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谋:皇后无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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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惨相逢(1)

今日的天微有些怪异,七月里本该炎热不已,今日却一反常态,阳光明媚而柔和,空气中时时有着一股股凉风吹来。我站在未央宫后院中的大片草坪上,修建着花枝。

紫薇花开的正盛,一朵朵簇拥在一起,压低了枝头。兴致一来,我就手压住一枝花枝,拿起剪刀用力一剪,那一枝花便掉了下来,放在鼻前,有淡淡香味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抬首,我用手遮着阳光,望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那云缀在天幕上,沉沉的,似是虽是有可能掉下来。

“真是奇怪,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怎么却一点也没感觉到闷热呢?”喃喃地,我轻念道。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是没来由的烦闷不已,似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知了趴在树上叫个不停,更让我觉得心烦意乱,皱了皱眉,我对随行的侍婢说道:“去,叫人把蝉都粘了去。”我甚少这般兴师动众,对于宫中的下人,我向来都是尽可能少让他们干些累活。我做过下人,我知道做下人的滋味,我更知道如果被人欺负久了,遇到一个对他们好的主子时他们会怎么样。这就是我要的,人心。

我的话方一说出,整个未央宫中的人都动了起来,纷纷架起梯子,爬到树上,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清静了许多。远远地见着一个蕙菊引着一个碧衣宫女走近。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说着,便行了一个万福礼。斜眼睨她,见她半蹲在那里,我又剪下了两枝紫薇,交给了身后的宜瑗,让她拿去插瓶。

方放下剪刀,便有宫女适时地递上了湿巾,那湿巾尚是温的,我擦了擦手,便又将帕子回给了一旁的宫女。

理了理衣衫,摘下不小心沾上的叶子,我缓步走出那片草坪,到了寝殿前廊的卧榻处歇着。因着夏日炎热,平日里很少出门,今日难得清爽一些,便来这里坐坐。

宜瑗已经将紫薇插了瓶,拿到我面前,我瞧着那白瓷的花瓶衬着鲜艳的蔷薇,很是漂亮,便着宜瑗将瓶放在了一旁。远远地望着那碧衣女子仍半屈着膝立于紫薇树旁,我轻哼一声,随即笑着吩咐宜瑗道:“将她带过来吧。”

宜瑗在我身旁已有三个月了,经过上次如妃的事,已懂得了些事故,处事愈发谨慎了起来,也懂得看我的脸色,这一次从我的笑容中,她已看出我的不悦,没有说话,径自去领了那宫女过来。

碧衣的宫女不是别人,正是我方从陈昭仪那里要回的郁芳。她见到我,又一次行礼,刚刚屈膝站了那么久,看着出她不太舒服,却在极力忍着,不敢有半分失仪。

蕙菊端上一杯清茶,茉莉的香气淡淡萦绕鼻翼,我用盖子轻轻地拨着泛于茶水之上的茉莉,抬起眼看着她,半晌不发一言。

习习凉风吹过,我掩口打了一个哈欠,这天气温和,风夹着淡淡馨香扑鼻而来,不觉间,我已有些困倦了。

不去理会尚屈膝立于一旁的郁芳,我着了宜瑗进殿将华凤衾取出,便倒在方枕上歇了。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没了恼人的蝉鸣声,我睡的格外踏实些,仿佛不曾有过郁芳这回事。

这一觉睡醒已近申时,我缓缓睁了眼,斜靠在榻上。郁芳竭力保持着与我入睡前相同的姿势,然而身子始终抑制不住地轻颤。

我接过蕙菊递过的茶,漱了漱口,才缓缓地开口道:“郁姐姐,多日不见,郁姐姐可还好?”

郁芳心知我有意罚她,不敢多做声,只是默默地垂了首,除了那微微皱起的秀眉,神色如常。

心中暗暗赞叹她好耐性,面上却不为所动,轻笑出声,我淡淡地说道:“说起来我和郁姐姐还当真是有缘,想我们当日由此地作别,今日又在此地重聚,这才真真的是缘分呢!”

郁芳听了这话,头垂地愈发地低,却不卑不亢地回道:“娘娘折杀奴婢了,娘娘乃凤体,奴婢不敢与娘娘攀缘。”

我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见,“哼,岂是不敢攀缘,是巴不得躲了本宫呢!也是”,我说着,微微一顿,皮笑肉不笑地将当日所听之话重复了一遍,“只怕有皇上和太后的关注,不消多久,那里就会闹的人人自危了!这样的地方,怎么能留得住郁芳你呢?好歹也是名门大户出身的小姐呀,多少是有些骨气的。”

她听到我的话,蓦地一惊,却还是强作镇定地说道:“娘娘说笑了,奴婢出身贫寒,因家中没钱,父母才不得不将奴婢和姐姐双双卖入宫中的,郁芳只求日子过的安稳便好。”

向蕙菊使了个眼色,她便明了我的意思,叫园中的人都退了下去。

我不去看她,只是仔细瞅着小指上刻着鸾凤祥云纹样的护甲,凹凸有致的表面让人摸上去爱不释手。

“沈氏满门忠烈,委实冤枉了些。”我意有所指,目光停在她的身上,除了手有些不自然地紧握了一下帕子以外,并无什么不妥,就好像我说的事与她无关一般。

“奴婢听不懂皇后娘娘在说什么。”她更深地福了一下身,因着之前屈腿站了太久,她就是再坚强也无法坚持下去,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

我轻叹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着了宜瑗去将她扶起,只是她的腿似是已经不能再坚持站下去了,将将扶了起,便趴在了宜瑗的肩头。

我让蕙菊去搬了椅子让她坐下,她谢了恩,谨慎地坐了下去。

“郁姐姐真是伤人心呢,郁姐姐听不懂本宫再说什么,却听得懂如妃和陈昭仪在说什么。像我这未央宫当真是太过落败,姐姐宁愿跟着如妃也不愿在这里呆下去。”

那日嘱咐李嬷嬷替我盯着郁芳,虽找到了将匕首交给德馨之人,我却始终放心不下郁芳,惟恐她下些黑手。后来李嬷嬷复命之时告诉我郁芳去了如贵妃的扶柳宫,我当时大为诧异,没想到她竟会去如贵妃那里,这般聪敏之人怎会看不出如贵妃那般娇纵,并不是能成气候之人,便暗中遣了瑞福去调查郁芳身世。

郁芳是一对农村夫妇的二女儿,因家中缺钱,才将郁芳连她姐姐郁梨一同卖入了宫中做婢女,郁梨现在是何淑妃宫中的婢女,颇受淑妃看重。

我更为惊奇,若真是如此,郁芳何不让她姐姐求淑妃将她要入宫中,而偏偏要去如妃宫中?我抚额仔细想了一遭,忽忆起那日从太后慈宁宫中出来时隐约见到那两名宫女中有一人的身形与她颇为相似,想到那日她说去皇后宫中,我大概料定当日的婉儿就是如今的郁芳,又特令瑞福去查婉儿这个人,结果查出了一个令我尤为惊叹的结果。

一年前兵部尚书沈立人因贪污军饷被诛杀满门,沈立人有一个小女儿唤作沈朱婉,时年十五岁,听说是病死在了牢中,不知瑞福从哪儿打探到了那女子的容颜,到我面前学了一遍,我便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后又让他去收留她的郁家问了一次,便更确定了。

当日沈立人贪污军饷之说是如妃的父亲柳玉锦向皇上提的,瑞福后来对我说,当时那军饷是被柳玉锦一派的人所贪,柳玉锦自是没有少拿,沈立人铮铮铁骨看不下去,搜集了证据正要向皇上呈报,却被那柳玉锦抢先了一步,恶人先告状,而且说的有理有据,皇上便下令将沈氏满门抄斩,没收家产,然而当抄家的士兵到了沈家的时候,所看到的是一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院子,那些士兵由衷地对沈氏感到敬佩,并感叹如此好官,世上已不多得,如今却遭了柳氏陷害,甚感惋惜。瑞福回话的时候,语气中莫不流露出对柳氏的深恶痛绝,颇有为沈氏不平之意。

只可惜不平也只能是不平了,沈氏之人早在去年霜叶红遍之时被处了刑,人死不能复生,留下一个好口碑也不枉他做了一世忠臣。我相信,他的案子会平反的,很快。

郁芳去如妃宫中是为复仇,去陈昭仪宫中则是为了安稳。陈昭仪的位置不高不低,刚刚好,够她图个衣食无忧,又不至于被太多人盯上。这个郁芳,当真是厉害得很呢,轻重缓急,她拿捏的很好。

“其实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的计划怎么会实施的那么顺利?”轻笑着,我暗含深意地对她说道。

如妃虽心急,想的不够,但终归还是有些脑子的,她能忍了几日不来未央宫便已说明了这一点,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而且是带了毒酒来的,我们虽是有些宿怨,但还不至于能够让她如此不理智,担了谋害皇后的名也要置我于死地,这其中定少不得郁芳在一旁言语相激。

大约是已经猜到了我知晓这件事,她微敛目,敛起有些不甘的恨意,轻轻说道:“娘娘言重了,如妃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一抚掌,“好,好个自作孽,不可活。古话说的好,善恶终有报。”我只能说到这里了,以她的聪明,应该不难理解其中的深意。

她听到我的话,犹自一惊,顾不得腿上的不适,积极离了椅子,扑嗵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晶莹的泪珠掉到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娘娘,若您真能帮家父申冤,还家父一个清白,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定要报答于您。”她说着,声音微有些颤抖,许是想起了伤心事,泪珠掉得更是厉害。能让这般隐忍的女子轻易落下泪来,可见她在心中有多么在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