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盛情难却,褚浔阳便叫人把花园东南角的一处凉亭打扫出来,两人一起过去。
大雪初霁,园子深处的花木上都有大片的积雪未能及时清理,暖阳之下,那雪色泛起点点光芒,反而将冬日萧条的景物给渲染出几分生气。
姐妹两个在亭子里煮茶说话儿,自是不可避免的提到褚灵韵大婚的事。
“昨儿个腊八节,听说皇祖母那里又借故赏了很多东西下来,安乐堂姐的嫁妆,要不是怕越了祖制,一百二十八抬都不止呢。”褚月宁小口的抿着茶,一边嘀咕,语气之中却是唏嘘的多,并无多少艳羡之意。
褚灵韵得罗皇后的另眼相待,他们这些皇室之女十个有九个对她都暗存了嫉妒之心。
褚浔阳是没把那些妇人之间小打小闹争宠的手段看在眼里,却是不想褚月宁似乎对此也不甚关心的模样。
褚浔阳笑了笑,倒是有了几分兴致,道:“她是南河王府唯一的嫡女,只王妃给的就不会少,再有朝廷对苏家的抬举和皇祖母打头儿,这两日宫里各位娘娘添妆的物件也不会少,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
“那倒也是。”褚月宁撇撇嘴,“因为大婚要办在京城里,这两个月长顺王在京的府宅也在大规模的重新修缮布置了。不是说大婚之后他们便要返回南方么?住都住不了几日,也真是浪费。”
褚浔阳但笑不语,眸子里点点光芒闪烁,和外面碎雪闪亮的微光融为一体——
苏霖肖想了褚灵韵多年,如今终于要如愿以偿,在婚礼方面自会要求样样都尽善尽美,不舍得让心上人受委屈。
只是么——
却不知道他精心准备充满期待筹备的这一场大婚到头来会不会演变成灾难。
褚月宁自说自话,半天没得到褚浔阳的回应就扭头看来,“三姐姐你在想什么?”
“哦!”褚浔阳回过神来,捧着手中热茶又饮一口,这才笑道,“我在想来年五月,咱们东宫的府宅是不是也有哪里是需要重新修缮一下的?”
说着便是煞有介事的四下里扫视起来。
褚月宁不明所以,困惑锁眉:“好端端的,要修哪里?”
褚浔阳眨眨眼,笑的狡黠,忽而凑过去她面前,低声道:“今儿个大夫人回去学士府,应当不只是为了送年货那一件事吧?”
褚月宁见她笑的神秘,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就是脸色轰然一红,娇嗔的垂下眼睛道:“不知道三姐姐你在说什么!”
褚浔阳看着她一张红艳艳的小脸儿就笑的越发欢畅了起来,故意慢吞吞道,“那就当我是胡说吧,不过么——昨天大夫人和父亲说话的时候我刚好遇到,好像听他们提起了一位什么姚家公子,父亲还说啊——”
她说着,就故意将腔调拉的老长。
褚月宁到底也是年纪小,耐不住性子,忍不住就抬头,神情羞涩而渴盼的盯着她的唇齿翁和,手下却是紧张的搅着帕子,脱口道:“父亲说表哥什么?”
褚浔阳见她这般模样,就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褚月宁这才骤然发现自己失态,一张小脸更是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一跺脚就故意背转身去,嗔道:“三姐你又拿我寻开心!”
“哪有?我以为你想知道来着!”褚浔阳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自顾往杯中又添了茶,慢条斯理的细细品。
褚月宁局促不安的等了片刻,见她似是再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这便忍不住又重新转向她,唤了声,“三姐姐!”
“想知道?”褚浔阳这才含笑看向她。
褚月宁的脸皮薄,用力的咬着嘴唇不吭声,神色间却是期期艾艾,十分忐忑的模样。
褚浔阳有意逗她,微微一笑道:“父亲说么——”
她的声音故意婉转的打了个旋儿,又惹得褚月宁脸上发热,然后才听她继续说道:“父亲说,那位姚家公子——其实也还是不错的!”
褚月宁闻言,一直紧张压在胸口的手这才缓缓的落回桌上。
褚浔阳见她这般如释重负的表情,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这回可是放心了?”
大夫人姚氏的性子沉稳安静,做事也十分稳妥踏实。
别家女儿无不是用来攀高枝或是笼络关系用的,就譬如雷侧妃,便是不顾一切把长女送进了平国公府,而姚氏,从一开始给褚月宁选定的婆家就是自己的娘家侄子。
姚家老太爷学识渊博,算是当代大儒泰斗一类的人物,西越建国后曾拜入内阁,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也很得皇帝的器重和信任,不过早在十年前他便急流勇退,告老回家颐养天年了。
而褚浔阳所说的这位姚公子便是姚家的嫡长孙叫做姚锦轩的,褚月宁前世嫁的也是他,褚浔阳和这人虽然没什么交集,但是在婚礼上见过一面,印象不错,一看便是清流底蕴人家培养出来的公子,仪表气度都很好,并且为人不骄不躁,算是个十分熨帖的一个人了。
现在随着姚家老太爷退下来,姚家这十年间在朝中已经没什么影响力了,甚至有逐渐被人淡忘趋势,对于内宅里那些成天惦记着勾心斗角往上爬的女人而言,大夫人能坚持结这门亲已经是很难得了。
褚浔阳是生在三月的,褚月宁小她一个月,来年四月便可及笄,大夫人的意思是年后就把婚事定下来,待到褚月宁及笄便可以早早的筹备婚事了。
姚锦轩和褚月宁是表兄妹,自然也是见过的,虽说是自家姐妹,但是被褚浔阳这样打趣也是面红耳赤。
褚月宁窘迫难当,索性也就破罐破摔了,脖子一梗道:“三姐姐你就笑我吧,咱们风风水轮流转,将来啊——也总有给我报仇的一天!”
褚浔阳无所谓的耸耸肩,原是对她这话也没放在心上,可是目光不经意的一瞥瞧见远处墙头后面探出来的一支红梅,思绪便是不觉一飘忽而又想起那天雪中静立的绯衣男子。
那天他说——
褚浔阳不觉的微微失神,然后便听见一个尖锐娇俏的女声笑道:“哟,两位姐姐好兴致呢,怎么在这里煮茶赏雪也不叫上我?”