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都市情人节,该为谁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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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中的欢乐

从此以后,我的话更少了,同时我也爱上了一个人喝酒。说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已往喝酒时,也曾想过一个人喝酒是多么无聊,沉闷和难以忍受,没想到今天真的喝起来,却找到了其中深深隐藏的快乐和充实。那时我正在重温《凯旋门》,书里的比喻在酒精的催化下显得格外真实,格外清晰。拉马克仿佛就坐在我的面前奋笔疾书,嘴角不时露出微笑。

我开始在疲惫和迷醉中打发日子。白天按部就班重复着机械劳动,晚上则一个人呆在宿舍里喝酒,看书,整天也难得说上几句话,而我这段时期的阅读兴趣转向了传记文学,例如《邓肯传》、《卓别林传》、《海明威传》,还有一本介绍卡夫卡的传记,似乎每一个艺术家都有一些怪癖,卡夫卡对外界的恐惧和拒绝更是坚定了我维持自己个性的选择,并使我为这种选择找到了理论依据:我并不是不正常的,我只是在坚持自己的理想罢了。在我为自己在现实中找到生存依据以后,我努力的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但是有一件事却让我无法控制,那就是对小雪的思念。

这次要在小站两个礼拜,算来我已经十天没见到小雪了。而且还要再坚持四天才能得偿所愿。这种想念不是每时每刻都会存在,但一旦存在就挥之不去,让我深深啜饮这甜蜜而苦涩的相思滋味。我一闭上眼,就看到小雪微笑着的脸,听见那轻柔甜美的嗓音,和那袅袅百合花的香味,还有那一幕一幕曾经和过去,都显得清晰而触手可及。但是一声长鸣,飞快掠过的火车提醒我身处的环境,这是个仅仅停靠通勤车的小站,连最近的村庄也要在千米之外。而我身着满是油污的工作服,随便就躺在草丛上抽烟。胡子是几天没刮了,摸起来就像毛刷子一样,皮肤也粗糙的可以,这付尊容,怎么能配得上纯美如斯的小雪呢?而我的这种失落、自卑的情感比拥有她的骄傲更加让人难以承受。我实在想不到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了对得起心中完美的小雪,我开始有了脱离工务段的想法,而促使我进一步加快步骤的是这样一件事。

小站很偏僻,职工下班后没什么娱乐,或者在工区喝酒,或者去一里之外的小酒店去喝。那一天我和几个职工一起去小酒店喝酒,结果和当地的老百姓闹了起来。起因很简单,当时饭店里生意还行,和我同去的职工嫌菜上得慢,服务员小声嘀咕了几句,“神气个啥!不就是砸洋镐的!”几个人酒气上冲,双方大吵起来,一来二去的就动了手,结果他们人多,我们被人家打得落荒而逃,几个人都挂了彩,我的左腿被打了一棍,肿了十几天。以致我半个月没回家,无法见到**夜牵挂的小雪。后来每次干活都要绕过那条路,不然又要赚上几句辱骂。

这件事对我影响非常大,迫使我认真思考了一些事情。

这份工作已然如此劳累,同事中又不见丝毫友爱,在内呢,彼此间互相看不起,自轻自贱,在外呢,也是极端的遭人轻视,几个月来,朋友都少了几个。思前想后,我决定放弃这份工作,有句话不是这样的吗,“如果你不能改变你的环境,那么你就离开吧。”我决心听众它的劝导了。

当我有些兴奋的把这个想法告诉小雪时,她却不如我想像中的那么兴奋。

“你不要这份工作了?”小雪表达的简直就是忧虑了。

“没意思,不想干了。”

“那以后怎么办?”

“找工作呗。实在不行就去海南,那边我有战友,他说做保安工资不低,还包吃包住。”

“那是临时工呀。”

“临时工怎么了?只要不干这种活儿就行。”

“那,我怎么办?”

“一起去呀,那边机会多,大学生好找工作。”

“可妈妈正在这儿找着呢。”

“你不想陪我去?”我真是敏感。

“不是的,只要你不那么累,我再跟妈妈商量商量去。”

商量的结果不言而喻,但在那个时候,我和小雪谁也预测不出这个结果,我们曾经满怀期待的向自己的妈妈诉说,得到的答案却是相同的:绝对不行!就连双方家长所下的评语也有大部分是重合的,“孩子气”、“太傻”、“不懂事”、“别再提这件事了”,所不同的是小雪妈妈向小雪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下个月就可以上班了,在一家国有企业当会计。而我妈妈则传达了她的一位老同学的意思,这位阿姨曾经见过我,她希望和妈妈结成亲家。妈妈的态度很明确,想让我和小丽来往,因为她“和我各方面都般配。”妈妈说的小丽,就是那位阿姨的女儿,是一家制药厂的普通职工。

我问妈妈为什么要我改变,不想让小雪做儿媳妇了?妈妈看了我一会儿,缓缓的说,“想啊,当然想啦,妈当然希望儿子能找到喜欢的人,可妈担心人家会变卦呀!”

我呆呆的坐着,不知道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爱情的甜美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它所带来的种种苦涩和压力就快要将我淹没。但是我是不会认输的!长达八年的等待和盼望才换来短短几个月的幸福,难道我会默默无语的放弃吗?双方家长的意见即使再正常,也是他们个人的意见,并不能代表小雪和我的心声。而所有的反对和轻视,只是我的工作造成的,如果我的工作有所改变,这些世俗的压力还会存在吗?当然,我需要时间来改变这一切,而这个重要的时间,将建立在小雪对我的爱和信心上。没有小雪,我什么都完了。我开始模模糊糊看到小雪对我的重要性,明白了以前的爱只是心灵的火花,现在小雪却早已成了我赖以生存的基础,我是该为此欢喜呢还是该为此忧虑?

天气慢慢转暖,在那个晴朗的星期三,我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向小雪和盘托出。小雪不单单给了我同情的泪水,还给了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幸福和回忆。

像是一副水墨画,画面上注定有浓有淡。当日的情景我已无法全然记得,但最重要的经历仍然在浓雾笼罩的时间之河里熠熠生辉,其余的或是沦为背景,或是淡作印痕,早早的退出了关注的舞台。

我还记得那天的日期,那天的天气,以及在路口捧着书本叫卖草莓的少女;也还记得你散发的香气,你婉约的呼吸,你背对我蜷着身子压抑的哭泣;还记得那夜月明星稀,风儿将窗帘吹起,让我无比怜惜怀里的你……

在那个曾经来过的地方,我和小雪轻轻躺在一起,自然而又神秘,疼痛偏含着甜蜜,虽然我已忘不了我的感受,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和你重返往昔……

没有灯,风儿吹动淡绿色的窗帘,幽暗的天空和隐约的星光隐约可见,你已经不再哭泣,安静和躺在我怀里。月光照在你脸上的那一刻,你便如同象牙般的永恒,而当你和我同处淡淡的黑暗,我却只能体会到你的温暖,但这温暖会直达我的心田。我看了你一眼,你也从容的回望着我,然后你吻我,忽然又推开我,双手捂住眼睛,但我仍能感觉到你发烫的体温和羞红的脸。这短暂的永恒和心里的温暖便是我所拥有的一切了,而这一切,将永存我的心间。

我坐在火车上的时候,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彻夜未眠仍不能平息心里的激动,梦寐以求的幸福就这样来到了吗?这种喜悦之情直接激发了我的工作积极性。在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我面带笑容的干活,即使最苦最累的活儿也毫无怨言,而且我的脾气出奇的好,任何时候都想笑,任何时候都想打招呼,我觉得自己简直有了狄仁杰唾面自干的度量。

大约过了一个礼拜,我的一个朋友结婚,我向工长请假回家。明明工作不太忙,他还要刁难我一番,我想到回去又能看到小雪了,便强压关心头不快没有发作,最后他的表演结束,看我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又装模作样诉起苦来,我也不理他,最后他装作无可奈何的答应了。在厨房洗脸的时候,我的好心情丢失殆尽,我看到脸盆的脏水污黑,摸到脸上的皮肤粗糙,突然之间火车的尖鸣声,同事的吵闹声,无边无际的钢轨,坚硬如铁的石碴,心里的压抑,身体的疲乏,以及对小雪的思念和随之而来的无助与沮丧,万般感受一齐都涌到心头来,眼前又浮现刚刚见过的那张卑劣的脸,我大喝一声,一拳打向前面的玻璃,随即传来熟悉的玻璃破碎声,抬头看时,我的左拳已在窗外,我下意识的往回收手,一股尖锐的疼痛立刻从虎口外侧传来,鲜血顿时流出。我捂住伤口,心里却莫名的兴奋起来,走到工长门前,一脚踢开门,他腾的一下站起来,“什,什么事?”

“你看不见?手流血了,快,送我去医院。”我故意大声喊道。

“哦,对,对,快!”他一副明白人的样子,

他的一个亲信见他表态了,赶紧上来,“那,快走吧。”说着拿卫生纸去捂我还在流血的伤口,我感觉猛的一痛,骂了一句,转身向厨房跑去,抓住水管冲洗伤口,没有血色的2cm长的肉块在自来水的冲击下向两边翻出,我仔细盯着,丝毫不觉得痛。

到镇上卫生所,碘酒冲洗伤口,打麻针,缝针,看来不大的伤口缝了四针,虽然针扎在自己手上,但我左手感觉木木的,像是别人的手。

事后我说今天风大,我用手去挡窗户,没想到玻璃却碎了。老李没说什么,倒是爽快的让我休息一个礼拜。到期后我又到铁路医院开了两个礼拜的病假条,这次小雪知道了,她很心痛,我却不敢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只好骗她说关窗时弄的,小雪轻轻抚摸着我的伤疤,眼里藏着说不出的担心和忧愁。

等到我手好了回到工区,老李已被调走,具体原因不清楚,只听说是有人向领导告了他的状,因为工长本不属于干部编制,他就给直接调到另一个工区当普通工人去了。

新工长是个年轻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有认识的说他是大学生,能写会画。他给工区带来了新的空气,我的命运因他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