝去年华如流水,无处可归寻,过去的六个月,我见识了我生存的这个地方的真面目,金碧辉煌之下,掩藏的罪恶浓黑如墨,愈染愈黑。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蝶儿双膝微屈,行了万福礼,脸上早已一派淡然,没了那晚的激动。

郁芳端来一个茶盏,我接过,轻轻地揭开盖子,清雅的菊花香连同氲氲热气一起升腾而上,迷了我的眼,我细细地吹着气,口中淡淡地应道:“看来灵秀宫果然是个好地方,但凡去了哪里的人,心性都如水般平和,似本宫这般毛躁的人,真是该去那里好好坐坐。”我的话说的讥诮,我讨厌见到蝶儿死气沉沉的样子,蝶的绚烂,在于它的生机,瞬间的爆发,可抵千万花朵。

“娘娘玩笑了,奴婢有幸住于灵秀宫,也是借了娘娘洪福。”她如同从来不认识我般,客套的回应着。我一时怒火中烧,“这般的波澜不惊,难道你是想让我将你送去庵里做姑子吗?”我的声音沉了下来,气恼之中带了几分凌厉。

听到这句话,蝶儿那古水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似是恐慌,然而那抹惶恐尚未蔓延到眉梢,便又被她生生地压了下,“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奴婢不敢有违。”她的头微微垂下,似是顺从,唯有那双攥紧的手泄了她的不甘。

她自然是不甘的,总算是熬过了两个月,若是在这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她会遗憾……不,她会选择立刻结束自己生命的。

我不愿再将这样的话进行下去,这样伤人的话,多说无益,让郁芳为她搬了把凳子,我便遣郁芳出去了。镂花的木门轻轻合上,隔断了外面通透的光线,我看着她微垂的眼帘上不安地闪动着的睫毛,放下了茶盏,轻叹了一口气,我不忍地说道:“蝶儿,你又何苦怕我至此?”

“奴婢不敢,这是奴婢的本分。”她对答如流,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这些话以成为了她的一种本能。我心中一急,抓住了她的手,双眼直视着她,想要从她的眼睛中读出些内容。

“淑妃和你说了些什么?”我实在想不出,淑妃为什么要离间我和蝶儿,然而这段时间中,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不!”她一把甩开我的手,有些剪吹的指甲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划痕,触目惊心,可是真正让我觉得惊诧的并不是这些划痕,而是蝶儿当时的状态,就如同发了疯的母狮,拼命的护着自己的幼崽,虽然比起何淑妃,她才更像是一个孩子,“你不要诬赖淑妃,淑妃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一直觉得难以置信,我刚刚可曾说了什么降罪淑妃的话?为什么蝶儿会对这些如此敏感?

“好,我不说,你告诉我,远汐亲手做的那根箫,是要做给谁的?”我的脸上一片严肃之色,我看着她,眼中的期许毫不掩饰。

然而她似乎并没有看到我眼底的期许,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喊道:“皇后娘娘,算奴婢求求你了,放过远汐吧!”

我一时顿住,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她,过了片刻,才用涩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我没有……我只是记得远汐曾经说过他要将自己亲手做的箫送给心爱的人,那日……那日你来未央宫,我看到远汐在削木头,看样子是在做箫,所以……我只是想让他和他的心上人幸福……”

月蝶儿听到我的话,忽然顿住,她脸上的怒意渐渐转变为嘲讽,她看着我,冷冷地笑着,眼睛中充满了鄙夷,“你想知道那箫是准备送给谁的?”她侧眼看着我,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生硬地挤出来的。

我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是。”

她瞥了我一眼,别过了头,扶在桌面上的手渐渐收紧,她的指抓住那蓝色的绸布,甲已透过布,深深地扎了进去,半晌不发一言。

片刻的沉默让本就空寂的屋子愈发死寂,气氛亦是压抑得很,原本端庄的菊花,在这样的时候,衬着窗外翩翩飞舞的枯叶,凭地增添了几分肃穆的气氛。

身上的薄薄地起了一层栗粒,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缓缓地转过头来,月蝶儿的声音中透着淡淡地凄凉,微微扬起头,她压抑住自己眼中的泪水,轻声说道:“仿佛是很久以前了,他曾跟我说,要守着一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小丫头一辈子……”

话音未落,我的泪已倏然落下。

茜素红的长裙,长长的裙摆拖地,一只五彩的凤凰振翅谷欠飞,金色的丝线在凤凰的周围一层层布开,绣下朵朵祥云线纹。暗红的眼彩,顺着眼角,微微地向上扬着,愈发显得桀骜。

典雅的参鸾髻,配着凤样的金步摇,流苏轻坠,随着我的步子一摇一摆,使整个人看上去,高贵而不失矜持。裙带翩飞,仿佛应和那殿外飞舞的残叶。

手被叶明寒紧紧地裹住,他的双眼望向我,另一只手将我鬓旁的碎发捋到了耳后,那动作似乎极尽温柔,然而只有我才能感受到,他的手是那么的用力,就好象要生生地将那缕发揪下一般。墨染的瞳眸中泛着浓烈的红色,如同晚霞,如火如荼。

“皇后今天的妆容真是艳丽,让人耳目一新呀!”他的眼微微眯起,嘴角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皇上过奖了。”我稍稍一低头,如同风中初绽微垂牡丹,临风轻轻摇颤,不胜娇羞,只是那上扬的眼角却将我的高傲展露无遗。

他以二指轻抬我的下颚,仿佛是在打量着一件物品,薄唇轻启,他似是玩笑般说道:“朕当真是有些好奇,若将你扔入染池之中,是它将你染得更黑,还是你将它搅得更浑?”眼里一道精光闪现,使他整个人愈加冷漠。

我猛地抬眼看他,嘴巴微微张开,然而极为委屈地看着他,眉头紧紧地皱着,眼里好像马上就要滴出泪来:“皇上是在说臣妾黑吗?”我如同孩子般天真地望着他,目光幽怨。见他不说话,我偏过头,看着淑妃撒娇一般说道:“淑妃姐姐,幕儿真的很黑吗?”我的眼中闪闪的,仿佛只要她稍一点头,我立刻就能哭出来一样。

以这样的妆容,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当真是不想装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然而叶明寒已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我几乎是无话可接,若想不被人抓住把柄,只怕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淑妃的杏眸微张,有些吃惊的望着我,似是受了什么惊吓,那表情比我更无辜了几分,“皇后自是肤如凝脂,又何来色黑这一说?”

同样是无辜,淑妃的表情却要比我更自然几分,颇有逗着我这个“孩子”的意思。话音方落,淑妃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摸上了自己的脸,一脸担忧地喃喃道:“若是皇后的肤色都算是很黑,妾身这张脸……”说着,头已深深地埋下。

一干人都笑了出来,明明是暗藏深意的诘问之语,却被我生生转为了一句笑谈,叶明寒倒也无所谓,只是用他那双锐利的眼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便要转身进殿。他的手正要抽离,却被我死死握住,他回头,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我不语,只是冲他嫣然一笑。

紧走几步跟上了他,我用另一只手轻柔地为他理好衣襟,然后体贴地说道:“皇上,天冷,以后不要在这般粗心了。”我就如同平常人家的妇人一般,声音中透着殷切。

他先是一怔,随即用将我置于他颈处的手握住,“朕还有幕儿呢,不是吗?”他的笑容谦谦,带了最美的霞光。我仰起脸,甜甜地笑开,满足地点了点头:“恩,皇上还有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